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見淑芬站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受了委屈。有了孩子的女人，大多都是這么糾結。碰到理解的家人還好說，要是碰上個不講理的，搞不好就是一場家庭大戰。天天吵吵嚷嚷下去，能有親情就有鬼了。
“淑芬，車里頭還有西紅柿罐頭沒搬下來呢！你趕緊出去拿一下。”
林里倒不是搬不進來，其實他已經把罐頭放到門口了，只是找這么一個借口，讓淑芬暫時脫離交鋒的場合。
淑芬見鍋里面還有剛添進去的水，灶臺里面還燃著火，本不打算出去，但林里托著她的肩膀，直接給半推半就的給推了出去。
到了外間后，林里哪里能用她做事，一直扶到乘涼的小馬扎上去才停了手。
“媽也是看孩子哭的揪心，心疼的厲害。你別放在心上。你在這里先坐一會兒，我給你拿點兒稀罕東西嘗嘗。”
淑芬噘著嘴悶悶不樂，但一想到屋里的動靜，就沒有再動。
林里把西紅柿罐頭拿進家里之后，用碗盛了兩勺白糖，帶了一雙筷子和一個西紅柿罐頭又回到了院子里面。當著淑芬的面兒，在罐頭的底部啪啪啪就是三下拍打，隨后擰動蓋子，只聽呲一聲，密封的罐頭瓶泄氣之后，蓋子輕松被打開。
蓋子打開后，并沒有把罐頭倒進碗里，而是把碗里的白糖用筷子扒拉著倒進了罐頭里面。隨后把筷子扎進去攪合了幾下，遞給了淑芬。
這么做倒不是林里腦子有問題，不知道用碗做這個事兒方便。而是為了吃罐頭的儀式感。
“嘗嘗今天的成果，這還是咱們家第一次做呢！”
“這個就是咱們自己灌的西紅柿罐頭嗎？和開那些買來的罐頭，聲音幾乎一樣啊！都有呲那么一聲。”
“嘿嘿，那當然了，做法都是一樣的嘛！都是罐頭。”
“那這個也可以放置很久？”
“當然了，只要不漏氣，放個兩三年輕輕松松。”
“啊？那你就這么把它給開了？咱們留著冬天的時候吃不好嗎？那個時候都沒有啥菜可以吃了。要是能吃到西紅柿罐頭，肯定會很開心吧！”
淑芬拿著罐頭里里外外看了一通，又用筷子攪合著里面沒有浸潤融化的白糖，一副心疼的樣子，甚至還有些責怪林里不會過日子。
可這會兒正是哄媳婦兒的時候，林里自然要想著法子的讓她開心才行。
“哪里啊！你現在就不開心，我跟著都心疼，哪里還能等到冬天啊！”
“噗呲~~油腔滑調。”
“哪里油腔滑調了，讓我嘗嘗。”
見院子里面四下無人，林里湊過去就要淺嘗則之，淑芬手里有罐頭占著手，推搡了兩下后怕把罐頭給灑了，正要半推半就，誰知道大門吱呀一聲，兩人急忙各自恢復狀態，不是拽衣領，就是裝咳嗽來緩解尷尬。
進門的林副書記看著院子里面的小兩口，覺得有些怪異。但是當看到淑芬手里捧著的罐頭之后，噌噌兩步就走了過來。
“這是今天回村里灌的罐頭嗎？西紅柿的那個？”
“對啊爸，我和媽也是剛回來，這不是給淑芬開了一個，打算嘗嘗味道嘛！”
“爸，這個剛剛打開，我還沒有吃呢！您回來了，您先嘗一下吧！”
林副書記也不客氣，剛才腦海中的那點兒疑惑早就被眼前的罐頭吸引了目光。罐頭也能自己家做了？有沙棘汁的前車之鑒，林副書記對這個沒有多大的懷疑。接過罐頭后看了兩眼，就用筷子從里面夾了兩塊兒西紅柿出來。放到嘴里后慢慢品嘗著，不時嘖嘖出聲。
“哎呀！西紅柿這玩意兒是真的不錯。以前吃的時候雖然覺得甜絲絲的，沒想到做成罐頭之后更甜了，比白糖雖然差了一些，但是這個甜味兒已經夠可以的了。”
噗呲~~
林里和淑芬聞言，紛紛大笑了起來。
林副書記把第二塊兒罐頭吞下去之后，好奇的看著小兩口，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了，讓兩個小的這么笑話自己。
“爸，里面加了白糖的。”
“對，加了兩勺進去呢！要是這還不甜，那真的是沒有比這更甜的了。”
