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31章 那,就讓太子監國吧···
  “太子監國?”

  長樂宮,長信殿,聽聞梁王劉武轉述出天子啟的意圖,竇太后只下意識便皺緊了眉頭;

  就連梁王劉武那只被緊緊握住的手,也被竇太后下意識松開了些。

  “皇帝,這是忘記祖宗的規矩了嗎?”

  “——就連皇帝,也是要加冠成人,然后大婚立后,才能夠臨朝親政!”

  “更何況是既沒有加冠成人,也沒有大婚娶妻,更還沒有繼承皇位,尚還只是儲君的太子呢?”

  ···

  “皇帝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做弟弟的,就不知道在旁勸著些嗎?”

  “像這樣擅自違背祖宗的規矩,堂堂皇帝的身份胡作非為,這成何體統?!”

  對于天子啟‘讓劉勝太子監國’的提議,竇太后顯然是理解不能。

  這無關乎竇太后對劉勝的寵愛、信任,也無關乎竇太后對天子啟這個兒子是否滿意;

  單就是出于宗廟、社稷的角度考慮,竇太后就很難理解天子啟的這個意圖。

  原因很簡單:太后,是漢家社稷最后的衛道士,是防止皇權外流為臣權的最后一道保險鎖。

  而太后這個位置的特殊性,又使得每一個成為太后的,都只會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

  礙于時代的局限性,這些女人往往無法接受很好地教育,尤其是皇室級別的、關于權力掌控的精英教育;

  沒有接受過相關的教育,又必須肩負起‘宗廟社稷最后一道保險鎖’的重大職責,該怎么辦呢?

  答案是:有樣學樣。

  以前的太后怎么做,就學著做;

  就算實在沒有先例可以模仿,也得按照先祖、先皇的做法來。

  換而言之:太后,便是這個時代最頑固、最守舊的一個群體。

  因為要保證政權的安穩,要保證一切都‘風平浪靜’,所以太后,將會是任何改革,甚至變動的最大反對者。

  ——既然現在沒問題,那為什么還要加以變動呢?

  萬一變動變出禍患來,又該如何是好?

  理解漢太后的這一層認知,再看黃老學在漢初的興盛,以及徹底衰敗之后,仍在漢太后的支持下茍延殘喘多年,也就不難理解其原因了。

  ——在‘保持原樣不變’‘保持原有社會秩序不變,直到維持不下去’這一點上,漢太后和黃老學,有著天然的一致追求和一致利益。

  因為守舊對太后而言,就意味著‘不做不錯’;

  而對黃老學而言,則意味著‘這是無為而治,這證明陛下在用我們的辦法治理國家’。

  在監國太子這件事上,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從竇太后的角度看來,劉勝太子監國,必然會引發很多問題、帶來很對麻煩——至少相較于天子啟,如今的劉勝,恐怕還遠不足以肩負起‘監國’的重擔。

  這樣一來,竇太后自然就會覺得:何必呢?

  就讓皇帝看著朝堂不好嗎?

  能看幾年看幾年,讓我這老太太省幾年心;

  等皇帝實在不行了,我再替皇帝孫子看顧著些,不就好了嗎?

  再有,便是劉勝太子監國,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也恰恰是天子啟先前向梁王劉武提到過,并派梁王劉武來勸說的原因。

  ——劉勝,還沒有加冠成人。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如今的劉勝,還是個天下人公認‘還沒到扛事兒的年紀’的孩子。

  一個孩子,你讓他去太子監國?

  這不是拿國家大事當兒戲嘛······

  這也不只是一個‘說出去不好聽’的問題,也同樣是十分具體的實際問題。

  就說日后,劉勝真在這個年紀太子監國,滿朝公卿大臣自是會給竇太后、天子啟,乃至是劉勝這個太子儲君的面子;

  但給面子歸給面子,遇到事兒的時候,未必就不會本能的生出這樣的念頭:這種大事兒,我跟他這個小屁孩兒說,有個什么用啊······

  看不起劉勝這個小屁孩兒,就不去請示或去請示竇太后、天子啟,這都還算好的。

  萬一有個什么人,生出了點不該有的念頭,把自己惹得禍一股腦推在劉勝頭上,來一句‘太子讓我這么干的,我怎么勸他都不聽’,那問題就要大了。

  往小了說,是太子威儀遭受打擊,即便是日后坐上了皇位,在朝臣百官面前也會沒什么底氣;

