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76.風雨欲來
  挑選后妃,這家世清白是頂頂重要的,畢竟要母儀天下,為世人楷模。

  “確實麻煩啊……”趙孟啟喟然長嘆。

  綰綰眼神一黯,浮出自慚和蕭瑟,自己的出身有這么個污點,即便嫁入皇家,恐怕連九嬪都夠不上,甚至只能封個最低的御女、采女。

  這還是得等趙孟啟登基后才會有的,在此之前,或許只能做個沒名沒份的妾侍。

  雖然早就想清楚了這一點,而決心和趙孟啟在一起后,也說服了自己不要在意這些,但她始終是個要強的性格,心中難免有些不好受。

  卻見趙孟啟挑眉一笑,輕輕揮手虛抹,“不過那又怎樣,我會怕麻煩么?我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要是那幫大頭巾想借這事斗上一場,那便來試試。所謂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趙孟啟意氣風發,一副戰天斗地的王者氣概,卻把綰綰惹笑。

  “你這人,說話怎么大喘氣,真是討厭!”綰綰一拳敲在他胸口,嘟起嘴埋怨道,“為了女人和大臣相斗,那你豈不成了千古昏君么!?”

  “哈哈,你怕成為蘇妲己么?”

  “我倒是不怕,只是為君者,最忌任性,商紂隋煬都是才智卓絕、文武雙全,只因任性,不也落得個身死國滅,遺臭萬年么?”

  “呀,挺有賢后風范嘛,這就開始勸諫上了,哈哈,還真是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啊。”

  “你呀,嘴里總能蹦出一兩句別人沒聽過的話,聽著仿佛是隨手拈掇,信口開河,會心想想,又很有道理。只是呢,我這身份注定不能成為你的正妻,我也并不奢望,我覺得為了一個名分,不值得大動干戈,有固然是好,沒有卻也能忍受,咱大宋的皇帝,可是從來都行不得快意事的,萬事都該把江山社稷放在最前頭。”

  趙孟啟看著綰綰苦口婆心的模樣,心中一暖,忍不住探手,在她瓊鼻上輕輕一刮,“若是連自己的婚姻都無法自主,談何為天下之主!?放心吧,這事你不用管,只管等著做皇后便是。”

  綰綰皺了皺鼻子,掀了趙孟啟一眼,“你可莫胡鬧!也不該把心思用在這些事上,凡事都有個取舍。”

  她也只是當他一時口嗨,沒有多當真,也就淺淺說了一句。

  正妻的位置她是真的沒有奢望過,且不說身世問題,就是從各種因素的考量來說,大概率也是錢朵才是最佳人選。

  “好吧,那就先不說這個了。”趙孟啟本就是個重行不重言的人,決定的事,一心去做就是了,總是掛在嘴上,反倒成了浮夸之人。

  微笑看著綰綰,他轉口說起了別的話題,“對了,茶肆中的這些少年都是軍烈遺孤么?他們的處境是不是很不好,所以才需要你費心去賺錢?”

  “嗯,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綰綰點點頭,眼中有些憂愁,“五年前,近兩千人隨我爹爹戰死沙場,這些人中,有些是奉化軍出身的,也有一些是流民出身,很多都是孤苦之人,當初是我爹爹給他們娶親成家。”

  “那一戰后,許多人家沒了頂梁柱,失去了生計,有些娘子還年輕,我母親就做主讓她們改嫁了,把沒有親屬依靠的這些孩子都給帶回了家中,當時有一百多人,漸漸有些長大了,男子基本都被招募進了禁軍中,到了年紀的女娃,也尋了合適的人家嫁了去。”

  “茶肆里這三十多個,都是留下中年紀較大,還有四十幾個六歲到十一歲的,都在我家宅子中,其實大多還是我阿娘在照看他們,我能為他們做的并不多……”

  綰綰說得輕描淡寫,但趙孟啟卻能想到這里面有多辛苦。

  這男孩子也就罷了,養大就行,可這小娘子,卻得準備一份過得去的嫁妝,不然很難嫁到好人家,這一點,恰恰和后世有點相反……

  綰綰又嘆了口氣,“這幾年,奉化軍中也很艱難,沒了軍主,已經有兩年多的糧餉被拖欠了,每次去要,平江府都沒有好臉色,隨便給個三瓜兩棗打發。”

  此時軍隊的糧餉雖然是中樞統一管理的,但發放的倉儲卻是建立在地方上,而且許多時候都是來源于當地財政收入,而廂軍更是受文官直接管理。

  “平江知府是劉修…仁?”

