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家精英一看副家主死了,便是一哄而散,向著四方逃去。

    至于帶回副家主尸體,卻都只是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帶著人跑還跑的了嗎?

    換做正道,肯定是要帶著尸體走的,然后被一網打盡,一個都跑不了。

    這就是正道和魔道的區別。

    公羊家的人還以為是大將軍安排的后手。

    歡呼聲里,便是追殺而去。

    一邊逃,一邊追。

    但事實上,追擊的公羊家弟子和逃跑的屠家弟子在實力上相差不大,都是位于真元境中期,放在江湖上都能算是內家高手。

    “別追了,都回來。”

    逢林莫入,何況這是田獵之地,皇帝的面子還是要保著的。

    公羊守是個身形頎長,肌肉均勻,雙目有神,有著典型軍人作風的中年男子。

    他何嘗不想把屠家的人都留在這里?

    但他只有一個人,而屠家的弟子們如鳥獸散,根本不宜追擊。

    很快,公羊家弟子便是跑了過來。

    在公羊守的默許下,其中一個弟子熟練的進行了摸尸,掏出些屠烏貼身的寶物,甚至那還未來得及使用的“轉輪三千”也被脫了下來。

    摸尸,是江湖正常操作。

    完了之后,這弟子又拿出了化尸散,拔出橡木塞,將那暗啞的黑色金屬瓶微微傾斜,潑灑下點粉末。

    哧哧...

    粉末遇血發出融化的聲音。

    那死去的屠烏如積雪遇湯,軀體開始快速消失。

    “家主威武!”

    “家主威武!!”

    相比于喪了膽氣的屠家弟子,公羊家的精英弟子們則是士氣高昂。

    自家家主竟然面對面打敗了屠家,這是何等力量。

    雖然未曾看到那從天而降的一箭,但是公羊家的精英弟子們一直覺得這是公羊守的底牌。

    大將軍也不解釋,他抬頭看著天。

    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其實,他只是再看這箭是從哪里來的。

    但是頭頂是一片綠蔭,是水霧騰騰。

    再往上隱約可見絕壁。

    他忍不住身子顫了顫,背脊發寒。

    這一箭如是妖魔所射,如是對著他,他也死了。

    目光再一掃,卻看到了那箭矢,突然發出一聲驚奇的“咦”。

    這箭矢...

    是皇后的!!

    出外狩獵,為了辨別獵物為誰所射,所以在箭的款式上會有些微的不同,這只有少數幾人才能分清。

    大將軍彎下腰,悄悄將那根箭放入了懷中。

    士氣昂揚的公羊家弟子處理完現場,便是又躲了起來,按理說,他們不該出現在田獵現場。

    屠家敗了,他們就該躲起來,直到田獵散去,他們才會各自折返回家。

    人去,場空。

    瀑布邊,公羊守細細辨認著那根箭矢。

    他已經完全確認了這就是自家女兒的箭。

    可是自家女兒的實力,他是知道的。

    女兒為了大局,當時吞噬了殺伐之玉,并且養了一條黑暗里的可怕忠犬,抵御了屠家進攻。

    她的實力某種程度上和自己已經接近,只是缺些作戰經驗。

    那位曾經需要自己照顧的女兒,如今已是公羊家的半邊天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射出這恐怖的一箭。

    那從天外而來。

    如同死神敲門的一箭。

    無聲無息,屠烏那么厲害,那么心思縝密,那么狡詐的人,就這么死了?

    他的底牌都沒來得及用,就被一根普通的箭奪走了生命?

    明明是春末初夏。

    公羊守卻覺得手足有些冰涼,天空之上,仿佛有著無形的幽靈,正巡視著,俯瞰著他們。

    他口中的這位幽靈,卻是踩踏著幾片半空的樹葉,悠然返回了懸崖。

    對于刀氣蘊于物,夏白已經純熟至極。

    他甚至有時間采摘了一把山崖的花,放在鼻前聞了聞,淡香。

    花莖細小纖弱,淺藍色,五瓣花,蕊形如星辰。

    踏著樹葉,再次出現在懸崖上時,夏白將這束花放在了皇后面前,“給你的,別不開心了。”

    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是個趕場子的插曲。

    他似乎就是去為了采一束花。

    順便殺了個人。

    這個人曾經的罪過他。

    所以被他記在了心里,正好在恰當的時候出手殺了。

    至于公羊小淺,這是他的朋友。

    他相信他的朋友不會出賣他。

    如果出賣了,那他會很傷心,傷心的殺死這個朋友,再為她立一個墓碑,花上自己九成的身家去買個棺材。

    去年,他就是這么對云錦的。

    如果云錦不觸碰他的逆鱗,那么云錦就會收獲四文錢的頂配糖葫蘆,而不是十多兩銀子的棺材。

    所以,現在公羊小淺收獲了一文不值的一束懸崖上的野花。

    而不是夏白的九成身家。

    皇后從未收到過如此廉價的禮物。

    她隱約猜測到夏白剛剛做了什么。

    但是,她卻不以為意,

    她把那張嫵媚到嬌羞的臉兒,深埋在淡藍色花束之間,然后抬起頭,明明帶著陶醉的神色,卻是“呸”了一聲,啐道:“臭的!”

    她明明笑著,卻是說著相反的話。

    這個套路,讓邪惡的白衣刀魔完全吃不準,不知道自己朋友想干嘛?

    怎么這么矛盾的?

    所以,他冷冷轉過了身:“下山吧。”

    公羊小淺露出了甜笑,將這束花兒捧在胸前。

    她認得這花。

    這是勿忘我。

    花語是真愛。

    她自然知道夏白肯定不知道這是什么花,也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花語。

    但是她知道,就覺得這一定是冥冥中有著天意。

    是老天讓他采到了這束花,又送到了她手上。

    殺伐果斷,心狠手辣的演技派皇后,在墜入愛河之后,也不過是個傻子而已。

    有什么天意呢?

    天上的,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誰會管人間螻蟻腹中的小小的感情?

    大將軍為了避嫌,早早就回到了田獵入口,說是身體不適,就算之后太尉消失了,他也可以說不是他干的,因為他和太尉實力相當,不可能這么快分出勝負。

    至于太尉身上的寶物,他早讓弟子帶走了,衣服也帶走了,軀體化成了膿汁,早就不見了。

    屠烏已經從人間蒸發了。

    他瞇著眼,裝作有些咳嗽,然后很快看到了滿載而歸的各路年輕俊杰,還有...

    路徑盡頭與自家女兒騎馬并行的那位...

    絕世的白衣太監。

    公羊守似有所感,腦海之中彷有雷電擊穿僵化的思維,諸多片段驟然連接在了一起,他身子忍不住顫抖,喉結滾動,瞳孔猛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