  往大了說,那可就是天子啟‘昏聵的做出了太子監國的決定,導致朝堂陷入混亂之中’‘竇太后縱容天子做出這樣昏聵的決定,間接導致朝堂陷入混亂’。

  很顯然,無論是以上哪一種情況,都絕非是竇太后希望看到的。

  對于現在的竇太后而言,未來的人生,其實就一個追求。

  ——天子啟這最后幾年,就做個有事時出來鎮場子、沒事時藏在宮里為先帝祈福的好太后;

  等天子啟宮車晏駕,竇太后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后,再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把孫子劉勝安安穩穩扶上皇位;

  再之后,那就是數著日子,到地底下和先帝團聚。

  對于梁王劉武接受天子啟的囑托,來勸自己答應讓劉勝太子監國,竇太后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有前些年那檔子事兒,梁王劉武對天子啟言聽計從,也不是多么難以理解的事。

  竇太后原本也以為:梁王劉武到了自己面前,也頂多就是意思意思勸幾句,做出一個‘我真勸了’的姿態,就足以在天子啟那里交差。

  但讓竇太后萬萬沒想到的是:梁王劉武勸說自己的方向,實在有些令人始料未及······

  “母后,還是在考慮考慮吧······”

  “太子監國,未必不是個好法子······”

  “陛下,也有自己的考量······”

  就這么短短幾句話,便引得竇太后猛地一愣!

  下意識側過身,就望向女兒劉嫖所在的方向;

  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面上那副見了鬼似是驚詫表情,分明是在指著劉武問劉嫖:這是我兒子?

  是我兒劉武?

  你們別是看我眼睛瞎了,就弄了個假梁王來糊弄我吧?

  對于劉武這毫無征兆的轉變,劉嫖顯然也有些驚疑,感受到母親望向自己的詢問目光,甚至都忘了竇太后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愣是撥浪鼓似的猛搖了搖頭。

  待反應過來,又趕忙側過身,滿是詫異的望向梁王劉武。

  “可是陛下對梁王說了什么?”

  劉嫖此言一出,竇太后便也滿帶著狐疑,大致望向先前,響起劉武聲線的方向。

  而在母親竇太后、姐姐館陶公主這兩位女性的目光注視下,梁王劉武,也終是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唉······”

  “過去這幾年,我在睢陽整日里吃喝玩兒了,雖為酒色掏空了身子,卻也落了個舒心暢快;”

  “到了長安,陛下說我雖然看著老了不少,但也能看出過去這幾年,我在睢陽過的很開心。”

  “但陛下一說這話,我這淚,可就再也止不住了······”

  ···

  “來到長安當天,我就跪在宣室殿,隔著十好幾步遠,就看到了陛下鬢角的白發、目側的皺紋。”

  “那日到上林游獵,我是沒力氣挽弓,但陛下就連上馬,可都是莽足了勁,恨不能用上全身的力氣,都還要身旁的人攙扶。”

  “一路上,陛下云淡風輕,額角卻盡為虛汗所沁。”

  “我當然也能看出來:陛下過去這幾年,也很累、也老了很多。”

  “但我更能看出來:陛下過去這幾年,過得一點都不輕松、一點都不開心。”

  “——或許過去這些年,尤其是父皇駕崩之后的這十來年,陛下,從來都沒有哪一瞬間是輕松、快意的······”

  聽著梁王劉武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竇太后、劉嫖母女二人,面上疑惑之色自更甚;

  便見劉嫖正要開口,問出一句‘阿武說這些話做什么’,就被劉武苦笑著抬起的手所制止。

  隨后,劉武又是一陣苦笑搖頭,再悠悠呼出一口濁氣;

  幾乎是在劉武呼出那口氣的同時,兩行熱淚,也從劉武那暗暗發情的眼眶滑落······

  “陛下和我聊了很多,也說了很多。”

  “我知道,陛下和我說的話,總是半真半假,我也總分不清陛下的話,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莪知道陛下對我這個弟弟,是真的。”

