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35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朕······”

  “呃·········”

  “朕還、還有多少日子?”

  遺詔草擬完畢,又經太后、天子啟先后過目用印,再經在場公卿重臣次序閱覽,終由丞相開封侯陶青蓋上丞相印,在場的百官公卿,便在陶青的引領下次序退去。

  ——天子啟已經轉醒,又沒有其他指示,且明顯需要休息;

  眾人繼續留在宣室,顯然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而在眾人退出宣室殿,殿內只剩下坐在榻沿的竇太后,跪在榻前的賈皇后、劉勝,以及臥榻前后兩側的宦者令春陀、郎中令周仁之后,天子啟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起自己的壽命余額。

  隨著天子啟這輕飄飄一問,殿內的所有人,包括已經近乎徹底喪失視力的竇太后,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撒向天子啟身后的郎中令周仁。

  ——郎中令這個‘郎中’,自然不是后世人刻板印象中的醫生,而是郎官禁侍的統領。

  說郎中令是漢室的禁軍統領,那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巧合的是:早在先帝尚還健在、當今天子啟還是儲君太子時,周仁這個當朝郎中令,恰恰就是因為‘醫術高明’而得到先帝的接見;

  在初步考察過后,斷定周仁是個合格的私人醫生,先帝才將周仁送去了太子宮,給當時的太子啟調養身體。

  而此刻,太醫令屬衙的一眾太醫,也已經跟隨陶青、晁錯等一眾公卿退去;

  對于天子啟‘我還剩多少日子’的詢問,在場眾人當中,也只有周仁能給出回答······

  “陛下的身子,臣很早就已經勸過了:要遠酒、色,忌辛辣、冰涼,少鹽、膘。”

  “且要餐食、寢酣有律,三不五時,還需以藥膳、藥浴調養。”

  “只是陛下操勞國務,實在是顧不上······”

  ···

  “唉······”

  “方才,臣也同太醫令交換了意見。”

  “陛下體內營養失調,脾胃失和,已經不怎么能吃得下東西了。”

  “太醫令和臣都愚以為:從今天開始,陛下的每一次昏睡,臣等,都不敢保證陛下還能轉醒······”

  “最多,也就是在確定陛下無法轉醒之時,經太后答允之后,行針將陛下喚醒片刻;”

  “只是這片刻之后,陛下,恐怕就真的再也無法醒來了······”

  通過自己所掌握的專業知識,以及自己方才和太醫令的交流結果,周仁盡量以更容易理解的說辭,為天子啟的提問給出了答案。

  而在聽到周仁給出‘從現在開始,陛下每一次昏睡,都可能再也不會轉醒’的結論之后,平躺于病榻之上的天子啟,只陷入一陣漫長的沉默之中。

  沒人知道天子啟在想什么;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陣原本微不可聞的啜泣聲,開始一點點充斥宣室殿上空。

  最終,也還是那哀婉的啜泣聲,將天子啟的心神拉回眼前。

  “來······”

  剛抬起手,春陀、周仁二人便趕忙上前,將天子啟扶坐起身;

  在短暫的遲疑之后,周仁更是顧不上禮數,直接在天子啟身后坐下身,從背后將天子啟的上半身撐了起來。

  卻見天子啟艱難起身,又調整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一個勉強算得上舒服的姿勢。

  隨后,便朝劉勝微咧嘴一笑。

  “郎中令的話,都聽到了?”

  “——這人吶~”

  “唉······”

  “一旦吃不下東西,那,也就離天數不久啦······”

  “記著些,別整日里晝夜顛倒,廢寢忘食,光顧著那兩卷奏疏······”

  “坐上那位置,你的身子,就不再是你的,而是全天下的了······”

  “要照顧好這幅屬于宗廟、社稷,屬于全天下的身子骨兒······”

  本就因天子啟行將就木而感到哀痛,又聞天子啟這番話語,劉勝只下意識低下頭,趕在淚水流下之前,將面龐藏在了天子啟看不見的角度。

  隨后,天子啟的目光,又緩緩移到了劉勝身旁,落在了早已泣不成聲的賈皇后身上。

  “皇后,天性純善;”

  “對皇后,我沒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朕百年之后,皇后,就要做太后了······”

