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敲的叮當作響，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放開林里把這事兒遮掩過去，而是飛也似地沖到地上，把小凳子上頭的肉、酒之類的東西都給藏了起來。什么床底下被窩里，只要能藏東西的地方就行。
“在不在，聽到你們寢室里頭有慘叫聲了，趕緊開門啊！要是不開門我就出去喊保衛科啦！”
“在在在，林里剛才下地的時候睡蒙了，左腳落地了，馬上開門。”
一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是住在隔壁寢室，他們班的紀律委員郝文明，不是那個反三俗協會的會長，好歹也是圓明園技術學院，進曲藝圈兒還是差了點兒能耐，主業不是搞藝術的。
程重一邊回答，一邊扭頭看后面的進度。等全部藏好幾人擺好了姿勢，程重這家伙才把門打開。
“哎喲！這你還郝委員嘛！好不容易過星期呢！也不說出去耍耍，和我們似的在寢室里頭窩著，多浪費青春啊！”
“光陰值多少錢？要是能賣，我肯定賣點兒補貼一下生活。這天氣這么冷，出去一趟吃多少飯都白吃，我還不如在寢室里頭休息一下呢！”
郝文明很負責任，進來后這里看看，那里瞅瞅。見幾個人都躺在床上，睡覺的睡覺看書的看書，正常的很。只有林里抱著左腿神情有些猙獰，估計是腳疼的。和程重說的倒是能對的上。
“你們咋不出去？”
“嘿嘿，我們和郝委員想的一樣。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在屋里待著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明天還要上課呢！”
“嘶嘶~~我怎么聞著你們寢室里頭有股子不一樣的味道啊！”
廢話，喝酒吃肉呢！味道和平時能一樣嘛！也就是剛才開窗戶散味兒了，要不然進來就是一股香味。
“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自從林里弄上這個石膏，都快一個月沒洗腳了，捂的呀！哎呀！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我們回了寢室都得開點兒窗戶換氣才行。”
程重一邊炮制著林里的瞎話，一邊還用眼神警告林里。這可事關他們寢室里頭全部人的清譽問題，可不能瞎說。
“呵呵~~也就是捂的太厲害了，我打算去找醫務室看看，能不能把石膏拆了洗洗腳什么的，照這么捂下去，別到了拆石膏的日子，我這條腿都給捂臭了。”
“沒事，這里都有縫隙呢！就是換氣是速度慢了點兒。對了，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別往被窩里頭塞，放外頭晾著更好點兒。”
“謝謝郝委員，來，嘗嘗我們宿舍買回來的凍梨，剛從雪窩子里頭凍出來的呢！”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啊！”
郝文明半推半就拿過凍梨，又多叮囑了兩句后，這才笑意滿滿的走了。
等房門一關上，寢室里頭的幾個人都松了口氣，頓時又熱鬧了起來。剛才的事兒算是過去了。
“唉！你們說郝文明這家伙歲數也不小了，怎么老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呢！小孩子做派，一有啥事兒就找老師，不能有點兒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樣子啊！”
“乖孩子嘛！缺少學校教育，一個凍梨就哄好了，來來來，接著吃喝。”
幾人圍坐在一起來了一口后，繼續閑聊了起來。
林里因為有前科，被民主投票斷絕了他參與話題的資格，只能豎著耳朵聽。怕這小子嘴巴沒話說，把精力全用來吃肉，干脆把肉片進行了平分，各吃各的，倒是個好辦法。
