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49章 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天子啟明顯意有所指的‘玩笑話’,自是讓殿內百官朝臣諱莫如深的低下頭,縱是有再大的好奇心,也不敢再將八卦的目光,灑向朝班首席的丞相周亞夫。

  但朝臣百官不敢,并不意味著坐在周亞夫對側的太子劉勝,也不敢將幸災樂禍的目光,灑向面色已經呈豬肝色的周亞夫······

  “嘿;”

  “周亞夫啊周亞夫~”

  “嘿嘿······”

  好整以暇的昂起頭,看著對側的周亞夫,在獨屬于丞相的席位上,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劉勝只覺心中一陣莫名的暢快。

  而在御榻之上,天子啟佯作思慮片刻,終還是寓意不明的笑著一搖頭,又悠然發出一聲短嘆。

  “看來,一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啊······”

  “還是要多給丞相一些時間,才能理順相府的事務。”

  “——但相府,是佐朕厘治朝政、處理國事的要害之地;”

  “如果繼續任由相府,因為丞相‘不精政務’,導致九卿有司政務堆積,時日一久,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萬一耽誤了些,呃,不該耽誤太久的事······”

  “嗯······”

  ···

  “這樣吧;”

  “從今天開始,開封侯,多往相府走走吧。”

  “——好歹也被坊間,尊稱一聲‘亞相’~”

  “丞相辦不了的事,就勞開封侯多上上心。”

  “至于御史大夫的本職工作,便由內史分擔一些,也算是提前熟悉熟悉······”

  面色如常的如是做下指示,又耐心的等陶青、晁錯二人起身領命,天子啟才略帶惆悵的緩緩一點頭;

  片刻之后,又冷不丁側過頭,如哄騙兒孫的老者般,溫顏悅色道:“如此,丞相可滿意?”

  “朕如此安排,丞相可還有什么難處?”

  “如果有,大可直接提;”

  “可若是沒有,丞相,可就要給朕一個準日子了。”

  “——到底還要多久,朕才能指望自己的丞相,能像個‘丞相’一樣,把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諸般政務暢通無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再找幾個公、卿兼任‘副丞相’,才能勉強保證相府,不會讓有司署衙的政務堆積,從而耽誤朝政???”

  隨著天子啟一句句話道出口,周亞夫本就漲紅的面色,只肉眼可見的趨于深紅;

  到最后,天子啟問出那句‘啥時候才能指望你?’時,周亞夫更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羞憤,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

  惡狠狠瞪了眼身側,正幸災樂禍的看向自己的御史大夫陶青;

  又莫名其妙的白一眼對席,等著看自己樂子的太子劉勝;

  再回味著方才,天子啟口中道出的一句句誅心之語······

  “臣武人出身,本就不熟于政務!”

  “這丞相,也是陛下要臣做的,臣從來都沒想過要做丞相!”

  “——去年,臣就曾以此婉拒陛下,是陛下非要勸,臣才無奈領命!”

  “既然臣這個丞相,已是惹得朝野內外怨聲載道,那也不勞陛下,為臣感到為難了!”

  “還請陛下另擇賢良,擔任丞相的職務吧!”

  怒氣沖沖,甚至還有些委屈的道出這番話,便見周亞夫憤憤不平的朝天子啟一拱手;

  嘴上雖說著‘請陛下另外找人做丞相’,但從周亞夫的神情當中,卻根本看不出辭官該有的羞愧、惶恐。

  向天子啟拱手行過禮,便側過身,面到怒色的朝劉勝冷哼一聲,又冷然一拂袖,自顧自坐回了座位之上。

  一副自己沒有任何過錯,一切都是劉勝從中作祟的架勢,也惹得殿內眾人面面相覷的看向左右;

  唯獨御榻之上,天子啟方才還如沐春風的笑容,在周亞夫這明顯有些言不由衷的怨懟之后,‘唰’的一下沉了下去。

  “照丞相的意思,倒是朕錯了?”

