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郁成疾，當郁氣在人的心中積攢太久，是會引發疾病的。
不怕人生氣，只怕人生氣不說，在心里憋著，如一小簇毒火，慢慢的、持久的灼燒著臟腑。
“你看上去就像生氣又不說的性子。”沈清芙補充一句，“我想早些引出你的郁氣，你若覺得我錯了，害了你，我愿意承擔責任。”
她表現得很坦然的樣子，不像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但又愿意承擔代價。謝無憂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倒了回去。
“你沒錯。”他低低道。
聰慧如他，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知道她的確沒做錯。
他的身體狀況，大夫叮囑了不宜情緒波動。用意乃是讓他遠離人事紛爭，少被糾葛恩怨纏身，如此才能心平氣和地生活。
而非生了氣，但強行壓住，不肯發泄出來。此乃下下策，愚蠢之極。
幸而她提醒。
謝無憂再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會做出愚蠢之舉。還要一個他輕視的人提醒，才免于被自己的愚蠢連累。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會發生。”他不禁喃喃，蒼白的臉上露出自嘲。
從前他怎么會想到，自己是個傲慢、自負、愚蠢的人呢？雖然不愿意承認，自己竟是這樣的人，但在生命無多之極，謝無憂也感到幾分新奇，仿佛一眼望透的生命出現了別樣的色彩。
“別瞎想了。”沈清芙聽他嘀咕怪話，說道：“好好歇息吧，吃了藥，就多睡覺，什么也別想，過幾日就好了。”
也許好不了，但總比他東想西想，想得不睡覺，空耗腦汁要好得多，不是嗎？
“我去吃飯了。”她坐起身，慢慢爬下去，“你要躺就躺好，這樣半歪著可睡不著。”
她究竟是去吃飯，還是為了把軟榻讓給他？謝無憂掀起眼皮，看著小貓似的爬下去的女子，她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他與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活在空寂冷寒的雪夜里，她活在百花爛漫的春日里。
沈清芙不知身后投來的目光。
她餓得肚子咕咕響，走出去道：“來人。”
今天為著謝無憂的事，府里上下都差點亂套，沒幾個人有心思好好吃飯。
“小姐，你怎么出來了？”玉盞見她出來，忙上前扶住，嗔道：“你倒是叫人啊，腳還沒好利索呢，落下病根怎么辦？你再這樣，奴婢要稟報太太了。”
這個太太可不是侯夫人，而是沈清芙的親娘，沈太太。
“謝無憂睡了。”沈清芙眨著眼睛，一臉無辜地道：“我若是叫人，將他吵醒了，算誰的？”
玉盞噎住。
沈清芙又道：“你也知道，他難得睡著。真若是吵醒了，恐怕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了。是不是？”
玉盞很氣惱，跺了跺腳，說道：“小姐總有話說！”
“嘻嘻。”沈清芙展顏一笑，“去，你跟拾翠到廚房要菜去，要來咱們填填肚子。”
“哎。”玉盞應了一聲，拉著拾翠往外去了。
等兩人提著食盒回來，沈清芙招呼兩人一起坐，并分了幾個菜給別的小丫鬟，正經地吃了一頓。
吃完飯，抬眼看著日頭，已經便宜很多了。
目測已經下午兩三點鐘了。
她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準備回屋睡個午覺。
“太太來了。”這時，院子門口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沈清芙忙轉身，看著侯夫人道：“母親怎么來了？”
“無憂怎么樣？”侯夫人問道，說著話，眼睛往屋里看去，“可歇下了？”
沈清芙答道：“已經歇下了。”
應該歇下了吧？她出來好一會兒了，沒再進去。
“那就好。”侯夫人嘆了口氣，能歇下就說明還好，倘若難受得厲害，根本歇不下，往常就是這樣的。
到底是有了生機，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侯夫人心想，看著沈清芙的眼神，愈發的喜愛起來：“你來，咱們娘倆說說話。”
沈清芙其實不想說話。
她有些困了，但忍著沒表現出來：“是。”
侯夫人一向是體貼的，此時來尋她說話，沈清芙愿意配合她。
她倒是沒想錯。侯夫人剛料理完手頭的事，連飯都沒正經吃幾口，就過來了。
“芙兒。”她抓著沈清芙的手，嘆氣道：“母親有事求你。”
“母親！”沈清芙驚得站起身，說道：“母親有話，但吩咐就是，怎的如此折煞人？”
古代很講究孝道，當身為長輩的說出“求”這個字，就代表事情很有分量。
沈清芙猜測著侯夫人究竟為著何事，就被侯夫人捉著手臂，輕輕扯著，按回了石凳上。
“你坐下，咱們說話。”侯夫人藹聲道。
沈清芙只好坐下，問道：“母親要同我說何事？”
“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侯夫人面上露出少許苦笑，“是跟無憂有關。”
哦。
跟謝無憂有關啊？沈清芙心中隱隱有了想法。
就聽侯夫人說道：“我想讓你陪陪他。”說完，她面露歉意，“芙兒，我不是說你平日里不陪他。只是，他病著了，與往日不同，你……你多陪陪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清芙點頭道：“明白。”
就是說，平時她跟謝無憂是正常相處。現在謝無憂病著，要她疊加一個賢妻的buff，她最好溫柔解語，耐心細致，陪伴開解這個特殊的病人。
“芙兒……”侯夫人看著她，面露感動，“無憂能娶到你，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
沈清芙低下頭，心說不見得，他娶了“沈清芙”，怕不是上輩子做過的孽。
“無憂他啊，看著面冷，其實心是軟的。”怕她不理解謝無憂，誤會謝無憂，侯夫人主動解釋道：“他小時候，是很軟和的一個孩子。”
沈清芙聽得入神，不由得認真聽侯夫人說起來。
小說里沒有這些，謝無憂作為一個工具人，根本沒有多少戲份。別說他小的時候了，他從頭到尾都沒幾幕戲，每次出現都是警告、喝止女配，然后想殺女配反被殺。
不遠處。
玉盞、拾翠、月明等大丫鬟站在一處，靜候吩咐。
只見月明不時盯著沈清芙瞧，拾翠沒心眼地笑道：“我們大奶奶很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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