“唉！要我說啊！還是二食堂的面條最好吃，聽說聘用的是從面食之都那邊兒過來的師傅。關鍵是咸菜和湯免費，醋還老酸了，一看就沒有摻水，不夠隨便加，最能讓人吃飽了。”
“你是北方人，當然喜歡了。我可是南方的啊！最喜歡的就是折耳根知道不，可插隊的地方和這邊兒都沒見過。”
“折耳根是什么？”
“你們這邊應該叫魚腥草。吸溜~~喜歡的人愛死了，不喜歡的能討厭死它。”
“我喜歡鴨血粉絲湯。”
“這個簡單吧！鴨血、粉絲什么的這邊都有，你要是有手藝，完全可以買來自己做啊！知青當了這么久，別和我說你不會做飯。”
“簡單是簡單，可依舊做不出家鄉的味道。尤其是在這大雪茫茫的冬天，吃這不是那個感覺。”
三人聊了一會兒各自最思念的美食，突然見林里不說話，就想問問林里，畢竟人家是本地的，在這里還要待好長時間，要學會適應環境。
“問我啊？那你們可問對人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
“停停停，怎么又是這么一段兒啊！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說相聲那些人練功的貫口報菜名兒，偶爾也用來湊時長的東西。你剛才說到的菜里頭你要是吃到過一道，我喊你爸爸。”
林里很想哎一聲答應下來，但是想了想，別看自己是后世過來的靈魂，那幾道菜是真的沒吃過。
“唉！好吧！我也沒吃過。不過你說到這老京城的美食啊！我個人認為鹵~~”
“鹵煮火燒和炒肝兒就別說了，我們吃過了，不予評價。又不是某些個光頭，就知道這兩三樣的菜，天天拿出來顯擺。”
“額~~那就臭豆腐就窩頭吧！我和你們說啊！這可是一道滿京城人沒人說不好吃的菜。一想起這個來啊！我~吸溜~~不行了，我得想折來一頓這個才行，要不然這個星期沒法兒過了。”
“瞅著時間還早，要不咱們出去轉悠一圈兒去？我也想嘗嘗了。”
有著同齡人湊一塊兒起哄，心血來潮想做啥就做啥。沒有家口的拖累，感覺整個人都自由了。
四人說著就簡單收拾了一下朝外跑去。沒有手機、錢包那些身外之物的拖累，口袋都是寬松的。
興沖沖的跑到供銷社，結果人家說這里不賣那個。
“咱們的臭豆腐都是散裝的，還不像罐頭似的密封，那個味兒哦！放在供銷社里頭那臭的咋行啊！一半東西都得給染了味兒。”
“那哪里有賣的啊！我們出去買去。”
“你們幾個是新來的大學生吧！這臭豆腐也就老一輩的人喜歡吃，年輕一代里頭都少見了。你們這些外地剛來的可別聽說是本地的特色美食就去嘗試，那個味兒哦~~咦~~陳年老坑都不一定有那個味兒。即便要嘗試，也少買點兒試試，要不然丟了浪費。”
撩開門簾從里頭出來，四人吸了吸鼻涕，天氣太冷了，鼻涕都凍出來了。
“林里，你確定臭豆腐真的好吃？”
剛才供銷社的售貨員形容的太惡劣，這幾個家伙心里頭都有陰影了。怎么說也是用過旱廁的，尤其是夏天的時候，咦~~
“他老人家還特別喜歡吃臭豆腐呢！怎么可能不好吃啊！那玩意兒就是聞著臭吃起來香，反差可大了，你們這些沒吃過的外地人懂個啥。”
這老京城的臭豆腐和湖藍那種臭豆腐可不是一個品種，林里當年看電視劇饞的不行，買了一罐王致和的，瓶子外頭就能看到那種綠油油的湯汁就覺得不對勁兒，打開后差點兒沒吐了。反正林里混著說就是了。誰還沒看過《恰同學少年》似的。
幾人按照供銷社售貨員的指點，來到附近的一個胡同里頭等著，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那個推著小推車走街串巷賣貨，捎帶著賣臭豆腐的老頭兒。
天氣是真的冷，站在原地身上凍的不行，其他人還能跺腳溜達著取暖，林里就慘了，腳還沒有好利索，只能在原地站著哆嗦。而且左腳沒有穿鞋，外頭是一大塊兒的石膏，保溫效果哪有棉褲加塞進襪子里頭的秋褲來的好。
“再等等，知道你冷，下回出來的時候外頭把那袖套多套兩個，也能頂點兒事兒。”
“不了，下次絕對不在這個時候出來站著了，我感覺腳都要凍麻了。”