  “是他,這次退婚,恐怕以后想要糧餉,會更加艱難了……”

  趙孟啟沉吟道,“嗯…別太擔心,我會想法解決的。”

  綰綰橫了他一眼,“這不是應當的么?你不解決誰解決。”

  “哈哈,也對,畢竟這算是你的嫁妝了……”

  “又亂說!”綰綰悄然捏住趙孟啟腰間軟.肉一擰。

  臥槽……

  趙孟啟疼的齜牙裂齒,痛并快樂著。

  ……

  震澤鎮,劉家正堂。

  堂首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微閉著眼睛,似乎正在假寐,但從他起伏得有些劇烈的胸膛,和不斷屈伸的手指來看,他此時心中并不平靜。

  堂下,劉維禎端正的跪著,面無表情,一臉死相,眼中卻透著惶恐。

  他倒是沒挨棍子,畢竟是三房的嫡子,年已弱冠,得留些體面,但卻被祖父罵了個狗血淋頭,正忐忑的等著最后處置。

  旁邊站著的六七個青年,都是劉家第三代,也就是劉維禎的堂兄弟,但他們看著地上的劉維禎,眼中就藏著幸災樂禍。

  這老六,仗著能讀幾本書,還進了太學,平日總是自命不凡,鼻孔朝天,真把自己當成劉家千里駒,現在好了,居然做下偌大的蠢事,真是笑死人了。

  這時,一名中年從外面大步走來,步履間意態昂然,顯然是久居高位之人。

  聽到腳步聲,老者睜開眼,見是自己大兒子,不由大感意外,“修仁,你怎么回來了。”

  “運河上發生點事,兒子不放心家中,便回來看看。”劉修仁向老父見禮后便隨口解釋了一句。

  平江府也就是后來的蘇州,府治設在吳縣,直線距離震澤鎮也就八九十里,從太湖行船,很快便能到。

  劉修仁看著地上跪著的劉維禎,疑惑道,“父親,這是怎么了?六郎犯事了?眼看著這都快成親了,要是沒什么大錯的話,父親還是別太苛責他了。”

  老者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憤恨道,“還成個屁的親,姜家已經當眾放話退婚,劉家的臉面都給丟盡了!我劉正意居然會有這么蠢的孫子,一手將自己的親事給攪沒了……”

  “退婚!?這節骨眼退婚!?姜家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劉修仁大驚失色。

  堂首的劉正意余怒未消,“讓那小畜生自己說!”

  劉修仁顧不得其他,把劉維禎拖了起來,“六郎,你速速將事情詳細說來,我看看是不是還有彌補之法!這事關重大,你不得有半絲遺漏!”

  他之前也耳聞這個侄子對這門親事不滿意,不過并沒有放在心上,大家族的婚姻,從來都不在乎當事人是不是滿意,都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

  他也相信,無論劉維禎自己怎么想的,終究還是要服從家族的意志,絕對沒有膽子去違抗。

  卻沒想到回到家中,居然聽到婚事吹了,還竟然是這個侄子一手造成的。

  這事對劉家的影響可不僅僅是丟面子的事,劉姜兩家聯姻,還關系到劉家一直在籌謀的計劃。

  劉維禎看大伯一臉慎重嚴肅,不敢拖延,連忙把事情又從頭到尾復述了一遍,還補上了一些之前沒有講的細節。

  聽到徐公子出現,并且打起姜家小娘子的主意時,劉修仁不禁眼神一凝,“華亭徐家?李相那個外孫?這倒是有些棘手……”

  “咳!修仁你且聽他說完,徐家在這事里不算打緊。”劉正意發話。

  劉維禎唯唯諾諾的,繼續往下說,說到他忍不住沖出去喝斥奸夫淫婦時,劉修仁不禁扶額,“你!你怎么如此不智!?先前心中對親事有怨,不愿為姜家出頭也就罷了,那就干脆當自己沒在場就好了,怎么最終又昏了頭,冒冒失失跑出來教訓人?即便這對男女真的有私,那也講究個捉賊捉贓,捉奸捉雙,這別人并未逾矩,你沖動什么?!何況還是大庭廣眾之下,你強說自己未婚妻與人私通,這不是硬生生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么?別人都是家丑不可外揚,你倒好,沒有丑聞,也要制造丑聞來宣揚!”

