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歌舞團,旗幟上有倒扣殘月圖案。

    不算小的搭建舞臺上放著八張鼓,即便冬日,舞女們依然是紅衣輕紗,投入地練舞。

    嘭嘭嘭...

    鼓點隨著赤足踩踏而有節奏地響起,似是帶著一股令人駐足觀看的魔力。

    舞女們雙手持云霞色錦邊折扇,時展時合,如是春日蝴蝶。

    小敏雀躍著,似乎夏白給她留下的印象很好。

    但夏白并不想熱鬧,便是欲要轉身離去。

    “先生,請留步。”

    鳳菲起身,微笑道,“是我們月兮歌舞團的舞蹈入不得公子的眼嗎?”

    夏白轉身:“不是。”

    鳳菲手中折扇一展,笑道:“那為何不留下?你上次救了小敏,小姑娘對你可喜歡了,這場結束了就是小敏上臺了,如果你能在臺下觀看,她會很開心。”

    粉襖小女孩嘟嘟著嘴,搖著手:“小哥哥,別走。”

    肩頭名為小布丁的貓跟著主人,吼了聲“喵~~”

    ...

    夏白并不適應這種溫暖。

    但卻還是走了過來,坐在簡陋的茶幾之前,余光一掃,便是見舞臺側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隱隱對自己投來敵意。

    視線觸碰,那男人便是躲開了目光。

    夏白帽兜始終遮掩著,鳳菲端茶來表示感謝時,正面看到那張絕色的臉龐,手掌一動,茶水差點潑灑出來。

    “怎么了?”

    鳳菲壓抑住心頭的震驚。

    這男人怎可能生的如此之美?

    “沒...沒什么。”

    鳳菲岔開話題,隨意問:“先生是哪里人,我聽口音不像秦地。”

    夏白道:“閑云野鶴,四處浪跡。”

    鳳菲眼睛一亮,折扇合起:“如果先生不嫌棄,也可隨著我月兮歌舞團一起,反正歌舞團也是游歷七國,不過多一雙筷子。”

    她莫名的伸出了橄欖枝。

    甚至沒有多問這男人是否有仇家。

    也許是氣質,是那一雙伸展出來卻如白玉般的手,又也許是這能令天下每一個女人心動的容貌。

    如果換成一個肌肉大漢,那么...也許只是淡然道謝,頂多拿出些金錢作為報答,此事便是了結了。

    “月兮歌舞團可是七國三大歌舞團之一哦,哥哥如果沒什么要緊的事,和我們一起吧。”

    小敏把頭探了過來,“等到除夕前,我們去秦王宮演一場,過了年就會折返往南,去往楚地。”

    夏白一愣,秦王宮演出?這世界還真小。

    但轉念一想,這些舞女應該只是幌子,是圖窮匕見之圖。

    他便是拋開了這個,問道:“你們連我是誰都不問,就邀請加入么?”

    鳳菲閱人無數,她又細細掃了面前的絕美男子一眼,覺得沒問題,便是捂嘴笑道:“先生如果是壞人,鳳菲也認了。”

    “小敏也認了!”

    三人正交談的時候,卻是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了進來,“鳳菲,這些年你是越來越任性了,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就隨便邀請入團?

    可知月兮歌舞團并非你一人的歌舞團,你身為歌舞團的領袖,又是臺柱子,也需要對全團百十人的安全負責。”

    頭發黑白糅雜,膚如雞皮,身形虛浮的華服中年人走近了,“小敏,去換舞服,這一場快結束了!”

    “許伯,先生他不是壞人,我看多半是哪個世家的公子。”

    這般溫潤如玉,氣質謙沖,據小敏說又有著不凡武功的男人,一定是從某個世家的落難公子。

    鳳菲覺得自己一向看人很準。

    “不是壞人?鳳菲,你常年在歌舞團中,不知道江湖的險惡,人的好壞豈是寫在臉上的?”

    那許伯警惕而排外地看著夏白,生怕后者答應,那么他還真是難辦了,說不得要與這位大小姐吵上一架。

    而且,他年紀也不輕了,秦地之后再去楚地?

    他這副身子骨也折騰不起。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月兮歌舞團也是到了終場的時候了。

    只是在這之前,他要想辦法將這大小姐給送入某個權貴之家,謀些好處才是,當然...這也是為了大小姐著想嘛。

    雙贏。

    有著梆子幫忙,還有著一些歌舞團對外聯系的老人贊同,其實這事除了大小姐,二小姐,小敏,以及那些說不上話的舞女還蒙在鼓里,其實早已落定了。

    這個時候,怎么能突然在插入一個什么先生呢?

    許伯懷著敵意看著這穿著帶兜斗篷的男人,“這位先生,希望你能理解,當然如果你死皮賴臉加入我月兮歌舞團,那么還請你證明身份,否則我為了全團上下百十人的安全考慮,是不會同意的!”

    許伯狠狠瞪了一眼粉襖小女孩,聲音提高了幾度:“小敏,還愣著做什么?!”

    鳳菲冷聲道:“許伯,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大小姐?這是我的客人!”

    許伯笑道:“這是為了整個歌舞團考慮,還希望大小姐理解。”

    然而...

    便在這時,沉冷的聲音響起。

    “我給你三秒時間跪下,然后滾。”

    鳳菲一愣,許伯也愣住了。

    這聲音突兀至極,沒有任何的人情世故夾雜其中。

    許伯心中一喜,沒想到是個雛兒,這般你是永遠入不了歌舞團了,便是要再借勢說話。

    但話還未出口,卻驀然感到一股難以想象的壓力壓將下來。

    糅雜著嗜殺的邪氣,可怖的扭曲,以及帝王的尊嚴。

    嘭!!

    許伯撲騰一聲跪了下來,身子瑟瑟發抖。

    鳳菲并無感覺異樣,所以奇道:“許伯,你干什么?”

    但許伯不說話,喉結滾動著,額上涔涔汗珠流落,而褲襠之間忽的濕了。

    他竟是不堪這威勢,嚇尿了!

    然后,許伯不敢出聲,竟然真的滾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歌舞團注視著這邊動態的人,皆是鴉雀無聲。

    鳳菲奇怪的看了看這絕美的男人一眼,莫非是他做了什么?

    但夏白已經起身了,拉了拉帽兜邊沿,輕聲道:“告辭。”

    走出兩步,鳳菲又是追趕上去,將一枚木刻著月兮兩字的知更鳥色小石牌塞入夏白手中。

    “除夕過后,我們等兩周時間便是離開秦地,在此之前,先生如是想隨行,便是持著這令牌找到我月兮歌舞團的任意一人就可。”

    夏白將牌子丟了回去,“我要來,不需令牌,我要走,沒人可留。”

    一時間,鳳菲有些惘然,看著那背影,又只覺心跳加速。

    剛剛許伯那副模樣,實話說,她也是喜聞樂見的。

    這個少年,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幫自己出了口氣。

    而且他這一副禍害女人的模樣...

    如是不守住心防,真是令人覺得死在他懷里都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