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79章 哥們兒,做內史嗎哥們兒
  看著蕭勝離去時的絕望背影,縱是對蕭勝這個‘少府’的所作所為深感不滿,田叔心中,也還是難免生出了些許惆悵,和一股莫名而生的感懷。

  ——在漢家,‘蕭’這個姓氏,是具有極其特殊的含義,以及近乎絕無僅有的特殊待遇的。

  就如同方才,天子啟佯裝隨意提及的那番話:自有漢以來,至今不過五十載,漢家的皇位跌跌撞撞,也才傳到第六代的天子啟;

  若是刨去不被認可‘曾做過天子’的兩位少帝,如今的天子啟,實際上甚至僅僅只是漢家的第四位皇帝。

  前三任,分別是開國之君:太祖高皇帝劉邦,漢家第一位太子:孝惠皇帝劉盈,以及先太宗孝文皇帝劉恒。

  短短五十年,皇位交替四次,放在絕大多數封建朝代,恐怕都會被稱之為‘多事之秋’,或是‘一段動蕩的歲月’。

  尤其這其中,還夾雜著兩位少帝先后各在位四年,總共八年的‘混亂時期’。

  但恰恰是在這連漢家的皇位都才傳延四世、才傳到太祖高皇帝劉邦的孫子輩的五十年間,開國丞相蕭何留下的酂侯國,卻已經先后出現八位主人。

  一世酂侯,自然是始祖:酂文終侯蕭何;

  二世酂侯,則是蕭何的侯世子:酂哀侯蕭祿。

  到孝惠皇帝駕崩、呂太后掌政的第三年(公元前186年),酂哀侯蕭祿薨。

  曾被太祖高皇帝劉邦,譽為‘漢開國第一侯’的酂侯家族,也首次迎來了可能造成血脈斷絕、宗祠顛覆的重大考驗。

  ——二世酂侯蕭祿,無后;

  按照漢家關于徹侯爵位的規定,這樣的情況,被稱為‘絕嗣’。

  當某一位徹侯死去,同時又被朝堂判定為‘絕嗣’,那理論上,針對該徹侯封國唯一可行的處理方式,便是除國。

  換而言之:二世酂侯蕭祿薨,又沒有留下具有繼承權的侯世子,那按照規矩,酂侯國就應該直接廢黜。

  但當年,呂太后出手了。

  當時,正是呂太后臨朝稱制,以太后之名,行天子之實的微妙時期。

  為了穩固自身地位,同時也是為了安撫元勛功侯,呂太后幾乎不假思索的做出決定:酂侯國,必須留下!

  哀侯蕭祿沒兒子,那就先把酂侯的爵位,暫時交由蕭祿的母親、蕭何的妻子承襲吧!

  于是,蕭何的妻子:同,便自此成為了漢家繼魯母侯疵、鳴雌亭侯許負之后,第三位身居徹侯之爵的女性。

  甚至至今為止,儲藏的未央宮石渠閣的檔案室中,在酂侯一脈的傳襲錄上,酂侯同,也仍舊被放在‘第三世酂侯’的位置。

  再后來,呂太后駕崩,先帝自代國入繼大統,卻發現曾經叱咤長安朝堂的酂侯,竟然變成了一個女人?

  這怎么能行?

  于是,在繼皇帝位后不久,先帝便以自身經歷為依據,將酂侯一脈的嫡宗,從已經絕嗣的蕭何長子:蕭祿一脈,更換成了蕭何的幼子:蕭延一脈。

  至于這樣做的依據,也充足到令人根本無從反駁。

  ——自古以來,都只聽說父死子繼、兄終弟及這兩種傳承方式,從來沒聽說夫死妻繼、兒死母繼的規矩;

  ——朕眇眇之身,臨此天下元元,也正是因為兄長孝惠皇帝絕嗣,才由朕按照‘兄終弟及’的規矩,迫不得已繼承了皇位。

  ——這,難道不是最合適的做法嗎?

  ——朕的兄長絕嗣,于是朕旁支入繼嫡宗,繼承太祖高皇帝留下的宗廟、社稷;酂侯的爵位,難道不可以這樣嗎?

  ——酂哀侯蕭祿絕嗣,難道不可以從蕭相國的兒子、哀侯的弟弟當中,選一個人承襲酂侯的爵位嗎?

