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豆腐香氣在小小的豆腐坊里面回蕩，等待漿水的人們也都再次體會到了豐收的喜悅，現場靜悄悄的，只剩下水聲，和石磨的摩擦聲。
隨著兩塊兒加起來大概三四十斤，光滑到被盤出包漿的干凈石頭被放到了蓋板上，漿水也終于肆意的流淌了出來。
“二蛋，別閑著，給我鏟鍋去。”
“老根叔，要是這樣的話，鍋底鏟出來的東西可都歸我了啊！”
“一半兒，只能一半兒啊！不講價還價，愛干不干。”
四腳朝天裝作委屈的想了想，“無奈”的接受了這個提議。
其實四腳朝天還是賺了的。別看大鍋口徑又大，又深。干起活兒來在灶臺周圍蹭來蹭去的不干凈，可洗鍋這個活兒其實還不錯。最起碼鍋里面鏟出來的東西一般不會少。那可是加熱的時候在底部被炙烤的有點兒糊了的豆腐啊！柔韌中帶著點兒焦香，和鍋巴各有千秋，是不可多得的農家零食。
鐵鏟和鐵鍋摩擦出來的聲音很刺耳，可林里還是湊過去和四腳朝天一起忙活了起來。不為別的，就是想嘗嘗這種純天然無污染的零食而已。
做豆腐的老根叔別看有些年頭兒沒做過豆腐了，但是這對火候的控制還是拿捏的很到位。兩人輪著班兒的鏟，竟然只鏟出來不到兩個拳頭大的一坨東西。
“老根叔，這也太少了吧！”
“哈哈哈，那說明你老根叔做豆腐的手藝還沒有丟下。拿來吧你。”
老根叔也不客氣，挑著就把大一些的那坨給抓到了手里，也不管林里他們兩個，哼著一些山野小調，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林里哥，咱來平分了吧！”
“沒事兒，我都是當爹的人了，不在乎多一口少一口的。倒是你這個大孩子，還是得多吃點兒，等你娶了媳婦兒，就不能只想著自己了。”
林里率先撕扯了一點兒下來，四腳朝天也不客氣，兩人就捧著吃了起來。
“哇~吃起來味道不錯啊！二蛋，你今天是不是專門兒盯著這個來的啊！”
畢竟這是今天的最后一鍋豆腐，外面還有那么多的水桶，能裝滿一半兒就不錯了。林里就不信四腳朝天這個撲街不知道這些東西。
“嘿嘿，林里哥，也就是今天大喇叭喊的遲了一些，要是早點兒的話，這些東西早就被趕過來的孩子們分光了。”
兩人磨磨蹭蹭的也不想多干活兒，就在鍋邊兒從鐵鏟上面摳鏟出來的東西吃。
“哎？是不是不對啊！既然是做兩鍋，為什么這會兒了還在磨豆子啊！這東西不都是現用現磨嗎？從這會兒放到明天早上，壞不了，但是肯定不新鮮啊！”
“哎？對哦！不是說今天只做兩鍋嘛！老根叔，老根叔~~”
“來啦來啦！叫魂兒呢！又怎么了？鍋給我洗好啦！”
老根叔被喊了出來，疲倦的臉上布滿了小水珠，手里托著個煙袋抽的正歡實。
哎呀！林里一拍腦袋，趕緊從口袋里面掏出了煙盒兒，總覺得今天哪里不對勁兒呢！原來是昨天怕熏著孩子，沒有抽事后煙就算了，今天早上起來之后竟然沒有抽煙，真是奇了怪了。難道他骨子里面還是個能戒煙的狠人？
“老根叔，抽煙，剛才耽于欣賞您的技術，沒想起這茬兒來。”
“哦~~看看，有文化的就是會說話。對了，這就是那個什么卷煙器卷的煙吧！”
“嘿嘿，抽買來的卷煙誰抽的起啊！”
見林里和老根叔兩人沒有理睬自己，反而開始聊起了香煙的好處，四腳朝天又叫嚷了起來。
“老根叔，你不是說今天只做兩鍋豆腐嗎？怎么到這會兒了還要繼續做啊！”
“廢話了不是，我說的兩鍋是村里的。這剩下的，自然就不是村里的了啊！”
“啊？老根叔兒，你還偷偷的接私活兒啊！這是誰家啊！這么大手筆，咱們村里還有這樣舍得的人家？”