  “太后純善,那可就是要讓皇帝兒子,被朝野內外的奸佞欺負了······”

  一聽這話,賈皇后強自壓抑著的哭泣聲只陡然一高,本還勉強維持著的跪坐姿勢,也瞬間坍成了斜腿癱坐。

  “陛下······”

  “妾······”

  “妾·········”

  夾雜著哭腔的接連好幾聲‘妾’,也并沒有打亂天子啟的節奏;

  將目光從榻前跪著的母子二人身上收回,最終,還是落在了坐在榻沿,呆然流淚的母親:竇太后身上。

  “母后······”

  “孩兒,不孝······”

  只此一語,便見竇太后身形微微一顫,面上神情仍滿是呆滯、目光仍滿是空洞,只那兩行熱淚,卻好似徹底打開了水龍頭,開始如泉水般涌出眼眶。

  見母親這般模樣,天子啟也只一陣揪心不已,想要抬起手為母親拭去淚痕,偏偏就連這點力氣也沒有。

  接連嘗試好幾次,甚至都因為用力而發出微弱的‘嗯!呃!’聲,竇太后才后知后覺的緩過神,趕忙將身子往前挪了挪;

  摸索著拉起天子啟的手,抓著天子啟的手就在自己臉上一通亂抹,就好似那不是天子啟的手,而是一張系有長繩的帕子。

  如愿接觸到母親淚流滿臉的臉龐,天子啟總算是放松了身體;

  脖頸處,那因用力而抱起的青筋,也在瞬間回到天子啟還算白嫩,卻也早已遍布橫紋的脖頸之內。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竇太后才將‘帕子’從臉上移開,雙手緊握著,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也是直到這時,天子啟那虛弱、沙啞的嗓音,才于臥榻之上再次響起。

  “皇后,太老實了······”

  “老實到一場誕辰,都不敢風光大辦,都還要太子點明個中厲害、母后言辭勉勵,才敢遵從。”

  “——日后做了太后,母親,多教著些吧······”

  “有母后在,我對皇后,也就沒那么擔憂了······”

  ···

  “呃······”

  “自、自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距今,我漢家,已經有了三位太后;”

  “這三位太后,無論缺了哪一位,都沒有我漢家的今天。”

  “——呂太后,做了太祖皇帝的皇后、孝惠皇帝的太后,之后,又做了八年的太皇太后;”

  “——故薄太后,則做了先帝的太后,又在兒即位之后,做了幾年的太皇太后。”

  “母后,也要做太皇太后了······”

  “要做太子的太皇太后了······”

  “做了先帝的皇后、兒的太后,如今,要做太子的太皇太后了······”

  短短三兩句話的功夫,天子啟本就所剩無多的生命力,似乎已肉眼可見的又流逝了些;

  見天子啟目光愈發渙散,面上神情愈發萎靡,就連語調,都愈發帶上了些含糊不清,一旁的周仁,只欲言又止的低下頭去。

  而在御榻邊沿,竇太后只緊握著天子啟虛弱無力的手,不顧面上再次淚痕遍布,只一個勁兒的點頭。

  “我知道······”

  “我知道·········”

  “阿啟,是個好皇帝······”

  “到了地底下,也定能得到先帝的夸贊······”

  “待日后,我一家五口,也還能在地底下團聚······”

  在竇太后含淚道出這番話之前,御榻上的天子啟,本已經顯露出了即將再次睡去的疲倦之色;

  但在聽聞竇太后無意間道出這番話,尤其是那句‘我們一家五口’之后,本已即將睡去的天子啟,只強撐著又打起了些精神。

  用力眨了眨眼,才總算將瞳孔聚焦在母親身上,天子啟終還是道出了心中,對未來最大的擔憂。

  “兒之后,母親,就要受苦了······”

  “當年呂太后所要遭受的,不過是在外族欺辱時忍辱負重;”

  “先帝時的薄太后,也只需要幫助先帝穩固權勢。”

  “但兒之后,母后卻要以太皇太后的身份,盯著太子提兵北上,決戰匈奴。”

  “母后,要受苦了······”

  ···

  “太子今年,已經十九歲了;”

  “到了明年,就可以行加冠之禮。”

  “兒原本打算由阿武,以‘宗伯’的身份,主持太子即位之后的加冠禮,怎奈阿武竟早兒一步,去見了先帝······”