“你拄倆拐杖走路費勁兒，肯定比站在這里不動要好的多。”
“你們說售貨員的話能信不？這老頭兒今天真的從這里路過？”
“不知道啊！咱們等會兒吧！來都來了。”
幾人哈著白氣又等了會兒，終于等到了推著個小推車，戴著瓜皮帽精神抖擻的老頭兒。連忙伸出胳膊用力的搖晃，和打車似的。
冬天天氣冷，味道傳播的慢，等這老頭兒走近幾人三米內，才聞到了臭豆腐的味道。別說，真的和那個的味道差不多。
“咳咳，那啥，大爺啊！臭豆腐還有不？”
“有啊！后生，你們也好這口？”
“我們是外地來的，聽說這是老京城的美食，所以想買點兒嘗嘗。供銷社里頭沒有賣的，說您回家的時候路過這塊兒。”
程重過去搭話的時候，林里已經拖著傷腿往后挪了一大段兒路，怕的就是一會兒蓋子揭開之后把自己熏一個跟頭。
“這樣啊！那我給你們提個醒兒，這玩意兒別看名氣大，但在老京城那也不是誰都吃的東西，比較小眾。愛它的人，老遠聞著味兒都能香掉牙，一頓不吃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這不愛它的人啊！聽到名字都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哈哈哈，大爺，聽您這意思就是，臭豆腐能讓所有人都不舒服不得勁兒唄！”
老頭兒一琢磨自己剛才說的那話，可不就是這么個意思嘛！自己也呵呵笑了起來。
“總之啊！你們第一次嘗試，別買多了，有點兒嘗嘗味兒就行，要不然花錢買了吃不來，丟了吧浪費，放那兒看著難受，吃吧又實在吃不下去，還浪費錢。”
“謝謝大爺提醒，您就按照最少能賣的量賣給我們得了。”
“得嘞，后生啊！聽人勸吃飽飯，大爺給你們挑幾塊兒好看完整的出來。”
一個用破棉被爛口袋罩著的小罐子露了出來，蓋子一往開揭，一股下水道那種陳年老味道滋兒一下就竄出來了。剛才還圍過去看熱鬧的三人，立馬被熏的捂著口鼻扭頭就跑。各自找了個犄角旮旯扶墻干嘔去了。
“哎！爺們兒，雖然說是第一次吃這一口吧！但你們也不能剛湊過來聞了一口就這樣兒吧！這也太虛了，還是老京城的爺們兒嗎？”
“嘔~~大爺，我們不是，那個是。”
“哦！那小伙子，過來過來，看看咱這臭豆腐正宗不，我和說啊！這可是百年老字號出產的，想當年宮里的老佛爺、皇上、貴妃啥的可都派人出來買過。”
“那后來呢？”
“啥后來啊！？”
“就是他們買了之后呢！”
林里捏著鼻子說話，聽起來娘里娘氣的，粗狂的老京城老頭兒哪里能喜歡這種的人，白了林里一眼陰陽道。
“半道兒上讓嘴饞的太監給偷吃了，那些個嘴饞的家伙呀！沒吃著。”
“哈哈哈~~”
老頭兒也是個嘴貧的，小笑話講的挺有意思。幾人呵呵一笑的功夫，老頭兒已經把最小分量的一份兒臭豆腐給撈好了。塑料袋自然是沒有的，但干稻草折兩下弄個小窩也就給解決了。
“爺們兒，過來拿你們臭豆腐啦！我和你們說啊！把這用筷子弄碎了抹在那窩窩頭上頭，或者用炸饅頭片兒夾著吃，那叫一個地道，那叫一個美。給個皇上都不換。”
“謝謝大爺，您結賬吧！”
其他幾人都躲的老遠，程重這個最先搭話的也算和老頭兒最熟悉了，只能強忍著不適過去把賬結了，然后提溜著那幾塊兒臭豆腐胳膊伸的老長，扭頭就朝幾人追了上來。這么苦逼的差事，不能自己獨自承受，要充分體現有難同當才行。
但幾個腿腳好的都一溜煙兒跑了，比兔子都跑的快，甚至還跑偏了方向，踩到墻根兒底下堆積起來已經融化幾次后又上凍的積雪上，差點兒沒摔個狗吃屎。
“你~~算了算了，我拿著吧！那兩個家伙也真是不講義氣。沒見識過臭豆腐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跑的快，看到了臭豆腐，一個比一個跑的快，葉公好龍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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