林副書記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手里的罐頭，又看了看兩個敗家的后輩，臉色難看的厲害。
“你們倆真是敗家，兩勺白糖就加到這么小的一個罐頭里面？這哪里是吃西紅柿罐頭，這明明就是舔糖吃呢嘛！”
“爸，您別生氣。不就是兩勺糖嘛！咱家里又不是吃不起。”
“是，咱家是能吃的起，可是普通百姓家呢？難道他們吃罐頭的時候，也要加兩勺糖進去嗎？”
林里吃驚的看著林副書記，心說這是吃了槍藥了。罐頭還非得是甜的不成？那鯡魚罐頭還不得劃歸密封屎一類的東西啊！
不過聽林副書記說了一番緣由之后，林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林副書記把這種東西只是當成了梨、黃桃、橘子罐頭之類的東西了。
“爸，西紅柿罐頭可不光是能這么伴著吃，還可以用來炒菜呢！這說是罐頭，但更是一種保存蔬菜的手段。和供銷社的那些罐頭不是一個東西。”
“怎么個說法？罐頭還有這個分別？”
“它做成了罐頭，可還是西紅柿啊！只是換了一種辦法保存而已。哎呀！屋里還有別的呢！我給您拿出來看看。”
今天的西紅柿雖然不老少，但是因為林里搜集的罐頭瓶和輸液瓶比較多的緣故，再加上丈母娘對西紅柿醬的興趣更大，做了很多。所以灌到最后已經沒有了西紅柿。見罐頭瓶還空置出來不少，林里靈機一動，就把茄子、豆角之類的蔬菜也當成了做罐頭的原材料，而且灌的數量還不少。
把林副書記拉進屋里一看，拿起幾罐里面放著豆角、茄子的罐頭看了看，林副書記頭都大了。罐頭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冬天水果的一種補充，平時就是禮品。可沒有想到罐頭還有這種作用，一時之間都懵逼了。
“爸，您吃過牛肉罐頭吧！”
“廢話。老子當年干丑國的時候，不光吃過牛肉罐頭呢！那丑國人的腦袋都砍了好幾個。見多識廣，哪里是你們這些小年輕兒能體會到的。”
“對，您不光是打過丑國鬼子，您還出過國呢！比現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時髦。”
哎！林里這么一說，林副書記才想起來，自己竟然還是出過國的人，雖然沒有辦理簽證那一大堆手續，但是這他也是出過國的啊！而且還是扛著兵器去干鬼子的。
“哈哈哈，你小子。這張嘴啊！很多事兒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變了味兒呢！”
“哪里哦。我說的就是事實嘛！只不過說話換了一下而已。這個罐頭也是一樣，和您當年吃的牛肉罐頭那是一樣一樣的，都是為了保存食物才這么做的。”
“對。你這么一說，我算是明白了。我們當年何止是吃過牛肉罐頭，你是不知道，那些丑國鬼子富裕著呢！繳獲的罐頭里面還有餅干、糖、咖啡、香煙，還有那么一種嚼一嚼就唾了的勞什子口香糖，吃起來黏糊糊的，嘴巴涼颼颼的，咱們可吃不慣那個味兒。”
“嘿嘿，您看看您，見識過多大的世面啊！您說的這些東西，也就糖和餅干我吃過，別的都沒見過。”
“哼哼。你這個家伙不老實，說的好像香煙你沒有抽過似的。”
“哈哈哈，爸，我哪里抽過繳獲的香煙啊！不過就是這么一個意思。”
“是啊！！”
林副書記的心情很好，手里的西紅柿罐頭早就丟到了柜子上不管了，而是在那些蔬菜灌裝的罐頭之間，不停的拿起來搖一搖看一看，放下這個，拿起那個來，看的仔細。
“爸，您這是有新的想法了？”
“當然了。既然有了這些罐頭，那鄉親們就不用大冬天的只能吃白菜了。雖然蔬菜也不怎么富裕，可是我和村里的其他干部都有聯系。化肥的功效現在已經沒有了疑慮，豐收是肯定的。那么多的菜，不存一點兒起來，一個夏天都給造了，多浪費啊！”
“啊？您要做罐頭？”
