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府之內。
孔圣打量著這雅致的房屋陳設，看著親自為自己沏茶來的白衣青年，他蒼老的雙眼內有精光閃過。
“桃安小友今日在擂臺上的表現，著實令老夫，沒想到你才來了一年不到，書院便因你而在京城重新站穩了腳步。”
“老莫的眼光不錯。”
聽著老者毫不吝嗇的夸獎，付仁謙卑笑道：“孔圣謬贊。”
“哈哈哈，叫孔圣見外了，你既然是老莫的弟子，不妨就如小柳一樣喚老夫一聲孔師吧。”
“孔師。”付仁點了點頭，禮貌拱手。
見他這副直來直去不矯情的模樣，孔圣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的刀法很奇特，可否向老夫透露一下師承？”
孔圣有些好奇地開口，雙目微瞇。
付仁心中一動，看來詢問砍柴刀法才是對方今日來此的主要目的。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道：“砍柴練出來的刀法而已，不值一提。”
聞言，孔圣微微頷首，知道這是對方不愿意跟自己多說。
他也沒有深究，而是笑呵呵地開口問道：“你覺得普天之下文人、修行者、武夫三者當中，誰最強大？”
話語落下，付仁愣住了，隨后眉頭緩緩皺起。
這是個什么問題？
他想了想，還是猶豫著開口道：“孔師此問就好比京城的雪跟江南的雨、漠北的風哪個更受人喜愛一般，請恕小子愚鈍，不知該如何作答。”
“如果老夫定要你從中選一個呢？”
孔圣開口，目光炯炯地盯著面前的白衣青年。
付仁的眉頭越皺越深，隨后搖頭道：“小子身在京城，看不見江南的雨，吹不到漠北的風，所以小子覺得京城的雪應當是最美的，同理，小子只是一介武夫，甚至言語多有粗劣也算不得什么文人，所以小子覺得習武最好。”
話語落下，孔圣雙目微瞇，意味深長地喃喃開口：“不去羨慕那些未曾擁有的，而是緊攥著手中已有的，很好。”
“文人提筆安天下，一言一行便能帶動天下人，說他不強吧也不是很有道理，可你說他強吧，他卻只能動動筆桿子，手無縛雞之力。”
“武夫雖強，可終其一生也只能于六境止步，而修行者卻有九境之說，移山填海、呼風喚雨可謂是真正的大能者。”
孔圣說到這頓了頓，重新看著付仁開口詢問，“現在呢，你覺得這三者誰最強？”
付仁沉默，就此來說的話毫無爭議的是修行者最強。
畢竟修行之路可達九境，不是武夫所能比擬的。
見他沒有說話，孔圣幽幽嘆了口氣道：“修行者是借天地之氣而用，而武夫卻是錘煉自身真氣內力，若真談上限的話，天地之力有窮盡，而人之力無窮盡，只是凡人無法打開那一把鎖罷了。”
付仁眉頭微挑，抬頭看著面前白發稀疏的老者，聽出了他這是話里有話。
“老夫一直認為大道三千各有優劣，武夫從來不比修行者要弱。”
孔圣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他深深看了一眼付仁道：“其實你不說，老夫也知道你的師父是誰，既然連他都愿意選擇你，便說明他覺得你有機會去打破心鎖。”
付仁瞳孔微縮，知道孔圣與曲老之間定然有過什么淵源，而對方之所以會來找自己，也是因為曲老的緣故。
“心鎖？”
“那是什么？”
付仁有些好奇和疑惑，他從未聽說過這個詞。
孔圣愣了一下，詫異道：“你的師父沒有告訴你嗎？”
付仁皺眉，緩緩搖頭，曲老從沒有跟他提過這個東西。
聞言，老人目光微深，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詳細與你說一說吧。”
“心鎖之事，普天之下知之者甚少，哪怕是老夫當初知道之時也是萬萬不敢相信。”
“你可知三重天之分？”
面對孔圣詢問的目光，付仁點頭道：“世有三重天，上為問劍天，是眾多修行者云集之處，下有妖魔天，是無數妖邪棲息之所，而我們所在的萬民天則是居于其中。”
三重天之分他還是清楚的，而梁國背后的萬妖域便是同樣是妖魔天的一片區域，跨過萬妖域，就能進入全是妖邪精怪的妖魔天。
孔圣點了點頭，目光凝重地開口：“你可知萬民天為何能在這兩重天下安然無恙？”
“為何？”付仁疑惑。
“因為萬民天就是壓制妖魔天的一把鎖，沒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萬千妖邪便隨時能沖破阻礙攻入問劍天。”
話音落下，付仁大為震撼，神色多有不敢置信。
萬民天內修行者稀少，只有武夫眾多，為何這樣的一重天，竟然能成為壓制妖魔天的一把鎖？
