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60章 表叔,哪來的臉呢?
  “表叔此來······”

  “是為了大哥的事?”

  長安城,太子宮。

  端坐于上首,和身旁的兄長劉彭祖稍一對視,劉勝便帶著僵笑,將目光撒向了已經落座于殿側的表叔竇嬰。

  在竇嬰身側,南皮侯竇彭祖也默然跪坐,雖是一副‘我就來看看,不說話’的架勢,但那略帶試探的目光,也時不時落在上首的劉勝身上。

  而導致今天這個局面,為劉勝的太子宮,帶來這尷尬至極的氛圍的,顯然就是剛來到長安,便‘住’進中尉府的皇長子:臨江王劉榮······

  “臣聽說,臨江王在中尉府,遭受了非常嚴苛的責訊。”

  “中尉郅都,不知是受到了誰人得蠱惑,居然連一張布、一支筆,都不愿意提供給臨江王······”

  “——咳!”

  “——咳咳咳咳······”

  見劉勝毫不拐彎抹角,竇嬰自也是直入正題;

  不料剛開口道出一語,端坐于上首的劉勝,便莫名一陣輕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呼~”

  “晚秋的風啊······”

  極為刻意的再發出幾聲輕咳,又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一下自己這陣輕咳緣何而來,劉勝才僵笑著再度抬起頭。

  只望向表叔竇嬰的目光中,瞬間便帶上了些諱莫如深。

  “表叔······”

  “咳咳咳咳咳咳······”

  “慎言,慎言吶······”

  ···

  “中尉郅都,自先帝時起,便一直以鐵面無私、清正廉潔聞名于朝野。”

  “因其為人勇敢,有氣力,才被先帝所看重,任命為郎官。”

  “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先帝,時至今日,郅都便一直都是公正廉潔,從不翻開私人求情的信。”

  “——有人送禮,他不接受;”

  “私人的請托,他也從來不聽。”

  “先帝之時,有人曾問郅都:為什么要如此大公無私呢?”

  “郅都則答道:已經背離父母而來當官,我就應當在官位上奉公盡職,保持節操而死,終究不能顧念妻子兒女······”

  如是說著,劉勝面上的僵硬笑容,也總算是逐漸趨于自然;

  便稍咧嘴一笑,又意有所指的對竇嬰稍一昂頭。

  “郅都的所作所為,歷來都是以父皇的囑托、吩咐為準;”

  “表叔不明所以,便說郅都是因為‘受人蠱惑’,才那樣對大哥······”

  “恐怕,還是有些不妥的······”

  劉勝此言一出,竇嬰面色只應聲一滯;

  幾乎是在劉勝開口的瞬間,竇嬰便敏銳的感知到:對于劉榮的事,劉勝,應該是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

  比如:天子啟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才如此突然地召劉榮‘戴罪入朝’;

  又比如,劉榮莫名奇妙的‘坐侵廟堧垣為宮’,又是因為什么。

  意識到這一點,竇嬰的第一反應,便是就此向劉勝追問下去。

  但在短暫的思慮之后——尤其是在劉勝那一番有意無意的‘提醒’之后,竇嬰趕到嘴邊的話,卻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太子······”

  “臣記得,臨江王尚未被封王之時,曾允諾殿下,以及魯王、江都王在內的眾皇子:會竭盡所能,保護眾皇子的母親;”

  “但在臨江王封王就藩之后,短短不過半年多的時間,臨江王、河間王、常山王兄弟三人的母親——栗姬,便在宮中‘病重暴斃’······”

  ···

  “曾幾何時,臨江王以兄長的身份,在深宮中保護著殿下在內的諸位公子;”

  “而現在,曾居住在鳳凰殿的母子四人中,栗姬、常山王都已經死去;”

  “僅剩臨江王、河間王兄弟二人,如今卻連臨江王,都因為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罪名,而被陛下召回長安······”

  ···

  “臣記得,殿下曾答應過臣:只要有機會,就一定會盡量庇護臨江王,以及臨江王的母親、弟弟。”

  “現在,臨江王的母親已經死去,兩個弟弟,也已經死去一人。”

  “連臨江王都身陷圇圄,不知還能否從中尉府走出,再重見天日······”

  “殿下,難道就不做些什么嗎?”

  “自己曾許下的諾言,以及臨江王曾對殿下、對眾公子的仁愛,殿下難道都全然不顧了嗎?”

