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47章 終歸是先帝的子嗣啊···
  聽著姑母劉嫖這明顯帶有滿滿幽怨的話語,劉勝面上雖淡笑如初,但心中,卻是一陣苦笑不止。

  ——聽聽劉嫖說了什么?

  又是‘君臣尊卑’‘長幼有序’,又是什么‘身體抱恙,怕被抬進未央宮,會讓陛下落人口實’;

  說到底,不就是怪劉勝沒早點登門,或沒早點將自己叫去未央宮嗎?

  可劉勝又能怎么辦?

  先皇駕崩,尸骨未寒,劉勝新君繼立,年弱未冠;

  劉嫖再怎么說也是長輩,劉勝難道還真能把亡父一母同胞的姐姐,‘召’去未央宮接見?

  又或是身負孝喪的天子勝,能在這關頭專門來拜訪劉嫖,為的卻是解釋一下自己為什么不去椒房殿留宿、沒和年僅十歲出頭的阿嬌皇后睡一覺?

  都不用說別的,單就是今天劉勝登門,劉嫖就應該為此——為逼得劉勝在國喪期間登門而感到愧疚!

  結果可倒好:劉勝還沒說什么呢,劉嫖愧不愧疚都丟在了一旁,反先陰陽怪氣的責怪起劉勝來······

  “姑母言重。”

  “國喪期間,侄兒本確實不該貿然登門,讓姑母蒙受‘逼得天子親自登門拜訪’的罵名。”

  “可不親自登門,侄兒這做晚輩的,也總不能擺著皇帝的譜,將長輩召去未央。”

  “萬般無奈之下,才貿然登門,想要和姑母好生敘敘舊······”

  不是劉勝認識不到自己的處境,又或是不清楚太長公主劉嫖,對如今的自己意味著什么;

  實在是劉嫖這步步緊逼,讓劉勝隱約有了些耐心耗盡的感覺。

  劉嫖陰陽怪氣,劉勝自也不吝于有樣學樣——學著劉嫖的語氣,也陰陽怪氣一陣,方長嘆口氣,側過身去;

  待一旁的夏雀快步上前,便見劉勝朝對座的姑母劉嫖輕輕一虛指,一卷看起來極為陳舊的竹簡,便被夏雀雙手捧到了劉嫖面前。

  “陛下這是?”

  看著被夏雀捧到面前的竹簡,劉嫖并沒有第一時間接過,而是將疑惑的目光撒向對座的劉勝;

  只見劉勝含笑搖搖頭,對那竹簡再抬手一虛指。

  “是先皇尚在時,侄兒從石渠閣堆積如山的亂卷當中,偶然找到的一卷上古殘卷。”

  “其出于何處、由何人所書,侄兒皆不知。”

  “姑母,還是先看看吧。”

  “或許看過之后,便會明白侄兒的心意了······”

  有劉勝這一番含糊其辭的話,縱是不想接過那卷老舊的竹簡,劉嫖也已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半信半疑的伸手接過竹簡,小心翼翼的將其攤開,一段令劉嫖感到莫名可信的文字,便在劉嫖眼前一覽無余。

  “盤古開天辟地,女媧捏土造人。”

  “自知天命終于補天之時,恐人族無以為繼,乃分人族為男女、野畜為公母。”

  “使人男力壯,佑護妻小,又結伴而出,得獸類之血肉;”

  “使人女性溫,相夫教子,又結伴而聚,以獸皮而縫衣。”

  “——此是為:男獵女織。”

  “又以人女年十二而初生血污,乃告其可孕子嗣,然非年足十五而誕子,亡于子之誕日者十有八九。”

  “以人男年十四而初泄精陽,乃告其可為人父,然非年足十七而行房事,時久則必身虛于色,少陽盡泄,命不久矣······”

  神情略有些驚愕的微啟朱唇,以近乎蚊鳴般的微弱聲線,將殘卷上的內容低聲呢喃而出,劉嫖只呆愣愣抬起頭;

  待劉勝無奈一笑,又緩緩點下頭,劉嫖又似是想起什么般,趕忙再度看向手中竹簡。

  ——不是看向竹簡上的文字;

  而是前后打量起這卷‘據說’是上古殘卷的陳舊卷軸來······

  “早在找到這卷殘卷當年,侄兒便尋人問過這卷竹簡,大致成于何時。”

  “最終,還是相府的一位老吏告訴侄兒:這卷殘卷,出自故丞相北平文侯:張蒼之手。”

