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56章 儒家的未來
  就這樣,在歷史上鬧得雞飛狗跳,甚至險些讓漢家面臨又一次‘少年天子被廢天子位’的建元新政,隨著劉勝輕飄飄一句話,便徹底偏移了原本的方向。

  ——建元新政,被天子勝和竇太皇太后全盤否定;

  核心人物竇嬰的政治生涯徹底葬送,更喪失了原本已經八九不離十的丞相之職;

  《詩》博士趙綰于東市外受杖四十,顏面掃地;

  儒生王臧,更是于東市外被公然杖斃,為全天下的文人士子敲響了警鐘。

  當今,又是一位厭惡儒家的······

  對于類似的情況,天下人其實早已習以為常。

  畢竟自太祖高皇帝以來,老劉家的歷代天子,幾乎都不怎么看得慣儒家。

  非要說有哪一位皇帝,對儒家稍微寬容一些,那也就是對所有學派,甚至是對絕大多數人類都懷著仁慈的太宗孝文皇帝了。

  但在這次——在‘建元新政’胎死腹中,整個長安卻并沒有生出多少漣漪的變故之中,一個事實,只直白無比的擺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儒家的苦日子,還沒有到頭;

  至少在當今劉勝在位期間,儒家的苦日子,還遠遠沒到結束的那一天······

  ·

  “申培?”

  行走在未央宮后殿寢殿,到宣室前殿的宮道之上,一邊走著,一邊聽身旁的周仁提到近段時日,天下各地對‘建元新政’廢黜一事的反應,劉勝輕松愜意地惡面龐之上,只悄然涌上一抹遲疑。

  “魯申公申培······”

  “來長安?”

  ···

  “怎么個意思?”

  “興師問罪,還是負荊請罪······”

  聽聞此問,又看出劉勝面上神情變化,周仁本還算嚴肅的面龐之上,也稍帶上了些許輕松笑意。

  “陛下言笑了。”

  “申培此人,雖籍貫魯地,卻并不能算作是真正意義上的‘魯儒’。”

  “單就是其治《詩》,而非《禮》,就足以看出此人,和魯儒之流并非一丘之貉。”

  “此來長安,想來,也是因為自己門下的弟子惹下如此禍事,認為自己作為老師,應該親自來向陛下道罪。”

  “至于‘興師問罪’,當然是無從說起的了······”

  隨著周仁語帶輕松地道出此語,劉勝皺起的眉頭也稍松開了些,思慮片刻,便若有所思的緩點了點頭。

  對魯申公申培,劉勝其實也不能算陌生。

  倒不是說劉勝和這個人見過,又或是打過交道,而是對于這個人的來路,劉勝還是比較清楚地。

  申培,是他的姓名,而‘申公’‘魯申公’,都是天下人對申培的學術尊稱。

  就如同孔丘,被更多的人稱呼為孔夫子一樣。

  魯申公申培,大致出生于秦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如今已經是年過七十,無疑算得上是垂垂老矣。

  但對于申培的身體狀況,甚至是對其以七十高齡,都還打算車馬勞頓來長安的決定,劉勝卻絲毫不擔心。

  ——因為劉勝記得很清楚:在先帝劉啟在位期間,魯申公申培,便曾不止一次來到長安。

  雖然不知是為何而來,但劉勝依稀記得當時,那位明明無比蒼老,卻也還健步如飛的老者,究竟給自己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再說到申培的來歷,其實也算是大有來頭。

  魯申公魯申公,‘申’是姓氏,‘魯’自然就是籍貫了——申培是魯人。

  但正如周仁方才所言:出生于魯地的申培,卻并沒有像絕大多數籍貫為魯地的儒生那樣,去專門研習《禮》,而是轉由治《詩》。

  據傳,申培少年時期,曾在大儒浮丘伯門下學習《詩》,和太祖高皇帝劉邦唯一的弟弟:楚元王劉交,也可以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

  太祖高皇帝六年(公元前201年),年僅十八歲的申培,便被同門師弟:楚王劉交,任命為了楚國的中大夫。

  太祖高皇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御駕親征以平定淮南王英(黥)布之亂,于返程中路過魯地的太祖劉邦,便曾在魯南宮召見浮丘伯,申培在內的一眾弟子,當時也隨浮丘伯一同前往面圣;

  那次會見,實際上并沒有太大的意義——太祖劉邦順路經過,聽說弟弟的老師在附近,就找來見了見,東扯西拉聊了幾句,便跑去豐沛唱《大風歌》去了。

  畢竟眾所周知:太祖劉邦向來不喜儒生,而且尤其不喜歡魯地的儒生。

  為什么?