  強撐著僵硬的面容,道出這幾句不很有底氣的質問,竇嬰便稍有些不安的動了動上身;

  望向劉勝的目光中,除了那抹從走進太子宮,便一直若隱若現的羞愧之色,也悄然用上些許忐忑,和不安。

  而在劉勝搖頭苦笑著,為自己發出的‘質問’給出答復之后,竇嬰面上羞愧之色,也終是不受控制的凝為實質······

  “表叔說這些,可就讓我有些聽不明白了······”

  ···

  “我確實答應過表叔:只要有可能,就盡力保下栗姬的性命;”

  “但栗姬的死,表叔難道心里沒數嗎?”

  “栗姬‘病重暴斃’,我又不是扁鵲再世,能怎么樣呢???”

  ···

  “至于三哥,因為栗姬的死而郁郁而終,我作為弟弟,當然也感到難過、哀痛。”

  “但也還是要問表叔一句:三哥的死,難道不是遵循人世間‘生老病死’的天道法則嗎?”

  “我不是仙人,又該做些什么,才能保住一個壽數已盡的宗親長輩呢???”

  隱晦的道出兩語,以擺脫自己‘坐視栗姬、劉淤死去而不顧’的嫌疑,劉勝便似笑非笑的低下頭去,貼心的給表叔竇嬰,留下消化、吸收這些信息的時間。

  而在劉勝這意有所指的‘解釋’之后,竇嬰面上僅存的那一絲底氣,也隨之悄然消逝······

  栗姬,是怎么死的?

  但凡不是大字不識一個、朝中毫無人脈可言的尋常百姓,就都能看出來:導致栗姬‘病重暴斃’的病邪,正是當今天子啟的滔天惡意。

  所以,劉勝方才那句解釋,也完全可以換個角度去聽。

  ——劉勝想說的,其實并不是‘我不是醫生,如何能救病重的栗姬?’

  而是:我又不是皇帝,如何能從父皇的手中,救下‘獲罪于天,無可禱也’的栗姬?

  若說栗姬的死,劉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皇三子——常山王劉淤的死,就更和劉勝八竿子都打不著關系了。

  劉淤的死,沒有任何古怪。

  就是這個時代很常見的‘遭遇重大變故’,一時沒調整過來,便積郁成疾,郁郁而終。

  對于劉淤的死,竇嬰就更沒有責備劉勝‘冷眼旁觀,坐視不管’的理由了。

  ——劉勝又不是醫生······

  一個因為母親死去,而心如死灰、抑郁而終的準成年人,劉勝又能做些什么?

  長安到常山,東西相隔數千里,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落后時代,劉勝連去見三哥劉淤一面,都是無比艱難的事。

  事實上,竇嬰心里也同樣明白:劉淤的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聯。

  當‘常山王聽聞其母身死,便氣急咳血、病倒臥榻’的消息,從數千里外的常山郡/國傳回長安時,遠在常山王宮的皇三子劉淤,其實也已經氣絕身亡了。

  非要說劉淤的死,要有什么人‘負責’的話,那也就是讓栗姬‘病重暴斃’的天子啟了。

  但正如先前,劉勝提醒竇嬰‘慎言’的原因一樣:在這個時代,皇帝,是永遠不會錯的······

  “除了栗姬、三哥的死,表叔還有其他什么‘罪證’,要向我興師問罪嗎?”

  正思慮間,劉勝滿是淡然的詢問聲傳入耳中,只引得竇嬰下意識抬起頭;

  待看見劉勝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隱約閃過的失望、苦澀,以及些許無奈的苦笑,竇嬰也終是羞愧萬分的低下頭去,不發一言。

  也正是在竇嬰‘羞愧低頭’的同一時間,劉勝看似是煥然大悟,實則卻也明顯有些刻意的一聲長‘哦~’,便于殿室內響起。

  而在劉勝接下來的話語聲,清晰無比的傳入眾人耳中之后,包括竇彭祖、劉彭祖二人在內的所有人,都面帶羞愧的低下頭去······

  “哦~”

  “是了;”

  “還有大哥。”

  “——大哥如今身陷圇圄,被郅都囚禁于中尉府,按照表叔的想法,這件事,肯定也是要怪在我頭上的······”

  “再加上表叔曾經,和大哥有一層‘師生’的關系,就更會指責我這做弟弟的,對兄長遭受的苦難視若無睹、無動于衷了······”

  ···

  “但說到‘承諾’,侄兒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問問表叔了。”

  “——侄兒確實曾答應表示:事有不遂,一定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大哥,以及大哥的母親、弟弟;”

  “那表叔記不記得,侄兒做下如此承諾,是在什么時候、是為了什么嗎?”

