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80章 子卿宮,實在是看輕孤了
  太子與陛下對弈!

  幾乎是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這個爆炸性新聞,便傳到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和天子啟對弈?

  太子,這是嫌自己命長不成?

  ······

  說笑歸說笑,輿論真正的關注點,終也還是回到了正常的點。

  ——當朝少府卿,酂文終侯蕭何的曾孫,第八世‘酂侯’:武陽侯蕭勝,在當日走出未央宮之后不久,便在侯府吞金自盡。

  ——據說當日未央宮中,除了正在對弈的太子勝和天子啟,現任魯相田叔,也同樣在場。

  得知這些‘情報’,再將其粗略串聯一番,長安城內的八卦黨們,便迅速傳出了好幾個版本的‘秘聞’‘軼事’。

  只是在這些傳言都還沒來得及傳開之前,又從宮中傳來的一個消息,讓整座長安城內的八卦黨們,都陷入了一陣及其詭異的沉寂之中。

  ——在一同走出未央宮之后,魯相田叔應太子劉勝相邀,踏進了太子宮······

  ·

  “魯王兄外出圍獵的事,還請魯相,賣我一個薄面。”

  “畢竟此事,魯王兄是受我邀請,又被我軟磨硬泡,才勉強答應一同前去。”

  “若因為此事,就讓魯相和王兄之間起了隔閡,那我心里,會非常過意不去的······”

  邀請田叔走入太子宮甲觀,主賓分而落座,劉勝只帶著半開玩笑的語氣,以魯王劉余應邀前往上林苑,和兄弟們圍獵一事打開了話匣。

  但和劉勝這輕松、隨性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乎是在踏入太子宮之后,田叔本就生人勿進的嚴肅面容,便愈發帶上了些許凝重······

  “殿下,言重了。”

  “作為臣下,自然沒有阻止君上做某事,甚至是不允許君上做某事的道理。”

  “——在君主犯下過錯時,臣下唯一可以做的,只是規勸;”

  “若君主不采納,臣下也只能堅持規勸,而別無他法······”

  ···

  “至于大王,本性并不頑劣,也沒有太不符合身份的喜好;”

  “只是酷愛游獵,對政務不管不問,實在是有些不恰當。”

  “在過去,臣也只是仗著自己稍年長些、大王稍年幼些,還不及弱冠,陛下又委臣‘傅王’的職責,才對大王稍行勸阻。”

  “——到如今,大王雖仍不及冠,也已差不多到了加冠成人的年紀;”

  “應太子邀約,同手足兄親外出游獵,也是題中應有之理。”

  “殿下,實在沒必要因為這件事,而對臣······”

  適時止住話頭,又對劉勝強擠出一絲笑容,表明自己‘真的沒往心里去’,田叔便又迅速斂回面上笑意;

  雖然沒有立時開口,但那陰云疊起的面容,也讓劉勝一眼就能看出:此時的田叔,應該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自己說······

  “東、西兩市的事,子卿公,應該已經親眼目睹了吧?”

  “孤幾乎親力親為,一手推動的錢、糧之政,究竟被亂臣賊子弄成了什么模樣,子卿公,應該也已了然于胸?”

  見田叔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吐不快的憋悶神容,劉勝也并沒有多繞彎子。

  而劉勝這近乎自爆式的開場白,也著實有些出乎田叔的預料。

  “臣去東市······”

  “是殿下在背后······?”

  意有所指的道出一語,田叔也不忘稍皺起眉,將試探的目光,撒向劉勝那淺笑盈盈的輕松面容。

  但對于田叔提出的這個問題,劉勝,卻并沒有給出直接的回答。

  只似是而非的笑了笑,便見劉勝也將面上笑意斂去大半;

  旋即便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帶著一抹看似淡然,實則已明顯帶上嚴峻之色的面容,直勾勾望向客席的田叔。

  “這些事,我很早就發現了。”

  “甚至都不是最近幾個月,乃至今年!”