  “侄兒有使書相問,得張丞相回書:這卷殘卷,是秦時,尚為秦御史的張丞相,自秦石渠閣一卷禁卷之上抄錄所得,后亦藏于秦石渠閣。”

  “之后秦王政沙丘,嬴秦二世而亡,項羽火燒咸陽宮,大火三月而不知。”

  “此卷之原本,為項羽焚燒殆盡,只留此北平文侯所錄殘卷僥幸得存,后為蕭相國得于廢墟之中,藏今之未央宮石渠閣······”

  以一種莫名感傷的語調,道出這段足夠有說服力的‘往事’,劉勝又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良久,才滿是愁苦的抬頭望向劉嫖,極具深意的露出一個凄苦笑容。

  “這卷殘卷上的內容是真是假,侄兒并不知。”

  “但侄兒回想起了當年,因‘少陽泄盡’,而英年早逝的孝惠皇帝。”

  “姑母應該也沒少聽人說:某家某女,因為誕下子嗣時過于年幼,而死于當日;”

  “至于功侯家中子弟早近女色,而體虛多病、早亡的消息,更不曾絕于長安街頭巷尾。”

  “侄兒也找太醫問過:男女之事,是否真的不宜過早?”

  “如果姑母想知道,侄兒這便可以召見太醫令······”

  隨著劉勝話音落下,劉嫖只陷入一陣極為漫長的思慮之中。

  劉勝的話,劉嫖當然是半信半疑——老劉家的男人是個什么德性,劉嫖那是再清楚不過;

  但半信半疑、對老劉家的男人所說出口的話半信半疑,已經是劉嫖的極限了。

  再往下細想,劉嫖也難免有些動搖。

  ——什么是適孕年齡,劉嫖當然不知道。

  但正如劉勝所言:類似‘女子因為過早生育而死在生育過程中’‘男子因為過早近女色而多病早亡’的事,劉嫖確實聽過不少。

  若仔細回想起來,劉嫖甚至驚奇的發現:在自己的印象中,那些在十四歲以前孕育子嗣的女子,還真是十有八九死在了生育過程中!

  至于過早近女色,而造成體弱多病······

  “我家那兩個小子不就是?”

  心下已經基本相信了劉勝的話,以及手中這卷‘上古殘卷’的來歷,劉嫖終是從思緒中回過神;

  又糾結片刻,才佯做大方道:“倒也不必這么麻煩。”

  “陛下的話,我也終還是信得過的。”

  “倒是很想知道那日,太醫令,究竟是如何答復陛下的?”

  聽聞此問,劉勝心下大安。

  趕忙做出一副皺眉回憶的生態,又稍沉吟片刻,才稍有些不確定道:“如果沒記錯的話,太醫令的大致原話······”

  “嗯······”

  “太醫令大概是這么說;”

  “——說女子初有血污,確實表明此女已經可以生育,但年幼未壯,終究還未長成。”

  “然此女雖未長成,其孕育的子嗣卻并不會更小。”

  “故待此女產子,則必難承誕子之苦,故而一命嗚呼······”

  ···

  “至于男子,太醫令則說的更詳盡些。”

  “什么陰陽調和,什么世間萬物皆有天時之類;”

  “侄兒尋摸著,太醫令大概是想說:若初逢男女之事時太過年幼,就很可能縱欲過度,故而傷及精血?”

  言罷,劉勝還不忘皺皺眉,做出一副竭力回憶的架勢,似乎在為自己無法完整回憶起太醫令的‘醫囑’而感到懊惱。

  而在劉勝對座,劉嫖卻是在又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后,神情頗有些嚴肅的抬起手屏退屋內眾人。

  待劉勝也稍抬起手,屏退身旁的禁衛,乃至新鮮出爐的宦者令夏雀,劉嫖才滿是嚴肅的坐直身。

  “所以,陛下過去這些年,都從不曾近過女色?”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陛下對阿嬌······”

  話題終于被劉嫖引入正軌,劉勝心下也不由一松;

  面上卻也同樣嚴肅的點點頭,又故作淡然的發出一笑。

  “侄兒不近女色,有這個殘卷的緣故,但更多的,還是先帝所不允。”

  “先帝曾說:在年滿二十之前近女色,就必定會沉迷于女色而不能自拔,最終誤了大事。”