  “在侄兒做出這樣的承諾之后,表叔,又是否曾說什么呢???”

  如是發出一問,惹得竇嬰坐立難安的深深低下頭,劉勝卻是稍坐直了身,面帶微笑的將上半身,朝表叔竇嬰、竇彭祖二人的方向稍一前傾。

  只那直勾勾望向表叔竇嬰的雙眸,便在這眨眼的功夫之間,就帶上了滿滿的苦澀,和自嘲······

  “當時,表叔和條侯班師回朝,得知父皇打算立我為太子儲君,就感到非常不滿。”

  輕聲道出一語,劉勝便稍側過身,朝身旁的兄長劉彭祖稍伸手一指。

  “我和兄長奉父皇之命,以天子使者的身份,在長安城外迎接表叔和條侯;”

  “但因為冊立儲君······”

  “呵;”

  “——因為大哥被封為臨江王,我卻被父皇留在長安,表叔和條侯,便在長安城外怠慢了我和兄長。”

  “這件事,讓皇祖母感到非常憤怒,便將表叔嚴厲的訓斥了一番。”

  “隨后,表叔便找到了我;”

  “那一日,我叔侄二人促膝長談,主賓盡歡······”

  ···

  “表叔告訴我,父皇和皇祖母,曾答應會讓表叔擔任太子太傅。”

  “而表叔又曾以為,最終成為太子的儲君的,會是大哥。”

  “所以,表叔和大哥之間,雖然沒有師生之名,卻早已有了師生之實。”

  “——對于大哥封王就藩,表叔無所適從;”

  “一時沒能接受現實,才不慎在長安城外,怠慢了我和兄長······”

  ···

  “得知此事,我并沒有再對表叔怠慢我、怠慢兄長耿耿于懷;”

  “我告訴表叔:冊立儲君太子的事,不是莪能做主的,更不是表叔、條侯所能左右的。”

  “隨后,我答應表叔:只要有可能,就一定會竭盡全力,保大哥一家性命無憂;”

  “表叔隨后也投桃報李,對我承諾:從今往后,再也不會糾結于大哥沒能成為太子儲君的事,只會專心做我的太子太傅,像對待大哥那樣對待我。”

  “而我,也會像曾經對待老師——老丞相故安貞武侯那樣,對待表叔······”

  以追憶的語調,道出這些只發生在短短一兩年前的往事,劉勝面上,只涌上陣陣無奈的苦笑;

  望向表叔竇嬰的目光,也終于在這一刻,帶上了毫不加以掩飾的幽怨,和質詢。

  “表叔,遵守自己的諾言了嗎?”

  “表叔,是否按照自己曾許下的諾言,徹底放下了自己和大哥之間的‘師生情誼’,轉而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放在當朝太子、放在自己真正的學生身上呢???”

  ···

  “條侯周亞夫,已經因為大哥的事,而被父皇罷官貶斥,逐出長安;”

  “——臨出長安時,條侯一句‘我不做丞相,換皇九子不做太子’,更是逼得父皇狠下心,讓自己的長子戴罪入朝,并將其囚禁在了中尉府。

  “表叔也因為對大哥沒能成為太子的事耿耿于懷、喋喋不休,而失去了太子太傅的職務;”

  “現如今,表叔賦閑在家,卻也還是因為大哥身陷圇圄,而登上了我太子宮大門······”

  ···

  “表叔為什么不想想:自己要求別人做的事,表叔自己,其實也沒做到呢?”

  “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表叔自己都沒能堅守承諾,甚至連今日登門,都是再次違背了當初,對我這個晚輩做下的承諾;”

  “——又何來顏面,要求我遵守自己的諾言呢?”

  ···

  “難道表叔,是父皇那樣的人嗎?”

  “是像父皇那樣,可以對別人提出自己都做不到的要求,可以只按照自己的心愿,就肆意要求別人,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的人嗎???”

  ···

  ···

  ······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