  “——早在還沒有得到敕封、住進太子宮,僅僅是以‘公子勝’的身份,主持關中糧價平抑一事時,我就已經發現:長安朝堂每每想要做些什么,都總會有人從中作梗,以權、以尊謀私。”

  “只不過當時,我連太子都不是;”

  “糧食的事告一段落,我也只能殺幾個無足輕重的商賈、不入流的小勛貴,稍泄胸中憤火。”

  “到這一次,我又開始著手統一幣制的事,從中作梗、牟利的人更不知凡幾;”

  “——少府,還僅僅只是其中,我能下手的幾人之一,甚至只是‘那些人’手中的棋子。”

  “真正在糧食、錢制等事務,乃至在少府內帑、相府國庫有關的事上中飽私囊的人······”

  “子卿公,應當是心里有數的······”

  面色嚴峻的丟下這一問,見田叔流露出一副皺眉沉思的神容,劉勝也不急著催促;

  深吸一口氣,又混雜胸中悶氣緩緩吐出,便悠悠然打量起面前,這位發虛斑白,卻精神頭十足的老者來。

  ——田叔,已經很老了。

  毫不夸張的說:這位田叔田子卿,和劉勝已經故去的老師、故安貞武侯申屠嘉,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簡單來說:田叔和申屠嘉一樣,都是漢家碩果僅存的‘太祖遺臣’。

  只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申屠嘉從始至終,都一直是‘漢臣’,而田叔最開始,是以諸侯王客卿的身份入仕;

  但再換個角度來說:早在故安侯申屠嘉,都還在那個猛將如云、名臣如雨的時代站如螻蟻時,田叔田子卿,就已經闖出了不小的名氣。

  ——在太祖高皇帝即皇帝位之前,申屠嘉都一直是軍中,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層軍官;

  即便是在漢家立國之后、太祖高皇帝劉邦駕崩之前,申屠嘉達到的最高成就,也僅僅只是地方郡守。

  但早在太祖高皇帝尚還在世,正忙于剪除異姓諸侯之時,‘田叔田子卿’的名字,就已經傳遍了大半個天下。

  當是時,太祖高皇帝點兵點將,終于將剪除異姓諸侯的‘剪刀’,點到了自己的女婿:趙王張敖身上。

  之后不久,趙相貫高密謀刺殺天子圣駕未遂,趙王張敖受到牽連,被押入長安問罪。

  期間,太祖高皇帝曾明令:無論是任何人,只要敢在自己面前為張敖求情,一律罪及三族!

  也就是在如此背景下,田叔、孟舒在內的十幾人,自發從趙都邯鄲出發,陪同張敖來到了長安。

  在出發之前,田叔等人甘愿赤褐色的囚衣,自己剃掉頭發,頸上帶上刑具,隨廷尉羈押趙王張敖的大隊人馬出發;

  有人問起,田叔等人便說:你看我們的模樣,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們,是趙王的奴仆!

  主人要因罪死去,奴仆難道還能茍且偷生嗎?

  就算要罪及三族,奴仆也應該和主人同生共死!

  此事在長安傳開,老秦人無不對田叔在內的十幾人豎起大拇指,稱贊一聲:忠仆!

  再后來,許是真的查明了貫高謀反一案,和女婿張敖毫無關聯,也或許是拗不過女兒魯元公主的哀求、妻子呂雉的施壓,劉邦終還是下令:將張敖無罪釋放。

  只是釋放歸釋放,異姓諸侯這顆毒瘤,該切也還是得切;

  所以即便和貫高案沒有絲毫關聯,趙王張敖,也還是被貶為了宣平侯張敖。

  也就是在張敖被奪王位、貶為徹侯,并以此作為代價重獲自由之后,田叔在內的十幾位‘趙王忠仆’的事跡,便開始傳遍大江南北,并為天下人所傳頌······

  “我聽說,子卿公剛到魯國上任,便曾有一百多位百姓主動找上門,指責魯王兄暗中指使仆人,巧取豪奪百姓的財物。”

  “得知此事,子卿公立刻抓住了為首的二十個人,每人笞打五十大板,其余的人各打手心二十。”

  “子卿公對他們說:魯王,不是你們的君主嗎?”

  “作為子民,怎么敢毀謗君主呢!”