“呸！小家伙兒，這哪里是私活兒，明明是兄弟大隊之間的互幫互助，和大隊打過招呼的。你小子可別胡咧咧冤枉人啊！小心我告你毀謗哦~~”
四腳朝天也知道自己說了廢話。畢竟不是每一個村里都有豆腐坊。這種事情很常見，至于做一鍋豆腐給老根叔多少錢？那就是私底下的事兒了。畢竟人家是手藝人來的，交夠了集體的，其余都是個人的。
“行了，別白話了。趕緊把鍋給我洗干凈了，然后再去擔幾擔水回來把大缸裝滿，一會兒給你們點兒好東西吃。”
一聽到有好東西吃，四腳朝天立馬就鉚足了勁兒開始洗鍋。
“咳咳~~二蛋啊！一會兒擔水的事兒我就不去了。”
“啊？林里哥，是因為沒吃早飯，身上沒勁兒嗎？”
“啊~~對對對，你真聰明。”
要不是沒吃早飯又喂了淑芬一頓，林里肯定不至于這么虛脫。還是留著力氣往家里擔漿水好了。
四腳朝天也實在，不光把把水缸放滿了，竟然還捎帶著往大鍋里面也加了半鍋水進去，把個老根叔和外村來的幾個做豆腐的漢子看的格外親切。
老根叔也沒有誆人，直接給了四腳朝天塞了兩把炒黃豆過去。
嘎巴嘎巴~~
林里咀嚼著磕牙的炒黃豆，雖然味道挺香，但是硬繃繃的，特別費牙，牙壞了可沒地方補。所以也沒有占四腳朝天多大的便宜。倒是四腳朝天，一顆一顆的往嘴里面丟，有時候掉外面了，還攆兔子似的追著撿起來吹一吹丟到嘴里面繼續吃，嚼出來的聲音特別的悅耳。
“老根叔，還得是您啊！這黃豆炒的，火候兒剛剛好。”
“小鬼頭，別拍馬屁了，沒用的，再多沒有啦！”
“哈哈哈，好像我過來就是蹭吃蹭喝來了，您這么看我，那我可傷心了啊！”
咕咚咕咚~~
四腳朝天又灌了兩大口冰涼的河水進肚。林里在一旁看的無語，這家伙是要回家炸魚塘怎么的？這么拼命。
接下來自然又是重復重復。別看林里沒有干多少活兒，卻早已對這種事情有點兒膩味了的傾向。
噗~~噗~~
唉！造孽啊！剛才還只是老根叔屁股上沒有個把門兒的，這會兒倒好，四腳朝天也開始了。最慘的還是外村來做豆腐的，做個豆腐還直接被加工了一番。也不知道和臭名遠播的臭豆腐有啥區別。
“老根叔，我們走了啊！”
等豆腐壓上之后，終于拍到了林里他們打漿水。
“滾吧！你小子吃了兩把炒黃豆，放的屁比我這吃了四把的都多，差點兒沒熏死我。”
“咱老大別說老二，您也不差。今兒晚上搞不好放屁都是稠的，勾上欠就是屎啊！”
“再不滾我哄你了啊！”
分別了老根叔，兩人挑著裝的滿滿的漿水，一路回返了各自的家。
丈母娘見漿水回來了，趕緊出來把早就準備好的臟衣服丟進了大盆里面。這會兒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院子里面被曬的暖洋洋的，洗衣服也不是個什么特別愁人的事情了。
“林里，再去擔一擔水回來，這漿水還熱騰騰的，摻著用正好夠洗今天的衣服。”
“林里，別聽你爸的，水甕里面的水還不少呢！我打算把水甕里面的水用光了，順便兒也洗一下。你們那邊兒的爐子上面熱著飯呢！趕緊過去墊吧兩口，別餓著了。”
“嘿嘿，爸，您幫著點兒媽，別累著媽了。我先回去吃飯去了，一會兒就出來啊！”
“去吧去吧！吃完了還得出來擔水，把兩邊兒的水甕都給加滿了才行。要不然你年紀輕輕的天天就知道出去玩兒，要知道你可是成家了啊！兩個大小子等著你養活呢！”
林里也懶得和看自己不爽的林副書記搭話，一溜煙兒就回了屋兒。
淑芬這會兒正在炕上給孩子喂奶呢！林里看見了自然兩眼放光，求爺爺告奶奶，軟的硬的都使喚了個遍，才吃了點兒“殘羹冷炙”。就這，身上還挨了好幾下呢！
“以前是早早兒的就出去玩兒了，今天沒出去就來糟踐人，真是有你的啊！”
“嘿嘿，那是，以前我們出去玩兒有地方使力氣，今天在家里沒出去，感覺身上憋的慌。額~~要不咱們偷偷的~~”