  “——以條侯為相,是朕識人不明,所托非人?!”

  陰惻惻一句‘倒是朕錯了?’,惹得殿內朝臣百官下意識抬起頭!

  正要起身,齊聲喊出一句‘陛下怎么可能會錯’,又聽到后面那句話,眾人又身形一滯,進退兩難般愣在原地。

  天子啟錯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漢家的天子,是絕對不會錯,也是絕對不能錯的!

  就算有錯,也是這個世界的錯!

  但話又說回來:周亞夫這個丞相,究竟是不是天子其‘識人不明’······

  “唉······”

  “自太祖立漢,至今凡五十載,相府從未曾有過今日這般,諸事不通的情況發生啊······”

  “——就連平陽侯為相,連續宴飲三個多月的時候,相府也仍是有條不紊;”

  “但條侯做了丞相······”

  如是想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還是將舉棋不定的目光,灑向御階上方。

  對于周亞夫這個丞相,朝野內外,可以說是人均‘頗有微詞’;

  但礙于周亞夫擔任丞相,是挾平滅吳楚的潑天大功,從太尉轉任為丞相,朝臣百官就算是心懷不滿,也沒人真的敢說什么。

  而現在,天子啟毫無征兆的發難,明顯是要改變這個現狀;

  ——因為周亞夫為相,而導致相府混亂不堪,朝堂政務冗積,不能按時得到處理的現狀。

  只是在周亞夫方才這番表態之后,這個情況究竟要如何改變,就要看天子啟,究竟想要什么了······

  “太子臣劉勝,稟奏父皇~”

  唰!

  沉默中,東席前方響起一聲嘹亮的呼號,惹得殿內公卿百官齊齊一側目;

  每一個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了劉勝那面帶笑容,對天子啟拱手行禮的謙遜身影。

  包括西席首座,仍是一副誰都欠自己錢的模樣的周亞夫;

  自然,也包括端坐于御榻之上,面色已經徹底沉下去的天子啟······

  “太子,有話要說?”

  “——如果是為丞相求情,那就不用說了!”

  “朕再如何,也不至于容不下自己親自任命,又告廟祭祖而拜的丞相。”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天子啟暗含慍怒的目光,卻仍不住撇向自己左側的周亞夫;

  殿內每個人都能看出來:今天的天子啟,被周亞夫弄的很不高興!

  但若說,有誰看不出這一點,那也就是西席首座,仍拗著脖子的丞相周亞夫······

  “兒臣,不是要為丞相求情。”

  “想來丞相,也不需要兒臣代為求情。”

  得到天子啟的許可,劉勝溫笑著道出一語;

  隨即便側過身,作勢望向對席的周亞夫,目光卻在殿內稍掃視一周。

  “諸公應該都還記得,老丞相——故安貞武侯尚還健在時,我曾拜師于老丞相門下;”

  “吳楚之亂時,朝中政務繁雜,老丞相忙著處理政務,廢寢忘食,連家都顧不上回。”

  “——當時,我和庶兄曾在老丞相身邊,幫助老丞相整理卷宗······”

  微笑著道明自己的意圖,再對殿內眾人環一拱手,劉勝才再度正過身,對天子啟再一拱手。

  “剛才,兒臣聽諸公說,九卿有司都因為相府的緣故,而遇到了政務冗積的情況。”

  “兒臣奉父皇之命,于朝議旁聽,本不該輕易開口。”

  “但回想起當年,在老丞相身邊輔政的經歷,心中實在是有些疑惑,想要問問清楚······”

  聽著劉勝口中,依次道出‘老丞相’‘庶兄’‘輔政’等字眼,殿內眾人面色不由稍一變;

  片刻之后,又若有所思的各自低下頭去,權當是默認了劉勝的說法。

  在老丞相、故安貞武侯申屠嘉身邊‘輔政’?

