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77.江滿海招供
  雷聲轟隆,風乍起。

  趙孟啟抬頭看去,天邊烏云滾滾而來,在夕陽的照耀下,鑲上了奇異的金邊。

  “變天了,咱們回去吧。”

  趙孟啟拿起綰綰的鞋襪,要為她穿上,卻被綰綰拍開,拒絕了他這小殷勤,“哪有男兒家做這事的……”

  “這有什么,漢時京兆尹張敞還給媳婦畫眉呢。”

  趙孟啟這舉動,或許是帶著一點后世的小習慣,主要卻是這家伙對人家那白嫩的腳丫圖謀不軌,只是嘴上卻找了個體面的理由。

  綰綰卻不吃他這套,掀了他一眼,“那是張敞小時候頑皮,丟石頭砸了人家眉角,讓人破了相,自己還嚇得跑了,等長大后,那女子嫁不出去,才上門提親……恩愛是恩愛,卻也是因為他不拘小節,讓閨房之樂傳為人知,被人詬病,所以后來也未得重用,你可莫要學他哩。”

  論學識,綰綰可比趙孟啟要強多了,真要通古論今,趙孟啟未必能贏呢。

  “難道鐵漢就不能有柔情么?”趙孟啟嘴硬。

  綰綰低頭穿著鞋襪,“倒不是不能,只是為君者當慎獨,莫示人以短,更不可讓人輕易知道自己的喜惡……”

  這一刻,趙孟啟突然有了一種明悟,綰綰之所以突然變成個‘女御史’,或許是因為她正在害怕。

  她決定和趙孟啟在一起,內心中承受著極大的壓力,雖然她自己并沒有因身世而自卑,卻怕因此影響到趙孟啟。

  另外,她也深知自己的容顏,很怕假如趙孟啟成為了‘昏君’,那史書上必然將她載入,把她與褒姒妲己并列,會將所有罪責推到她頭上,說她是紅顏禍水。

  趙孟啟撐著橋面,輕輕躍起,牽著綰綰的手,將她扶起,隨即將她抱入懷中。

  突然而來的擁抱讓綰綰一陣暈眩,紅霞布滿俏臉,但趙孟啟那堅實的心跳,隔著緊貼在一起的胸膛傳來,讓她漸漸安寧下來,不覺深深陶醉其中,隨后,耳畔又傳來趙孟啟低沉的聲音,“若初,別想太多,萬事有我!”

  湖上的風,越發緊了起來。

  趙孟啟牽著軟玉般的素手,走得很愜意,綰綰低著羞紅的臉,稍稍落后半步,步伐卻很輕快。

  “呀,四哥,我正找你哩…綰綰姐也在呀,你的面紗……”被雷聲驚醒的趙菫,還有些睡眼惺忪。

  “你們……”一旁的錢朵,瞪著大大的杏眼,滿目的震驚和失落。

  小機靈趙葙笑得像是偷到雞的狐貍,“四哥,嫂嫂!”

  這一聲‘嫂嫂’,又膩又齁。

  綰綰恨不得把頭埋進胸膛中,掙扎著想把手抽出來,卻被趙孟啟抓得更緊,“有啥不好意思呢,總要習慣了。”

  趙菫的睡意被驚喜趕得無影無蹤,歡蹦亂跳跑過去,到哥哥面前時,抬起細指在小臉蛋上刮了兩下,“不羞不羞…”

  趙孟啟臉皮賽城墻,根本不為所動,趙菫便吐著粉嫩的舌尖,做了個鬼臉,然后撲進綰綰懷中,“綰綰姐,你是不是要做我嫂嫂了……”

  綰綰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時錢朵猛地跑過來,掰開趙菫,拖著綰綰往院子里跑,“綰綰姐,那混蛋是不是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

  晚飯后,三個小娘子將綰綰‘抓’去盤問,‘孤獨’的趙孟啟立在樓前廊道中,看著浠瀝瀝的雨水。

  錢小胖靠著墻,攤開兩條腿坐在地上,打著飽嗝,“咯…綰綰姐的手藝真好,都把我吃撐了。”

  依在柱子邊的伍瓊對他不屑一顧,“明明是你自己貪吃……”

  “呵呵,你難道吃得就少了?”

  “俺再怎么吃,也不會變成肥豬……”

  兩人開啟日常斗嘴,耿直卻沒有參與,垂著手立在趙孟啟身后,眼中帶著疑惑,“阿郎,小的想了一下午也沒有想明白,那姓徐的和姓劉的都不是好人,您為什么還要輕輕放過?”

  趙孟啟鼓勵屬下愛思考,也樂意為他們解疑,“那徐天一單純就是個紈绔,一生也就是混吃等死而已,之所以放他一馬,主要是看在李相的面子上,自從忽必烈滅亡大理后,西南邊境的壓力就越來越大了,那兀良合臺屢屢犯境,企圖尋找出咱們防線上的漏洞,因此李相背負的職責很重,所以盡量避免給他帶去不好的影響。”

  耿直似懂非懂,“哦,那姓劉的小子呢?他對阿郎出言不遜,滿嘴污穢,還侮辱姜娘子,不該好好教訓他一番么?萬一他再來騷擾姜娘子怎么辦?您總不能一直待在吳江吧?”