“滾！你還是趕緊把飯吃了去擔水吧！要是擔水不夠，你就把院子收拾收拾，馬上過年了，難得碰到個好天氣。”
林里坐在爐子前面，把熬出了米油的半盆稀飯，就著咸菜和饅頭喝了個精光。這會兒腿上失去的力氣也補回來了，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充滿了力量。趁淑芬不注意，抓了一下水果攤兒之后，就趕緊跑出院子。
一邊兒幫著丈母娘干活兒，一邊兒趁水甕清空的機會，把里面沉淀下來的臟東西刷洗了個干凈。要不是林副書記怕林里手腳沒輕沒重的把水甕給打了，估計都不會過來幫忙。
興許是年關將近，需要大掃房子的緣故。眼看都上午了，出來挑水的人家竟然還不少。有那勤快的婦人，干脆就帶著衣服，在河邊兒鑿個窟窿出來，墊著石頭就用木棒子洗起了衣服。但漂洗還得親自動手，所以雙手凍的紅彤彤，被風一吹，用不了兩天，就全是皸裂的口子。
挑了幾擔水之后，林里再回來的時候，丈母娘已經開始晾衣服了。聞著院子里面格外濃郁的豆腐香味，林里打了個噴嚏。
“咋了？是昨晚上著涼了？”
林里大囧。著涼就著涼，昨天跑了一天不是很正常嗎？這丈母娘只是著重強調昨晚干嘛！把人家都整害羞了。
“沒有，就是鼻子有點兒癢癢，噴嚏打出來就好了。對了媽，明天早上我早點兒起床再擔點兒漿水回來。”
“差不多夠了。今天洗的不老少了。剩下的也就是拆洗一下被面兒、褥單什么的了。后天或者大后天再弄把！這些衣服，今天怕是還晾不干！洗了也沒地方晾。”
別看今天天氣不錯，但是等晚上收衣服的時候，一個個兒凍的邦邦硬，一捏還能聽到刺啦刺啦薄冰碎裂的聲音。
一想到升華這個物理現象，林里就有點兒不想收了，放在院子里面一晚上，好歹也能多干一點兒。但是誰讓這會兒的野生動物多呢！來個黃鼠狼、耗子什么的給你弄壞了或者拽回窩里面可就遭了。
“淑芬，不睡覺干嘛呢？被褥都鋪好了。”
“你這條褲子膝蓋這兒磨的有些透光了，拿點兒布條提前給你打個補丁。省的以后破了不好補。”
打補丁？這可是林里頭一次遇到啊！小時候雖然物資還是不夠充裕，但補丁什么的還是沒輪到他穿。所以趕緊湊過去看西洋景兒似的瞅了起來。
“干嘛？流氓。”
淑芬白了林里一眼，從炕上拽過一把干尿布就擋在了胸前。鬧的林里一陣無語。明明是過來看打補丁的，怎么還被誤會了呢！這人品什么時候就不經意間暴露了啊！可林里也不是什么孩子都不是自己的正人君子啊！自己媳婦兒還不行？
“咳咳~~都老夫老妻了，啥沒見過啊！還這么擋著，掩耳盜鈴知不知道？”
“哼哼！就是不喜歡你那色瞇瞇的樣子。”
“不說這個了，打補丁你倒是天亮的時候搞啊！現在這大晚上的搞這個，也不怕眼睛受不了啊！老一輩兒的話怎么說來著？哦~~白天游吟走四方，晚上熬油補褲襠，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呸！白天的時候衣服還沒有干呢！怎么補啊？要不是我上廁所的時候看到這條褲子磨的厲害，拿回來放爐子邊兒上烤干了，現在能給你補褲襠？想的美。”
“破了那也不急啊！又不是立馬就要穿，放著慢慢兒來唄！”
淑芬撇撇嘴，胸前起伏不定，眼看就要發火，林里一扭頭兒趕緊找了個出去提夜壺的借口跑了。至于回來之后怎么上炕，那就看淑芬要不要記仇報復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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