  幫丞相整理一下卷宗,就算輔政了?

  真要這么說,那整個相府里里外外千百號人,人人都是‘輔政’大臣!

  ——要知道丞相本人的理論職責,就是輔佐皇帝治理天下!

  如果說這句話的,是曾經的公子勝,那百官之中,肯定要有人站出來,好好教訓教訓劉勝:呔那孺子,休得滿口胡言!

  但若是如今的‘太子勝’,那這個說辭,也就沒什么難以接受的了。

  太子嘛~

  儲君嘛~

  拿過去做過的小事兒,往自己臉上稍微貼貼金,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劉勝自己不這么做,也早晚會有聰明人想到這件事,把這‘輔政’的金子貼在劉勝的臉上。

  想明白這一點,眾人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眼前,劉勝正要做的事上。

  ——太子似乎有‘疑惑’,要丞相為自己給出解答;

  而這個疑惑,似乎正是和周亞夫自己引起的相府政務冗積、運轉停滯的狀況有關······

  “哦······”

  “那就問吧。”

  “——太子儲君旁聽朝議,本就是為了熟知朝政,學習治國之道。”

  “生出了疑惑,當然應該得到解答。”

  隱約意識到劉勝的意圖,天子啟陰云密布的神容,也稍有了些回暖的趨勢;

  沉聲道出一語,便目光陰森的瞥了眼周亞夫,語調陰沉道:“這件事,丞相總不在話下吧?”

  “總不會連太子的疑惑,丞相都不愿意解答?”

  聽劉勝說自己有疑惑,想要‘請’丞相代為解答,周亞夫自是瞬間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在行伍之間多年養成的本能,在這一刻不斷地提醒著周亞夫:要警惕!

  但被天子啟用話一堵,周亞夫即便是有心拒絕,也顯然已經沒有了辦法。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沒有辦法’,讓周亞夫徹底喪失了在這場朝議中,自己能掌握的最后一絲主動權······

  “當年,老丞相主掌相府時,九卿有司的奏報、卷宗,都是老丞相一手批示。”

  “老丞相能決定的,會蓋上相印,然后送給父皇過目;”

  “若時老丞相不能決定的事,則會被暫時留中,等老丞相下一次入宮時,再一齊呈于父皇當面。”

  “——有時候,父皇會和丞相一同商議,能解決的事就盡快解決,并由老丞相交代給九卿有司具體操辦。”

  “實在沒法決定的事,則會由老丞相在朝議時提出,由百官公卿共同商討,以得出妥善的處理辦法。”

  ···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處理方式,老丞相才會因為在相府批復卷宗,忙的腳不沾地,經常好幾天都不能回家。”

  “朝野內外也都說:老丞相勤于政務,又兩袖清風,從不曾辜負先太宗孝文皇帝的信重。”

  “這,就讓我感到非常不解了······”

  語調平緩的說著,劉勝也不忘做出一副‘真的很疑惑’的神容,又上前兩步,走到了周亞夫的面前。

  十分‘不解’的在周亞夫身上打量一番,又將眉頭猛地一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丞相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吧?”

  “——我聽說,男子二十歲加冠成人,三十歲能夠自立,四十歲能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

  “民間也有人說,男子不到三十歲,就無法成為一縣之令;不到五十歲,就無法做一郡的郡守。”

  “朝中更是有人說過: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如果成為九卿,是沒有辦法讓人放心的。”

  ···

  “條侯不到五十歲,就已經成為了位極人臣、禮絕百僚的丞相,按理來說,本該是有異于常人的才能;”

  “——怎現如今,連相府的日常運轉,丞相都不能保證呢?”

  “老丞相七十多歲時,都還能連續批閱卷宗三天三夜;到了八十歲,都還能在相府連續住十五天。”

  “——怎條侯五十歲不到,就已經無力處理相府的公務了呢?”