  就這樣,原本因哀侯蕭祿絕嗣,而理當除國,之后又因為呂太后的騷操作,而被強安在侯夫人同頭上的酂侯爵位,便落在了蕭何的幼子:蕭延頭上。

  ↑(孝文元年,公元前179年)

  作為蕭何的妻子,蕭祿、蕭延二人的母親,三世酂侯同對此,也并沒有什么看法。

  只可惜,這第四世酂侯蕭延,頂著后世聞名遐邇的好名字,卻并沒有成為和名諱相匹配的牛人。

  ——在承襲酂侯爵位短短一年之后,四世酂侯蕭延便因病亡故,謚曰:定;

  又過了一年時間,酂定侯蕭延的兒子:五世酂侯蕭遺,也在成為酂侯短短一年之后病故,謚曰:煬。

  到這時,同樣一個問題,便擺在了先帝的面前。

  ——五世酂煬侯蕭遺,無后······

  只是這一次,先帝卻并沒有如呂太后那般,搞出‘兒子死了,爵位傳給母親’這樣的騷操作。

  有之前,自己操作酂侯一脈的先例在,先帝駕輕就熟的下令:再次遵循兄終弟及的傳承規則,由煬侯蕭遺的弟弟蕭則襲爵,,成為第六世酂侯;

  后來,蕭則因罪失爵,先帝也還是憑借一句‘不能父死子替,就理當兄終弟及’,下令由蕭則的弟弟蕭嘉襲爵,成為第七世酂侯。

  只不過這一次,由于蕭則是因罪失爵,而非‘絕嗣’;

  所以,為了維護律法威儀,讓天下人知道‘酂侯真的因為犯罪被奪爵了’,酂侯的爵位,便被先帝改成了武陽侯;

  酂侯國萬戶食邑,也只剩下武陽縣二千戶。

  再到后來,七世‘酂侯’,或者應該說是武陽侯蕭嘉亡故,其子蕭勝襲爵,成為了如今的少府武陽侯蕭勝,又或是‘八世酂侯’蕭勝。

  滿打滿算,從太祖高皇帝開國,敕封相國蕭何為酂侯,到如今的八世蕭勝;

  ——足足四代人、先后八次傳延,酂侯國便先后兩次出現絕嗣、一次出現坐罪奪爵的情況。

  簡而言之:在過去這幾十年里,但凡呂太后、先帝心腸稍硬那么一分,酂侯一脈早就因為絕嗣、坐罪等原因,而被除國了。

  五十年,八世傳延,漢家的天子先后三次,把即將失去封國的酂侯家族,拉回酂侯的爵位上扶穩。

  而今天······

  “酂文終侯,是我漢家的功臣。”

  “太祖高皇帝曾說過:劉漢得立,相國蕭何當論首功!”

  “對于這等忠良的后代,父皇,本是不該太過苛責的······”

  安靜到落針可聞,只是不是響起清脆落子聲的宣室殿內,終于響起劉勝一陣似是感慨的輕語。

  待田叔思緒重重地抬起頭,便見天子啟嘿然一笑,雖仍低頭觀察著面前的棋局,但沒遇見,也已是悄然涌上一抹戲謔。

  “怎么?”

  “當著田子卿這樣的老者、老臣的面,殿下竟也敢面不改色的,將這臟水潑到朕的頭上?”

  “嘿······”

  輕松寫意,似是毫不在乎當朝九卿、元勛之后——蕭勝即將死去的平淡口吻,自惹得田叔又是微微一驚。

  “陛下,恐怕真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脾性大變······”

  田叔思慮之際,棋盤兩側的父子二人,也終于是將注意力,從眼前的棋盤上稍移開了些。

  但也僅僅是稍移開了一點;

  很顯然:對于這盤棋,天子啟,實在是期盼了很多年······

  “魯相來了啊~”

  “唔,隨便坐;”

  “等朕下完這盤棋。”

  對于天子啟的隨性,田叔稍有疑慮,卻也并沒有多說什么;

  但頗有些出乎田叔預料的是:當著君父,以及自己這個‘外人’的面,太子劉勝,也同樣是一副無比隨意的姿態。

  “有件事,倒是忘了同魯相說。”

  “——前幾日,兄長們都各自從關東的封國回來,到太子宮宴飲;”

  “久別重逢,一時難抑相思之情,便做下約定:我兄弟眾人,到上林圍獵幾日。”

  ···

  “聽說平日里,魯王兄礙于魯相之威,根本不敢外出游獵。”

  “直到孤答應王兄‘親自同魯相言說’,王兄才總算是勉強答應。”

  “本想等圍獵結束,從上林返回長安之后,再登門拜訪魯相;”

  “只是還沒來得及回長安,就在上林苑,又鬧出了這么檔子事兒······”

  嘴上說著,劉勝不忘稍抬起夾著棋子的手,朝蕭勝離去的殿門方向,以及蕭勝先前跪著殿中央稍一虛掃。

  隨后,又不緊不慢的落子于棋盤之上,才勉強‘抽空’側過身,對田叔稍咧嘴一笑。

  “魯相,萬莫見怪啊······”

  含笑一語,待田叔面帶憂思的稍一拱手,劉勝便又再次正過身去,重新投入到了面前的棋局。

  而父子二人接下來的對話,卻讓田叔直到走出宮外,都依舊沒能想起來:自己今日入宮面圣,為的,究竟是什么事······

  “錢的事兒,可鬧出了不少亂子啊?”

