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宮女的死,在如今的動蕩京城,連小水花都未曾翻起,似乎此刻的死人,都在某種奇怪的默許之下。

    這事兒當然有緣由。

    大周不過四代。

    而開國皇帝玄冶是靠著大將軍公羊獵,擊潰了大商,奪得天下。

    公羊獵隸屬魔門。

    理念不同,邪魔外道,正統的江湖自然人人得以誅之。

    先皇玄璋便是見不得這些正統,于是聯合著當初的大將軍之子,如今的國之太尉,公羊屠,強制推行江湖禁武令,要求每個門派都將自己門中的人數,以及功法進行備案。

    中間過程極其混亂,來來往往扯皮了三四年。

    最終,就是正道義士們覺得不爽極了,跑來皇宮,刺殺了玄璋,而公羊屠只不過阻攔了幾人。

    而神秘的“刀魔”天下第七的名頭,也就是在這一次刺殺里響亮起來的。

    隨后便是新皇登基。

    玄明,乃是玄璋的親弟弟。

    但他卻和兄長不同,他親近正統,憎惡太尉公羊屠的一手遮天。

    他的態度,便吸引了想要匡扶社稷的名門正派。

    八大門派紛紛趕往京城,暗暗發誓要將讓這大周回歸正統。

    公羊屠仗著京城經營四代的底蘊,一邊暗中和各大正派明爭暗斗,一邊派人盯緊了這小皇帝,甚至自己不時的跑過去,想要改變玄明的想法。

    可是皇帝哪是這么容易好改變的。

    公羊家的《天將玄功》,修習方式,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

    必須在兵戈廝殺之中,才能通過死氣、殺伐之氣的積累,使得這門功法圓滿。

    所以,歷代公羊家都是主戰派,唯恐天下不亂。

    小皇帝玄明,深惡痛絕。

    同樣,這也是正道極其厭惡魔門的原因。

    邪道,就是兵戈之源,是天下大亂的根源所在。

    ...

    云錦死了,京城巡捕做了簡單的調查,看了看傷口,詢問了夏白兩句,就是不了了之。

    他們可不想卷入這恐怖的皇權交替,正邪之爭中。

    大人物們下著棋,落著子,聰明人都知道要離得越遠越好。

    若是不幸卷入了,那就要知道的越少越好。

    誰敢查?

    不要命了嗎?

    最終,宮女的尸體是被夏白帶走了,他花了十多兩銀子,買好了棺材,刻好了碑文,這位絕美的白衣小太監便孤獨地駕著馬車,出了北門。

    入土前,他又看了云錦一眼,便是直接蓋合了厚重的朱紅棺木,放入了雇人挖好的墳墓中。

    立好石碑,碑上刻字“云錦之墓”。

    夏白抓了把紙錢,點燃了,丟撒在墓前,溫柔道:“云錦,你為什么要傷害我呢?

    本來我都準備給你買兩串四文錢,頂配的冰糖葫蘆了,你卻非要提我長得美,長得像個女人,可以去給皇帝暖床。

    長相是父母給的,命運我自己也沒有能夠選擇,甚至生我養我又棄了我的人是誰,我都記不清臉模樣了。

    你卻非要說這個...逼得我不得不殺你。”

    深秋墓地的上空,巴掌大小的野外梧桐葉子,隨著忽來的一陣蕭瑟冷風,就是悠然而落了如海的黃色濤流。

    絕美的白衣太監轉過身,往后撒出最后一握的紙錢。

    每一張紙錢都燃燒著。

    像蝴蝶被火焰吞成灰燼。

    返回皇宮時,天已入暮如血,夏白拿起藏經閣墻角的掃帚,將地面新鋪上的落葉,開始一摞摞掃著堆疊起來。

    因為藏經閣中收錄得大多是些佛門道教典藏,所以除了偶然受到刺激的娘娘,或是為了演戲的娘娘,會跑來借走幾本,其余無人問津。

    連位置,都偏遠的很。

    夏白一邊用慢動作踏著洛神步,一邊用刀德經中的刀氣控制著自己周身三米的落葉,向著掃帚匯聚。

    旁人就算在一邊,也是瞧不出名堂來。

    只以為是風吹著葉子,而這小太監模樣太俊俏了,連走路都如此的不凡,想來美人自有天生氣質,這步法,就是生來自帶的。

    白衣太監,單手持著長帚,每一次掃起,周圍新落的黃葉就卷起,匯聚成流,他往前踏著步子,三兩步走出,人已突兀而詭異地出現在了十多米外。

    于是,這十多米的所有落葉就成了一條真正的溪流,追隨著夏白,而他只是一攬,一壓。

    那數百數千的黃葉,就團成了一個球,隨著那掃帚直接跟到了墻角,然后堆入了已經有些高度的小山上,嘩啦啦散落。

    所以,本不算太大的藏經閣小院,夏白只是掃了幾下,就讓地面干凈無比,而別的宮女太監來,怕是要忙上大半天的功夫。

    將掃帚隨意丟在墻角。

    小院拱門外探出張可愛臉龐,“小白子,一起吃晚飯。”

    來的是個小宮女,叫水秀,眼睛不大,有些瞇瞇的像新月,雙頰各配著個可愛的小酒窩,便是不說話,也給人一種始終在笑著的味道。

    那笑容很天真,因此也給人沒有任何城府的感覺。

    娘娘們自然不會挑選這種貨色作為自己的宮斗搭檔。

    見到這位絕美的太監不動,水秀又說:“是被宮外的刺客嚇到啦?還是因為云錦姐姐死了,在傷心呢?走啦,飯總不能不吃,你呀,一個人天天打掃著這藏經閣,其實也挺累的...”

    夏白瞄了一眼,眼前浮現出兩行字。

    【水秀:沒有威脅。

    功法:辟邪針法;小成,簡述:以快見長的邪異暗器手法,僅可處女修煉,如果使用針類暗器,速度會加快數倍】

    夏白看了看這行字,然后點點頭,便是跟著這可能有著故事的宮女一起走出了藏經閣。

    一路上,水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前都是云錦姐姐陪著這位一起吃飯,現在云錦死了,水秀覺得這排隊該排到自己了。

    她心情很復雜,既難受,又開心,還有一點期待。

    誰都知道,要不是娘娘們害怕這夏白搶走了她們的風頭,這年輕的太監早被哪個貴人給帶走了。

    也難怪,和夏白站在一起,再美的女人,都會黯然失色,就如星辰與明月,誰主誰仆,倒是顛倒過來了。

    若是他被帶走了,別人第一眼會看向娘娘,說一聲“娘娘萬福金安”,第二眼絕對看向他,然后沒什么城府的就會連眼睛都帶著“您的侍從怎么比您還俊俏”的神色。

    更夸張的,說不定還會有人直接向他請安,說一句“娘娘,您就別裝了,誰是主子,誰是宮女,換身衣服以為小人就看不出來了嗎”。

    然而,宮女們卻都很喜歡夏白,漂亮嘛。

    而且因為夏白是男人,所以也沒有任何嫉妒。

    宮女寂寞,常常挑個太監進行組合搭檔,也算是在這宮廷里,有個心頭上的慰藉吧。

    水秀入宮很多年了,一直沒有看得上眼的太監。

    自從某一天無意間經過藏經閣,在茫茫樹葉間看了一眼那掃地的白衣,便是覺得這輩子在宮里,就要他陪了。

    可惜有云錦捷足先登了,她只能排著隊。

    今天,她等到了,所以走起路來都帶著風,以一種歡快的雀躍的姿勢,伴在白衣小太監身側。

    走在迷宮般的宮廷回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