  嘿!

  換了誰,遭遇太祖劉邦所遭遇的一切,恐怕都對魯地的儒生喜歡不起來。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就那檔子事兒,劉邦沒下令把魯地殺個血流成河,都算劉邦‘宅心仁厚’!

  漢太祖高皇帝五年(公元前202)年,霸王項羽身陷垓下之圍,為齊王韓信所率領的漢軍,或者說是諸侯聯軍層層圍困;

  最終,無路可逃,也不愿再逃的霸王項羽,便在距離大本營:魯地只一江之隔的烏江江畔拔劍自刎。

  然后呢?

  霸王烏江自刎之后的事,又有多少人曾留意到?

  絕大多數人影響力,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就已經是這個故事的凄美結局。

  ——烈馬烏騅不愿丟下霸王、美女虞姬不愿拋下霸王,而霸王自己,卻‘無言面對江東父老’,遂拔劍自刎。

  但在后人沒有注意到的‘后續事宜’之中,有至少兩件事,是人們需要知道的。

  其一:在垓下之圍形成之后,漢王劉邦曾公然下令——得項籍者,無論生死,賞千金,封侯萬戶!

  所以,在項羽拔劍自刎后,準確地說是項羽倒地的那一瞬間、一剎那,漢軍將士便有數十上百道人影飛竄而出,并好似陣前搏殺般自相殘殺;

  最終的勝利者,是得到項羽人頭的王翳、砍掉項羽左腿的楊喜、搶到項羽零碎骨肉的呂馬童、砍下項羽左臂的呂勝、砍下項羽右腿的楊武五人。

  劉邦所承諾的‘賞千金,封萬戶侯’的賞賜,最終也正是被這五個人瓜分。

  得到項羽首級的王翳,最終被封為杜衍侯,食邑1700戶;

  得到項羽左腿的楊喜,則被封為赤泉侯,食邑1900戶;

  讓項羽說出那句‘這不是我的故人嗎’的呂馬童,雖然只搶到了一些零碎骨肉,卻也終被封為中水侯,食邑1500戶;

  搶到項羽左臂的呂勝,被封為涅陽侯,食邑1500戶;

  搶到項羽右腳的楊武,被封為吳防侯,食邑700戶。

  為什么人們需要知道這件事呢?

  ——因為這五個人,皆不得善終!

  自漢室鼎立,一直到這五個徹侯家族的初代始祖故去,霸王不散的‘陰魂’,都始終困擾著這五個家族。

  至于背后裝神弄鬼,鬧出一次又一次‘霸王陰魂不散’的鬧劇者究竟何人,實在是非常耐人尋味。

  其二:在項羽死后,天下各地幾乎都是傳檄而定,天下為漢所再度一統的趨勢不可阻擋。

  可唯獨項羽最后的保留地:魯地,在當地儒生的號召下堅決不降,甚至還以整個地區為單位,為死去的霸王披麻戴孝。

  ——在大部分人印象中,項羽是霸王、西楚霸王。

  但實際上,秦末義帝楚懷王對項羽最早的敕封,其實是魯公。

  魯地的儒生說:我們的王死去了,我們要為我們的王披麻戴孝;

  漢王殺死了我們的王,我們誓死都不愿降于漢王。

  如果事情到這里就結束——魯地的儒生們,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誓死不降’,那倒也可以說:這又是一段名垂青史的佳話。

  就像后來,齊王田橫自刎以證清白,其隨從門客無一例外的與田橫一同赴死,以至于葬送了墨家最后的骨干力量一樣:只要當年,魯地的儒生們說到做到,那就必將是又一段佳話。

  但最終,魯地的儒生們‘出爾反爾’,并沒能按照自己說出來的大話,為霸王仗義死節。

  甚至幾乎是劉邦剛派出大軍,都還沒來得及將魯地包圍,那些原本叫囂著‘誓死不降’的魯儒們,就已近乎光速跪地稱臣,并恬不知恥的表示:哎呀~

  我們都是說著玩兒的······

  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劉勝也曾有過猜測。

  作為孔丘的家鄉,魯地,向來就是儒家最根本的基本盤;

  與此同時,不是出于何種緣故,凡是在這片地區出生,乃至是在這片地區學習的儒生,便都會不由自主的變成《禮》的衛道士。

  何謂《禮》?