  “魯王兄聽說此事后,感到非常慚愧,從內庫中拿出錢,來讓子卿公償還他們。”

  “——子卿公又說:君王自己奪來的,讓國相償還,這是君王做壞事,而國相做好事;”

  “國相不能參與償還的事,應該由大王自己做這件事。”

  “于是魯王兄,便親自將多來的財物,盡數償還給了百姓······”

  ···

  “孤聽說,早在太祖高皇帝之時,朝野內外就都在說:田叔田子卿,或許就是天下最忠義的人;”

  “之后,子卿公歷任地方郡守、朝堂二千石,也從不曾讓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以及先帝、父皇感到失望。”

  “從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一直到如今,我漢家百廢俱興;”

  “——這一路走來,我漢家所遭受的苦難、面臨的困境,子卿公,都是看在眼里的。”

  “當然,我漢家接下來要做什么,子卿公,也絕不會沒有預感。”

  “在這樣的情況下,仍有人在不遺余力的搞破壞,拖我漢家、我劉漢社稷,乃至天下人的后腿······”

  “——子卿公,應該也是坐不住的?”

  耐心等候許久,仍不見田叔有開口的意思,劉勝便又道出一些往事,來向田叔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意圖。

  直到這時,田叔才稍從沉思中緩過神,再稍坐直身,擺出一副作答的架勢;

  只是田叔的關注點,卻讓劉勝頗感到有些奇怪。

  準確的說:是田叔的老謀深算,已經到了劉勝,都為之驚嘆的程度······

  “臣離開長安,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

  “對于長安的事,臣,恐怕還是有些不熟悉。”

  “殿下方才所說的話,臣也大致能明白。”

  “殿下為什么要對臣說這些,臣心中,也大致有數。”

  “只是在討論這些事之前,有一句話,必須要提醒殿下。”

  “——這些事,恐怕并非是太子儲君,所應該輕易插手的事?”

  憂心忡忡的道出此語,便見田叔稍嘆一口氣;

  望向劉勝的目光中,雖也還是能看出恭敬、謙卑,但更多的,卻是一股不夾雜絲毫個人立場的憂慮······

  “殿下應該明白:太子儲君最主要的責任,就是認真學習治國、治民的道理,以免將來,將先祖留下的宗廟、社稷敗壞;”

  “至于朝中事務,對于殿下——對于太子儲君而言,不應該是迫切需要解決的事,而僅僅只是可供參考、可以用來學習的事。”

  “——正所謂: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儲君雖也是君,但多個‘儲’字,也總還不是真正的君。”

  “或者應該說:儲君,如果非要去掉一個字,那相較于去掉‘儲’字,顯然還是去掉‘君’字,更為恰當一些。”

  “換而言之:儲君,是儲,而不是君······”

  ···

  “現在,殿下身為太子儲君,先后被陛下委以重任,以主持錢糧之事;”

  “糧食的事,臣曾聽人說起過,殿下辦的確實非常妥當。”

  “而現如今,殿下又要主持錢制的事;”

  “甚至就連已經完成的糧食一事,如今也已經和錢制的事混在了一起。”

  “——這二者,都是關乎國本、關乎宗廟社稷安危的大事,隨便出點小問題,立時便是朝野震蕩,民不聊生。”

  “而現在,臣從這兩件事當中,便看到了紛亂,和災難的預兆······”

  以一種極盡肅穆,就好似已經生出災難中心般的神容,道出這番頗有些‘聳人聽聞’嫌疑的話,田叔便又發出一聲苦嘆;

  待看見劉勝并沒有不以為意,而是同樣神情嚴峻的緩緩點下頭,田叔才又重整面容,繼續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

  “——殿下,是想讓臣這個太祖遺臣,接手晁錯留下的內史一職,以及晁錯在關中惹下的爛攤子。”

  “對此,臣當然沒有意見;”

  “作為臣下,也絕不應該對君上的調用有意見。”

  “只是有一點,請殿下,千萬不要輕視。”

  “——這些事,都應該是由陛下籌謀、布局,并獨自推進的。”

  ···

  “殿下儲君太子之身,卻向陛下舉薦全掌關中大小事務、滔天權柄的內史······”

  “恕臣之言:萬一事有不遂,讓陛下和太子之前生出嫌隙,乃至是猜忌······”

  “唉······”

  “——這對天下而言,恐怕,才是最大的災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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