  “老丞相在時,相府有條不紊,政務能按時得到處理;”

  “——怎條侯為相一年,卻從不曾帶著自己無法處理的卷宗,到宮中請示父皇?”

  “——過去一年,也從不曾有父皇難以決定的事,被丞相拿到朝議,由百官共商?”

  ···

  “該自己處理的事,丞相一件都沒有處理;”

  “該請示父皇的事,丞相一次都不曾請示;”

  “應當交給百官共議的事,丞相,更是一次都沒提上朝議。”

  “——條侯,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是因為丞相的尊儀,不合條侯的心意嗎?”

  “還是父皇的信重、太后的期盼,乃至天下人的期許,都不足以讓條侯稍稍羞愧,讓條侯每天抽出一點時間,到相府處理一下政務呢???”

  ···

  ···

  靜。

  極致的寧靜。

  在劉勝這接連幾個‘疑惑’道出口之后,碩大的宣室殿,只陷入一陣極致的沉寂之中。

  對于劉勝的‘疑惑’,幾乎殿內的每一個人,都是面帶羞愧的低下頭。

  ——劉勝,是在興師問罪。

  每個人都聽得出來,劉勝,是在指著周亞夫的鼻子,質問周亞夫:老丞相能做到的事,你為什么連效仿都不愿意?

  對此,殿內百官能做的,也只有羞愧萬分的低下頭。

  因為故去的老丞相申屠嘉,真的是劉勝所描述那般摸樣。

  在那樣一位老者面前,但凡是個還有點廉恥之心的人,都只能羞愧的低下頭。

  周亞夫,當然也有廉恥心。

  但周亞夫的廉恥心,卻永遠不會在一個‘德不配位’的儲君面前,讓周亞夫生出任何正常人該有的情緒······

  “兒臣實在不明白,像條侯這樣的人,究竟為什么會成為我漢家的丞相。”

  “——老丞相尚在之時,曾告訴兒臣:無論是長安朝堂,還是關東郡國,只要是‘相’,就應該由具有真才實學的人擔任。”

  “如果丞相、國相沒有才能,那就會拖累成百上千萬的百姓,因為一個人的無能,而遭受本不該遭受的困頓。”

  ···

  “現如今,條侯做我漢家的丞相,做了足足一年,卻至今都還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么;”

  “誰又知道天下,有多少無辜的蒼生、黎庶,因為條侯的緣故缺衣少食,乃至是家破人亡呢?”

  “如果這些人,都知道自己是被條侯迫害,那倒沒什么——頂多就是我漢家顏面掃地,漢官威儀不再;”

  “可若是有心人從中作梗,讓人們認為:這都是父皇的過錯,又該怎么辦呢?”

  “難道要讓父皇,親自為條侯的過錯,而承受天下人的指責嗎?”

  ···

  “兒臣聽說,如果君主受到了羞辱,臣子就應該拼死維護君主的尊威;”

  “但兒臣從來都不曾聽說,臣子犯下過錯,君主就要替臣子承受天下人的謾罵。”

  “——父皇信重條侯、對條侯百般容忍,兒臣非常敬佩父皇的胸襟。”

  “但如果父皇唯獨寵愛條侯,那天下數千萬疾苦之民,又該怎么辦呢?”

  “條侯,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言罷,劉勝終是滿目悲痛的跪倒在地,對天子啟沉沉一叩首。

  “作為兒子,本不該這樣指責父親的舉動;”

  “但作為儲君、作為臣下,兒臣實在不敢對此視若無睹。”

  “——父皇曾教導兒臣:我漢家以民為本,以天下數千萬農人為本;”

  “《尚書·周書·洪范》也說:天子應當像作臣民的父母一樣,來作天下臣民的君王。”

  ···

  “兒臣,頓首頓首,昧死百拜~”

  “懇請父皇,以天下萬民、蒼生······”

  “——以宗廟、社稷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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