  “只是陛下,也有自己的苦衷······”

  “除了我這個弟弟——我這個不懂事的弟弟,陛下,也還有很多很多人需要照顧;”

  “陛下不單要顧著自己的弟弟,也要顧著全天下人的弟弟、妹妹,哥哥、姊姊,父母雙親、兒孫后輩······”

  ···

  “陛下說:先帝當年讓陛下太子監國,不過是順水推舟;”

  “當時,陛下早就過了加冠成人的年紀,也早就行過了冠禮,就算沒有太子監國,來日也必定能坐穩皇位。”

  “但如今的太子不一樣。”

  “——當年的陛下,是在二十八歲的年紀太子監國,要面對的敵人,只是一個因為死了兒子,就對君上心懷怨懟的逆臣劉濞;”

  “可如今的太子,要在十五歲的年紀太子監國,將來要面對的,是匈奴人。”

  “是就連太祖高皇帝,都在白登之圍后決定‘暫置之不顧’,虛與委蛇,甚至寧愿嫁魯元公主過去,都不愿招惹的匈奴人;”

  “是呂太后即便遭受那般恥辱,都只能卑躬屈膝的說‘鳥老色衰,不足以侍奉單于’,并送去宗女和親、財帛相賄的匈奴。”

  “是即便先帝,都要結盟締約為‘兄弟之國’,且以我漢家為弟、以彼為兄的匈奴······”

  ···

  “將來的太子,要面對很多;”

  “將來的太子,必須成為一個非常圣命、非常優秀的天子。”

  “比太祖高皇帝都還要神武、比先帝都還要圣明,比陛下都還要老謀深算,卻還要比孝惠皇帝,都還要仁慈的千古名君。”

  “——這是陛下的原話。”

  “所以,陛下才想讓太子監國;”

  “陛下說:趁著還能走的動路、喘的了氣,再手把手教太子一些東西······”

  “趁···趁還沒合眼······”

  “趁·········”

  說到最后,梁王劉武已是泣不成聲,又似生怕驚擾母親竇太后般,雙手緊緊捂著嘴啜泣起來。

  但如此拙劣的‘伎倆’,又怎能騙得過竇太后那隨著視力喪失,而漸漸變得愈發敏感的耳朵呢······

  “聽這話里的意思,是我兒心疼皇帝了?”

  “——他又何曾心疼過你?!”

  “將來太子即立,難道東宮不會有我這個做祖母的稱這場面嗎!”

  “還是說,皇帝打算把我這個親身生母,也帶到地底下,一起去見太宗孝文皇帝?!!”

  不知是對天子啟‘太子監國’的想法感到不滿,還是真的在梁王劉武面前,對天子啟有說不盡的怨懟;

  突如其來的怒火,甚至讓梁王劉武的哭腔都停了那么半瞬。

  一旁的劉嫖上前想要勸慰,怎料才剛伸出手,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么,手便被竇太后冷冰冰推開。

  那早已看不進任何光線的目光,就那么直勾勾望向梁王劉武,似是想要梁王劉武給自己一個答案。

  良久,梁王劉武,從座位上站起身了。

  稍按捺下淚意,一步步走到竇太后的面前;

  在竇太后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自己臉龐的一剎那,梁王劉武便再也控制不住哀痛,撲通一聲跪倒在了竇太后腳邊。

  “母后~~~!”

  “孩兒不孝······”

  “此來長安,便是同母后訣別······”

  “往后,母后再也沒有心愛的梁王,到長安來侍奉了······”

  ···

  “母后,千萬不要怪皇兄······”

  “這,都是孩兒自己愿意的······”

  “孩、孩兒,這邊要回睢陽了;”

  “母后,可一定要保重啊·········”

  言罷,梁王劉武便不顧竇太后悵然若失的呆愕面容,猛地回過身,便朝著宮外撒丫跑去;

  而在殿內,竇太后呆愣的跌坐回御榻之上,久久沒能回過神······

  “皇帝······”

  “皇帝·········”

  ···

  “太子監國······”

  “那就讓太子監國······”

  ···

  “我兒······”

  “梁王······”

  “梁王吾兒·········”

  “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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