  “殿下,可要給朕一個交代?”

  “——父皇這話,可就有些得理不饒人了;”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熙熙攘攘,皆是利來利往,發生這樣的事,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吧?”

  “嘿;”

  “殿下,倒是頗沉得住氣?”

  ···

  “往后的事,殿下,可有何籌謀啊?”

  “——唔;”

  “——少府的事,便到此為止吧。”

  “——正所謂:人死債消······”

  “怎么?”

  “殿下怕了?”

  “——倒也說不上怕。”

  “——就是覺得沒必要······”

  ···

  ···

  ······

  “錢的事兒呢?”

  “和臨江王、河間王等諸王,談得如何?”

  “——唔,都談差不多了。”

  “——從今往后,凡是關東宗親諸侯境內出土的銅礦,都會被熔煉成足重二斤的銅磚,并送去敖倉。”

  “——少府再派人去敖倉取回,運入關中,熔鑄新四銖。”

  ···

  “價格呢?”

  “宗親諸侯的銅磚,殿下許了什么價格?”

  “——等重的價。”

  “——二斤重的銅磚,就給二斤重的四銖錢。”

  “——唔···算下來,六枚四銖重一兩,九十六枚四銖重一斤······”

  “——湊個整,一塊二斤重的銅磚,就給一百九十錢吧。”

  ···

  “——銅磚是純銅,銅錢卻要摻鉛;”

  “——反正虧不著少府就是了。”

  聽著父子二人一邊下著棋,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以說笑閑談般的口吻,就定下了如此大事,田叔面上神容,只愈發涌上狐疑之色。

  更讓田叔始料未及的是:父子二人之間的話題,實在是有些‘跳脫’的厲害······

  就說片刻之前,父子二人還在聊未來,以四銖錢專行于天下的事;

  可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父子二人的注意力,便······

  “這次,父皇可是要好好琢磨琢磨,該由誰,來做這少府卿了?”

  “總不能每次要做點什么,兒臣都得先想辦法,看如何阻止少府監守自盜,挖咱家墻角?”

  “好賴也是太子儲君的身份,雖不比父皇尊貴,也總該有些威儀了;”

  “總是為這種事兒發愁,說出去,怕是會惹人笑話啊······”

  “——嗯~”

  “——少府的事兒,朕心里有數。”

  “——不牢殿下憂心。”

  ···

  “還有內史。”

  “周亞夫辭官歸養,留下的丞相之位,被御史大夫陶青頂替;”

  “陶青留下的御史大夫,又由內史晁錯擔任,但晁錯留下的內史,父皇可是至今都沒有任命。”

  “要是有內史在、有內史盯著長安,那些個鼠類就算有那賊心,也總會收斂一些?”

  “——嗯~”

  “——嗯······”

  如老友敘舊般,和劉勝問答著,到劉勝說起這最后一件事,天子啟輕松、愉悅,甚至略帶些許戲謔的面容之上,才終于涌上些許嚴肅。

  始終被夾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迫不及待想要落下的棋子,也總算是被天子啟戀戀不舍的丟回棋簍。

  皺眉低下頭,思考許久,天子啟終又面色陰沉的抬起頭。

  “殿下的意思呢?”

  ···

  “少府,朕打算讓桃侯去做。”

  “畢竟太仆,并不是非桃侯不可。”

  “還有廷尉,朕也打算換個人去做。”

  “張歐做廷尉這些年,在廷尉大牢硬生生等到大赦的死囚,實在是太多了些;”

  “好幾年的時間,張歐用印批斬的死囚,竟不超過五指之數······”

  見天子啟終于擺出這幅憂心國事的嚴肅神容,甚至開始為接下來,即將發生在長安朝堂,尤其是九卿級別的大規模人員變動碎碎念,劉勝也終是微咧嘴一笑。

  待天子啟口中,終還是道出那句:對于內史一職,殿下有什么推薦的人選嗎?時,劉勝的目光,也才終于從面前的棋盤上完全移開;

  稍一側頭,那滿是玩味的目光,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殿內,正‘暗中觀察’的田叔身上······

  “光忙著下棋,居然忘了魯相也在;”

  “今日,魯相因何事入宮?”

  “莫非~是孤都還沒來得及推舉,魯相,便已經提前收到了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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