  劉修仁越說越氣,一臉恨鐵不成鋼,“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以往見你雖然有些張揚飄然,但也算頗有學識,為人也伶俐通達,怎么讀書越多,反倒是越發酸腐起來!?為人處世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該怎么做,你難道心中一點數都沒有么?像你這樣的表現,誰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你!?丟人!真是丟人!”

  后面的事,劉修仁都猜得到了,也就沒有心情再聽,他心中想得是如何挽回這樁聯姻,也顧不得再教訓侄子,急切的說到,“你速速去收拾一下,然后隨我前去姜家賠禮,到了之后,你也別說話,就在姜家大門口跪著!只要姜家沒有收回退婚的話,你就算跪到死,也不得起來!”

  劉維禎立刻急了,“大伯,沒用的,姜家絕對不會再改了,姜若初那賤人心里有人了……”

  “嗯?!”劉修仁眉頭深皺,“你說的是那個所謂的‘奸夫’吧,雖然這人連徐家都不怕,應該有些來頭,但是只要道理在咱們一邊,咱劉家也不用怕任何人。”

  “不是,大伯,這里面還有隱情……”劉維禎說著,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擺子。

  “隱情?”劉修仁想了想,便把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幾個侄子和其他無關人員,全部趕了出去。

  “現在就我和你祖父在,有什么隱情,你趕緊說來。”

  劉維禎咬咬牙,“那奸夫不是普通人,乃是燕王!”

  “燕王!?”劉修仁也驚了,“他不該在臨安么!?怎么會跑到吳江來?……不好!運河上的人,該不會也是他吧?……這可大事不妙!”

  “燕王?這事你怎么不早說?”劉正意再次恨恨瞪了孫子一眼,又疑惑的看向劉修仁,“運河上到底發生何事?與咱家有關系?”

  “父親,運河上的事我稍后再說,現在要確定的是,這人是不是真的是燕王,六郎,你是憑什么認定他是燕王?你應該沒有見過他吧,不然也不會出去了。”

  “他自稱孟啟,還有……”

  劉維禎趕緊把臨安的傳聞,還有自己的分析,一一說來。

  劉修仁面沉似水,“這么說來,八九不離十了,假若真是燕王的話,咱們家或許將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不至于吧,不過就是一個女子,而且已經和咱家退婚了,咱們不再提起,把人讓給他就是了,至于奉化軍,另想辦法就是,反正在你管轄內,大不了多費些手腳,那幫窮鱉赤佬總要服軟的……”

  “父親,不是這事,也沒這么簡單,昨夜,一群水寇出現在平望鎮段的運河上,我估摸應該是江滿海那廝,但他卻打出了方堂的旗號,圍殺一艘從臨安來的官船,現在想來船上的人應該就是燕王,關鍵是,江滿海那廢物最后失敗了,好像還給生擒了,假若真是燕王,從江滿海嘴里問出些什么,順藤摸瓜下,咱家的事……”

  劉正意也慌亂起來,手中端著的茶盞哐哐作響,“這……這如何是好?難道老夫一生打拼就要毀于一旦么?”

  “父親,假如真是燕王,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劉修仁為官多年,心中還有靜氣,穩下心神,思慮了一陣后道,“現在,緊要的是速速給臨安的老二去信,讓他查實燕王的行蹤,還有,趕緊讓老三也回來,最好,能多帶兵馬,就多帶兵馬,還有把方堂也找來,以作萬全!”

  劉維禎整個人都是懵逼狀,壓根聽不明白伯父和祖父在說什么,但是那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卻實實在在!

  “轟!”

  一聲驚雷炸響,剛放晴一天,這雨,又要來了……

  p.謝謝書友們的打賞和支持,也謝謝大家的鼓勵和關心,宣傳什么的,咱也不會,只能盡量把書寫好,其他隨緣……

  今天還是兩章合一,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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