  一言以蔽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再說的直白點,就是王生王,臣生臣,龍生龍,鳳生鳳;

  農人子弟會躬耕,老鼠兒子會打洞。

  說到底,魯地的儒生所堅持、恪守的《禮》,是極度原教旨注意的社會階級固化。

  為什么呢?

  魯地的儒生,為什么會堅持這種明顯有些過于落后的準則呢?

  因為屁股,決定腦袋;

  因為《禮》,意味著孔子是圣人,孔子的子子孫孫,就都應該享受‘圣人后代’的特權。

  至于霸王死后,魯地的儒生為什么要前倨后恭——為什么要先表示‘魯地與霸王共存亡’,之后又光速下跪,劉勝也思考出了大致的答案。

  有很大概率,是這些魯儒天真的認為:自己為霸王披麻戴孝的舉動,可以讓天下人看到魯地的儒生‘仗義死節’,從而在日后,在劉漢統治下的華夏大地,使魯地的儒生擁有更多話語權。

  至于事后,大不了和劉邦打個哈哈糊弄過去,這件事也就算了了。

  畢竟劉邦那是王,還是日后要做皇帝的人,難不成還真能和文人、和孔子的后代過不去?

  要說當年,魯儒們有什么算盤打錯了,那也就是這一條了。

  ——當時的劉邦,確實是漢王;

  項羽死后過去短短幾個月,劉邦也確實在汜水河畔即皇帝位,建立了劉漢社稷。

  但即便是做了皇帝,劉邦,也依舊還是那個地痞流氓的性子,依舊敢將路邊的儒生踢進渠溝里、在儒生的冠帽里尿尿;

  當然,也一點都不把‘孔圣之后’當回事······

  “魯儒之流······”

  “嘿;”

  “滿口仁義道德,張口閉口‘法效宗周’‘復井田制’,亦或是‘禮教圣地’‘孔圣故居’。”

  “說到底,不就是想沾那孔仲尼的光,過上不勞而獲的好日子?”

  ···

  “都說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圣人之澤,七世而斬。”

  “自仲尼周游列國至今,過去了何止數百年、數十代?”

  “就算那孔丘果真是圣人,時至今日,也該到了‘恩澤散盡’的時候?”

  語帶戲謔的說著,又自顧自腹誹、嘀咕一陣,劉勝縮進的眉頭也終于再次松開。

  周仁說的沒錯;

  申培既然敢來長安,就必定是來道罪,而非興師問罪。

  因為申培,不是魯儒。

  只要不是魯儒,就不可能作出‘向天子問罪’這種自命不凡的荒唐事來。

  而對前來道歉、請罪的申培,年僅十九歲的天子勝,有至少九種方式來應對。

  九種······

  “除了申培,還有誰對此事有‘看法’?”

  輕聲問出此問,劉勝面上輕松依舊,耳朵卻是不由稍稍豎起;

  卻見周仁仍帶著那抹輕松的笑容,慢條斯理到:“故博士轅固,似乎頗有微詞。”

  “但也不過是發了幾句牢騷,說陛下對儒人過苛之類,卻也沒敢再多說什么。”

  “濟南伏生,倒是派家人帶出消息:儒生趙綰、王臧術業不精,是其師申培的罪過。”

  “對于伏生的指責,申培專門派人送上禮物,以作為感謝······”

  聽到這里,劉勝終于放下心來,沒有再去關注已經不可能再發生的建元新政。

  ——濟南伏生,是如今天下,儒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話事人。

  凡是有關于儒家的事,甚至于凡是有關于學術的事,只要這濟南伏生發話了,那天底下就沒幾個人,有資格站出來說‘你說的不對’。

  至于原因,也不很難理解······

  “誰讓人家當年,在自家墻壁存下了完整的《尚書》,還教給了當時的《尚書》博士晁錯呢······”

  “嘿······”

  ···

  “對了;”

  “左丞相衛綰······”

  “罷了罷了。”

  “朕,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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