“你應該知道萬民天的人想要成為修行者，便必須要有人傳道吧？”孔圣又開口詢問。
付仁點了點頭，他之前也問過曲老為什么，后者卻很是敷衍，并沒有跟他多談。
“那是因為萬民天的人自出生起便身帶一把心鎖，這把鎖阻止了我們所有人感知天地之氣，若非有修行者傳道，憑靠我們自身是永遠無法沖破心鎖的。”
隨著孔圣款款道來，付仁目露驚色：“所以說問劍天的人想要修行根本就不需要強者傳道？”
孔圣緩緩點頭：“這枷鎖只存在于萬民天，非是萬民天之人并不受約束，甚至問劍天內有人生來便能感召天地之氣。”
“為什么萬民天的人會有心鎖加身？”
付仁眉頭緊皺，隱隱覺得這與對方剛才說的牽制妖魔天有關。
果不其然，隨著他的疑問落下，孔圣長嘆了一口氣開口。
“因為問劍天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們將萬民天當做了封印的工具，鎮壓著妖魔天。”
“這心鎖便是用來隔絕妖魔天的妖邪呼應天地，防止它們沖破封印所設。”
付仁皺著眉，沉聲開口：“所以我們對問劍天的修行者而言，就只是工具而已？正因為他們設下了這心鎖，所以我們沒有修行者傳道，就無法成為修行者？”
孔圣點了點頭，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開口：“所以再往后，便有了武夫的出現。”
“先輩們無法溝通天地之氣進行修煉，就想到了打磨自身之力，慢慢便發展成了武夫一道，之所以武夫只有六境，非是到了極限，而是受到了心鎖的牽制，無法再往上提升了而已。”
付仁聞言神色有些復雜，他還是才知道這等秘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并沒有感受到什么心鎖，但他知道孔圣不會騙自己。
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說，萬民天的萬千生靈被當做枷鎖來封印妖魔天，這本是一件阻止妖邪肆虐的好事。
可問劍天之人的做法卻是令人有些不喜，他們沒有問過萬民天的人愿不愿意，直接就剝奪了所有人修行的權利，還限制了武夫的發展。
說簡單點，就是問劍天的修行者仗著自身強大，強制著將心鎖施加在了每一個萬民天的民眾身上，強行將鎮壓妖魔天的使命加在了萬民天之人的身上。
“修行者自大、狂妄、將萬民天的武夫視為旁門左道，不將萬民天的人們當做同族，只認為我們生來就是為了鎮壓妖魔天而存在，他們看不起萬民天，也看不起武夫。”
孔圣沉聲開口，目光隱含著幾分無奈和不甘。
而付仁卻是眉頭緊皺，腦海中浮現了陸青檸的模樣，也想起了校場外箭樓上對著自己微笑點頭的李四野。
他們都是修行者，但似乎并沒有如對方所言的那般不堪。
孔圣看著付仁陷入沉思，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于是搖頭道：“你沒有見過真正屬于問劍天的修行者，所以你沒法感受。”
“他們看萬民天之人的目光，就如同你看自家豢養的家畜一般。”
付仁沉默，內心深深的疑惑了起來。
問劍天的那些修行者，難道真如孔圣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堪嗎？
“如果老夫猜的不錯，你師父應該斷了一條手臂吧？”
就在付仁將信將疑之時，孔圣又開口了，雖是詢問，但目光卻是極為篤定。
付仁猛地抬頭看著對方，心中微動，難道曲老的斷掉的手臂就跟問劍天有關？
“他曾經為了替萬民天武夫解開心鎖，獨身去過問劍天一次。”
“可惜，等老夫追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了那一條鮮血淋漓的斷臂，他……連問劍天的天梯都沒能踏上去。”
孔圣嘆氣開口，目中盡是遺憾之意，似乎在遺憾自己當時沒能早些趕到。
沒想到，曲老的手竟然是在那里斷掉的！
正在付仁好奇想要追問些什么的時候，沙啞平淡的聲音卻是自身后響了起來。
“你小子只看到斷臂，沒看到那滿地的六境修行者尸體是吧？”
付仁心神一震，回頭看去。
一名穿著粗布麻衫的獨臂老者，正慵懶地倚靠在大廳門口，神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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