  “——阿武,真的不是兒······”

  “唉······”

  ···

  “明年行過冠禮,母后就可以做主,讓阿嬌名正言順的入主椒房。”

  “后年,就可以讓太子親政了······”

  “阿嬌年紀還小,若不再等等,只怕很難挨過生養的鬼門關。”

  “母后勸勸阿姊,等阿嬌再年長些,再催阿嬌吧······”

  “阿嬌年紀雖小,但太子,已經年紀不小了······”

  “——如果加冠親政之后,還是多年沒有子嗣,那就很容易讓朝野內外,生出些不敢有的流言蜚語。”

  “母后做主,讓勝早日生幾個庶子吧······”

  “庶皇長子、公主,都行······”

  ···

  “還有阿姊;”

  “兒最擔心的,就是阿姊。”

  “太子的性子,隨皇后——太重感情。”

  “日后坐了皇位,難免不會被彼時的大長公主,借‘情’字刁難。”

  “——母后難,日后的太子更難、肩上的擔子更重。”

  “阿姊那邊,還勞母后多費心······”

  一番情真意切,又毫不委婉的自白話語,只讓竇太后面上哀色更甚,卻也仍緊握著天子啟的手,面色呆滯的連連點頭。

  良久,天子啟才再度帶著疲憊之色,將身子又稍往下躺下些。

  “就先這樣吧······”

  “若真有個萬一,便按遺詔行之、以母后之令為準即可······”

  “兒,乏了······”

  此言一出,竇太后也終是從臥榻邊沿起身,下意識抹把淚,便由同樣淚流滿面的賈皇后攙扶著,一步步緩慢走出了宣室。

  竇太后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次走進宣室殿;

  但竇太后大概有預感:今天這一面,幾乎就是自己和兒子劉啟,在正常狀態下所見到的最后一面。

  再下次,大概率就是天子啟回光返照,趁自己最后的時間,再交代一些身后之事了······

  “繡衣衛,都布置好了?”

  !

  在竇太后、賈皇后二人的身影走出殿門的瞬間,御榻之上的天子啟,便陡然睜大了雙眼!

  雖不似怒極之時的怒目圓睜,卻也比方才那極度廢力,都只能睜開一半的狀態好上太多。

  被天子啟這沒由來的狀態轉變嚇的一驚,又回想起天子啟的‘光榮歷史’,劉勝很快便從驚詫的情緒中平靜下來。

  也正是劉勝這極短時間內的迅速平靜,以及平靜之后,也仍掛在眉宇間的哀傷,讓天子啟徹底放棄了最后再試探一次的打算。

  待身旁的周仁沉沉一點頭,便強撐著坐起身,對劉勝微一招手。

  “繡衣衛,是朕當年太子監國之時,得先帝恩允所建立的暗衛。”

  “最開始,是為了防備吳王劉濞,可能派遣刺客刺殺朕。”

  “后來,則慢慢變成了朕撒在關東,監視關東宗親諸侯的眼睛。”

  “——第一任繡衣衛指使,便是朕的郎中令:汝墳侯周仁。”

  ···

  “朕之后,繡衣衛是存、是去,你自己看著辦。”

  “但至少在加冠親政、大權在握之前,繡衣衛必須存在,并且絕不能被旁人所知曉。”

  “——朕之后,周仁可以不再做郎中令,但必須繼續做繡衣衛指使;”

  “坐穩了皇位,再想做什么,就都有著你。”

  不等劉勝從‘繡衣衛’這個神秘部門所帶來的驚駭中緩過神,一枚金制半邊虎符,便被天子啟舉到了身前。

  待劉勝目光呆滯的伸手接過,天子啟方才還虛弱無力到沒力氣為竇太后擦去眼淚的手,卻緊緊攥住了劉勝的手腕。

  “誰,都別信!”

  “包括皇后、太后在內的任何人!”

  “——包括朕!!!”

  “坐穩皇位之前,把耳邊響起的每一句話,都當成謊話來聽!”

  “不要相信任何人!”

  “時刻謹記:任何人,都可能在想如何奪走你的皇位!!”

  “包括身邊的宮人、婢女,街邊的販夫、走卒,乃至于乞食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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