“嗯！準確的說不是我要做罐頭，而是咱們公社要做罐頭。”
林副書記一說到這個，興致頗為高昂。從柜子里面找出一個黑色的提包來，那些罐頭一樣取了兩罐之后，塞進去就要出門。
可林里看著現在的天色，哪里能讓他走啊！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明天才行吧！
“沒事兒，現在還不算晚，再說了，有幾位外地來任職的同志在公社住著呢！我過去聊聊去，你們自己吃吧！不用給我留門兒。”
按照回避原則，書記肯定是外地人。再加上現在交通不便，基層干部一般都是在基層的辦公地點居住，而不是和后世一樣下班了就開車回家，三十公里什么的根本不算個事兒，而且房屋交易更加方便，實在不行就在任職地點置業居住。這項政策能一直延續到九十年代，直至摩托車普及才漸漸被取締。
見林副書記興致匆匆的出了門，甚至連兩個還在抽泣的孫子都沒有看一眼，林里就知道，這又是工作狂上火了。
林副書記走后，淑芬在丈母娘不善的目光中上炕看孩子去了，林里把罐頭放好，也在地下幫忙。
一餐飯吃完，又等到夜里十點左右，一家人都睡了，林副書記才哼著小曲兒回了家。林里出去檢查了大門之后，又回去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飯的時候，林副書記開口了。
“林里啊！今天和我去公社一趟。”
“嗯？去公社？干嘛啊？”
“當然是說說你做的那個罐頭了啊！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我和書記他們說了這個事兒，大家都很感興趣呢！你是制作人，過去解釋一下，詳細解說一番，不是應該的嘛！”
還制作人，我還他么想當導演呢！不過好像制作人的權利更大啊！
“啊？爸，咱們縣里有罐頭廠呢吧！原理都一樣，讓他們過去說不是正好嘛！術業有專攻，我也就是用的土法子，哪里比人家專業啊！你這不是找錯人了嘛！”
“你這句話可說對了。但是罐頭多貴啊！要是收購老鄉家的蔬菜弄回罐頭廠加工，出廠之后那個價錢誰家吃的起啊！到時候還不是讓別人占了便宜，鄉親們一心想著多賣錢，夏天的時候反而吃不到蔬菜，更別說冬天了。”
“爸，您這句話說的也對。可是，鄉親們起早貪黑一年到頭兒能掙幾個工分兒啊！要是能因此得一些錢財，增加點兒收入，也挺好的嘛！不比吃蔬菜來的強？”
林副書記放下碗筷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是這么回事兒。最起碼一年到頭兒，鹽也能多吃兩把！
“豐儉由人嘛！有條件的那就吃蔬菜罐頭，沒條件的那就賣點兒錢補貼家用，這樣做不是挺好的嘛！何必強求呢！”
林副書記看了看林里，總覺得這家伙說的怪怪的。
“那依著你怎么看？”
“這個簡單啊！罐頭廠一年四季又不是天天在生產罐頭。可以按照一定的價格下村里收購蔬菜回去，然后制作成罐頭賣出去。這樣大家都能獲利。”
“我還真的沒這么想過。我一直想的是讓村民們存點兒蔬菜罐頭過冬。要不然冬天的日子太難熬了。”
“這么想也對。不過罐頭廠收購肯定不收差的啊！賣相好的收走，差一些的又不是不能吃，這也算是資源合理分配了。其實也不差。再說了，咱們可以大力發展庭院經濟，讓大家的院子在夏天的時候都不空閑，然后再下發一批玻璃瓶給大家灌裝自己家里吃的，由各家各戶自己決定，這樣不是更好？”
“嗯！這樣也倒是行。不過你還是過去一趟吧！我這嘴笨，這里面的門道怕是說不明白啊！到時候要是表達有了錯漏，那還不耽誤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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