  “所以在過去,侄兒并不單是自己不愿近女色,更多的,其實是先帝不允許女色,誤了我漢家的太子儲君······”

  “至于阿嬌······”

  提到阿嬌,劉勝心下又一緊,面上卻滿是無奈的笑著再一搖頭;

  望向劉嫖的目光,更是帶上了滿滿的凄苦。

  “姑母也是女兒身。”

  “姑母肯定知道:女子要如何,才能算作是到了可以孕育子嗣的年紀。”

  “——阿嬌,都還沒來過月事啊······”

  “說好聽點,這是阿嬌年幼;”

  “說難聽些,如今的阿嬌,那還是個孩子啊······”

  “姑母就非要逼得侄兒,做出那牲畜不如的事來?”

  “真要我漢家的皇帝,遭受天下人萬夫所指、遭受‘喜好童女’的罵名?”

  ···

  “話都說到了今天這個份上,侄兒,也就不再有所顧忌了。”

  “便說阿嬌來了月事,到了可以孕育子嗣的年紀,若侄兒不等阿嬌再年長些,又會發生怎么樣的事呢?”

  “——侄兒夜夜留宿椒房,阿嬌當然可以誕下子嗣;”

  “就算先生下了長公主,也早晚能誕下嫡長皇子。”

  “可然后呢?”

  “嫡長皇子誕,皇后卻死在了生育之時,失去了母親的皇長子,又會成長為一個怎樣的太子儲君呢?”

  “更有甚者:阿嬌拼死誕下一子,縱然喪了自己的性命,誕下的卻是長公主,又該如何是好?”

  “難道姑母還有別的女兒,能為侄兒誕下嫡長皇子、日后的嫡長太子嗎???”

  說到最后,劉勝的語調也已帶上了些許激動;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后,劉勝卻是站起身,給劉嫖丟下了最后一句話。

  “又或者日后,姑母也想像當年的呂太后那般,從民間隨便找來一個男嬰;”

  “然后讓這個男嬰在三五歲的年紀,對皇祖母、母后再說上一句:后安能殺吾母而名我?”

  “然后一句‘我未壯,壯即為變’,便讓我漢家,再遭遇一次公卿大臣外聯諸侯,共誅諸竇/諸賈的動亂之中嗎······”

  丟下這最后一句話,見劉嫖徹底呆愣在原地,劉勝也不墨跡,作勢就要離去。

  走到客房外,見堂邑侯陳午不出意外的快步上前,擺明是要勸自己息怒,劉勝卻又是悠悠一聲長嘆。

  “唉······”

  “這些年,也苦了堂邑侯。”

  “只是還要麻煩君侯:再勸勸姑母吧······”

  “國喪未罷,孝景皇帝尸骨未寒;”

  “若在天有靈,看到侄兒和姑母鬧出這等別扭,孝景皇帝,也定然不會高興的······”

  ·

  坐在返回未央宮的馬車之中,緩行于章臺街之上,劉勝卻并沒有因為心事大致了解,而流露出輕松地神容。

  非但不感到輕松,劉勝的面色甚至比來時,都更難看了一分。

  “姑母,肯定會去找皇祖母哭訴的······”

  “這件事,還遠沒有結束······”

  如是想著,劉勝的眉頭更是緊緊鎖起,目光中暗流涌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才在夏雀小心翼翼的輕喚下,將目光從車廂外收回。

  “那個匠人,如何了?”

  “——稟陛下,都辦妥啦······”

  只見夏雀諱莫如深的低下頭去,竭力將聲線控制在劉勝能聽到,正于御輦前室御馬的袁盎卻聽不到的程度道:“那匠人無親無故,在少府也沒什么故人。”

  “那卷竹簡做過舊,奴便盯著那匠人,喝下了陛下所賜的酒。”

  “之后,也是奴親自將那匠人······”

  不等夏雀說完,便見劉勝輕輕一抬手,又微微一點頭。

  “辦妥了就好。”

  “回宮之后,把太醫令給朕召來。”

  聽聞此言,夏雀面色稍一滯,趕忙低聲詢問道:“可是近些時日,陛下······”

  卻見劉勝神情冷峻的搖搖頭,再次掀起車窗;

  望向車窗外,于道路兩側來來往往的路人,劉勝的目光,只油然生出一股冷意。

  “但凡不是鹽堿荒地,便必然能長出作物。”

  “但地里要想長出莊稼,總還是要種子的······”

  ···

  “嘿······”

  “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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