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我問誰？”玉盞故作尋常，“我今兒沒跟著大奶奶。”
侯夫人吩咐了，大奶奶不在，是因為回沈家了。
桃葉和小荷兩個，也被叮囑了不能亂說話。因此，玉蘭軒的丫鬟們，包括拾翠在內，都只知道沈清芙回娘家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就問一句罷了。”拾翠哼了一聲，“不說了，我去睡了，明兒還要給大奶奶賺銀子呢。”
驕傲地揚著下巴，回自己的住處了。
玉盞站在陰影里，一動不動。昏暗的夜色中，仿佛有水光閃過。好一會兒，慢慢抬起腳，回了屋。
天快亮了。
謝無憂終于停了筆。看著身前，一沓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把跟自己有過節，跟芙兒有過節的人，一個不漏，全都寫在上面。
就連曾經跟芙兒打過嘴仗的李小姐都寫上了。
跟芙兒有過節的人，只占了很少的篇幅。跟他有過節的人，卻有許多。
許許多多。
此刻，萬籟俱寂，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四下里一點兒聲音也無。
謝無憂聽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在顫，訴說著后悔。
他曾經傲慢自負，目中無人，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
如今，連累到芙兒。
此刻她在何處？人家給她吃飯了嗎？有沒有好好待她？不會折磨她吧？
只想一想，心中疼痛得厲害，令他呼吸都不暢了。
他失去了鎮定，滿腦子都是不好的聯想，渾身都發抖起來。
不，不會的。
謝無憂搖搖頭，把腦中畫面甩開。
芙兒心性聰慧，沉著機敏，她一定會自救。
他更不能慌。這樣想著，迅速冷靜下來。閉上眼睛，半是歇息，半是思考。
轉眼，三日過去。
“還沒有消息嗎？”侯夫人聲音顫抖著，看向大兒子問道。
不過短短數日，她已經憔悴消瘦，全靠脂粉撐著，才沒有顯出太多端倪。
謝無憂更是臉色蒼白，依稀有了曾經病弱的模樣。
沉默著，他搖搖頭。
沈清芙被擄的事，不能聲張。府上動用力量時，便不能大張旗鼓。
至此，人沒找著，也沒有什么喪天良的人聯系他們，或送信，或提出要求。
統統都沒有，沈清芙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怎會如此？”侯夫人還是想不通，“若在京城里，怎會一點兒消息也打探不到？”
聽到這話，謝無憂的身體顫抖了下。
很快，侯夫人也想到了，怔怔握住椅子扶手：“該不會，她不在京城了？”
謝無憂低著頭，雙手攥成拳，嘴唇更加蒼白了。
他們之前都是在京城、京郊尋找。
倘若芙兒不在京城了……
“太太，有邊關的信！”外頭傳來小廝的聲音，喜氣洋洋的。
邊關來信了，可不就是讓人高興嗎？
謝無憂整了整神情，轉身看向門口：“進來。”
很快，小廝拿著信跑進來，將信奉上：“太太，大爺。”
謝無憂接過，打開。
看了兩眼，他神色稍緩：“是陳大夫寫的信。”
侯夫人忙問：“有沒有侯爺和不辭的消息？”
“有。”謝無憂快速看著信，“不辭的毒已經解了，甚至還跟父親上戰場了。”
侯夫人聽完，頓時拍了下扶手：“胡鬧！”
但她也知道，小兒子性子倔，又好強。
“打了場勝仗。”謝無憂翻過一頁，又說道：“不辭還斬殺了敵方一個將領。”
這倒是好事了。
小兒子立了功，當娘的自然為他感到驕傲。
只是，這信但凡早來幾日，她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去，叫二奶奶來。”侯夫人笑容勉強，說道。
府上出了這么大的事，她實在難以毫無負擔地開懷大笑。
馮云箋很快趕過來：“母親，大哥。”
“邊關來信了。”侯夫人道，將信遞給她，“你看看。”
“是。”馮云箋急忙接過，迫不及待地讀起來。
信是陳大夫寫的，他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人，很知道家眷們擔心什么，因此信上寫得很明確。
包括謝不辭的傷勢輕重，服了什么藥，如今怎么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看完信，馮云箋長長松了口氣。
擔心了好些日子，終于落定下來，她心頭的大石頭頓時搬開了。
只不過，這高興持續了不多會兒，另一件憂心的事浮上心頭，令她臉上也沒了笑意。
“大嫂……”
這時，謝無憂忽然道：“我出去一趟。”
轉過身，快步離開了。
侯夫人看著他堅定的背影，心頭微微一動，眼神突然多了兩分光彩。
無憂，這是想到了什么嗎？
*
轱轆轆，轱轆轆。
一輛青頂馬車，快速行駛在官道上。
說是官道，但行駛起來并不平坦。
別說跟柏油馬路相比了，兩天前下過雨的路面上，遍布了車轍印，沈清芙躺在車廂里，被顛得渾身疼。
“勞駕，往我腦袋下面，墊一件衣服。”沈清芙斷斷續續地道。
她已經不指望給她全身都墊了，這伙綁匪雖然待她還算客氣，沒打她罵她，但也就那樣。
身旁坐著一個打扮樸素的年輕婦人，聞言看了她一眼，然后去掏包袱，把一件褂子卷吧卷吧，墊在她腦后。
“多謝了。”沈清芙好受了些，說道。
年輕婦人表情冷漠，還有些嘲諷：“對待綁匪還能說謝謝，沈大奶奶當真心胸寬廣。”
嘖。
不就是罵她腦子有坑嗎。
“禮多人不怪。”沈清芙勉力擠出一點笑意。
年輕婦人撇撇嘴，不說話了。掀開車簾，去看外面的風景。
她寧愿看風景，也不愿意跟沈清芙面對面。
因為沈清芙總是找機會跟她說話。
她已經不小心被套去了好些消息，比如他們已經離開京城三日了，還要在馬車上顛簸些日子。
而就這兩句，這位沈大奶奶就戲問道：“你們該不會綁我去邊關吧？”
她是怎么猜的？！
除此之外，還被她知道了他們效忠的人姓聞，是三皇子的幕僚。
還被她知道了自己擅長易容。
后來，小雨就破罐子破摔，承認了自己是大麗國的細作，此次就是綁她去大麗國。
“少作妖！”小雨呵斥道，“沒人會來救你，我們打掃痕跡很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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