  “我是不能久待吳江,但我能把她們都帶回臨安啊。”

  趙孟啟笑了笑,“不過呢,之所以放過劉維禎,只是避免打草驚蛇而已。”

  “打草驚蛇?阿郎,您是說劉家?”

  “沒錯,從昨夜那些水寇口中得知,劉家私下里很不干凈,作奸犯科之事數不勝數,但卻五兄弟都能在朝為官,這里面,水深得很,我既然來了,也碰上了,自然不能視若無睹,得趁著這次,把他們查個底朝天……”

  說著,趙孟啟透過黑漆漆的雨幕,看見同里湖方向有燈光靠近,很快一艘烏篷船靠岸,下來四五人,冒雨向茶肆奔來。

  等到了近前,才發現是侯濤等人,他們見到趙孟啟后,匆匆行禮,“殿下,那江滿海招了……”

  “哦?你們這么急著來,是不是有什么重大消息?”

  “不止我們,為了以防萬一,常統領帶著人也在趕來,他們船大,要慢些。”侯濤解下蓑衣,放到一旁,“從江滿海那廝口中得知,劉家犯的事,比咱們預想的還要嚴重,那劉家家主劉正意,其實乃是海寇出身……”

  其實江滿海對劉正意的早年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四十多年前,這劉正意攜帶著一大筆錢財到震澤鎮落戶,有傳言說他在海上火并了同伙,將所有財物都卷帶回來,從此金盆洗手。

  此后,憑借著這筆巨資,劉正意在鄉中瘋狂買地,等到市面沒有可買的土地后,他便開始做起了買賣,不管是正當不正當的,只要賺錢他就都要插一腳。

  到如今,震澤鎮上一大半的店鋪都是劉家的,什么酒樓茶肆,糧店布莊,青樓賭檔,典當行,金銀鋪,等等,各行都有,就連縣城中也有半條街姓劉。

  這段時間,劉正意還算比較規矩,明面上也是修橋鋪路,施粥濟難,造福鄉里,倒是得了個劉大善人的美名,不過也通過‘正當’放貸,變相謀奪了許多土地,但吃相還算正常,反正此時許多地主都這么干。

  至于在他家賭檔輸光家產的,那只能怨自己,甚至都無法博得旁人的同情。

  那江滿海原本家中算是比較富裕,但他老爹是被人誘去劉家賭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最終把幾座大宅子和一千多畝田地都輸光了,甚至連妻妾都典當了出去,依然沒有翻本,于是便找了棵歪脖子樹,解下褲帶,一了百了。

  那時還是十六歲的江滿海,認定一切都是劉家的陷阱,便設法潛入了賭檔掌柜的家中,想要逼問證據,結果失手將其弄死,隨后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掌柜一家五口全殺了,從此跑到太湖中落草為寇。

  后來江滿海也一直想著復仇,可惜劉家養了幾百個莊丁護院,所以這仇也沒報成,倒是把水寇這份職業做得有聲有色的。

  劉家這邊呢,可能是劉正意意識到光有錢不行,所以開始全力培養自己五個兒子讀書。

  可惜老三劉修禮不是讀書的料,就在老大中進士那年,與他在同一個師父手下學武的姜懷打算去投軍,于是他也干脆帶了些莊丁,一起去了建康府,當時陳同正在建康府駐扎,見他們是吳江老鄉,便收在了麾下。

  隨著劉家出了進士,行事倒是開始收斂起來,明面上是半點壞事都不干,一時間鄉人交口稱贊。

  直到五年前,劉修禮在隔壁安吉州擔任都統制開始,劉家又膨脹了起來,做事變得有些出格了。

  說是隔壁州,其實安吉州州城離著震澤鎮不過六七十里,再后來,劉家老大也運作成了平江府知府,這等于是文武雙護航,劉家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從內部瓦解了江滿海的團伙后,劉修禮并沒有消滅這些水寇,而是讓方堂做了龍頭老大,繼續從事這有前途的職業。

  方堂自稱是方臘后人,方臘當年造反稱帝,改年號為‘永樂’,所以這方堂便自封‘永樂公’,雖然有些沐猴而冠,但基本‘一統’太湖,也算是一方‘豪杰’了。

  這下,劉家黑白兩道通吃,簡直算得上土皇帝了,也就是離著臨安不遠,才不敢過于張揚,但發財的事是一點都沒耽誤。

  就這短短四五年,劉家的土地多了十幾倍,那兼并手段異常酷烈,尤其是去年,太湖因為許多不合理的圍堰,導致泄水通道不暢,于是洪災泛濫,沖毀了沿岸無數農田,許多小農化作流民四散,災后這無主之地大多都落入了劉家手中。

  起初,許多圍堰因為堤壩修得比較高,幸免遇難,但卻有水寇前去,挖開堤壩……

  雖然沒人有證據說是劉家干的,但這些土地卻實實在在落到了劉家手中,而且還是經過了正經‘合法’的程序。

  除了養賊和占田外,劉家還大規模的進行海上走私,不止和倭國高麗,甚至很可能和北方的蒙古也有交易。

  這里面的事,有許多是江滿海推測的,但估計也八九不離十,甚至劉家還有許多事是江滿海所不知道的,畢竟他只是個水寇。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