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這是本公主給你的權利。”
淡淡的一句話，卻在公堂之上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滿眼震撼地看著那白衣青年，神色驚疑不定。
章管家更是嚇的面色慘白，緊張萬分。
這是給了付仁生殺大權啊！
就算他現在真的動手殺了賈玉瑤，在座也沒有任何人敢追責付仁，因為正如武洛云所說，付府丫鬟的命在他們這些眼中不值錢，他們這些人的命在武洛云眼中同樣不值錢。
付仁看著面前少女那雙明凈的眼眸良久，心中嘆氣，隨后緩緩搖頭。
“不必了，付某的公道已經討到，不勞五公主煩心。”
聽聞此言，章管家心中松了口氣，而武洛云卻是秀眉緩皺了起來，她發現了付仁眼底的那抹失望之色。
武洛云看著面前神色平靜的付仁，神色不解，他這是在對自己失望？
“為什么？”
她開口問出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明明已經有了生殺大權，為什么付仁會選擇放過那個賈玉瑤？
而付仁微微搖頭，并沒有當場解釋，而是轉頭看向了那邊跪伏在地上神色惶恐的章管家，淡淡開口。
“百兩銀子，良緞十匹，明日送往付府吧。”
聞言，章管家忙點了點頭：“好，一定送到！”
他甚至不敢抬頭，急忙招呼著人將暈倒在地上的賈玉瑤扶起來帶走。
而少監以及太常卿之女在對上付仁平淡的目光之后也是忙低下了頭，匆匆離開了這里，生怕再晚一步會發生意外。
堂堂洛云公主為付仁出頭，別說她們了，就算是她們的父親來了也不敢在此造次。
他們離開之后，付仁看向了張懷春，邁步走到他身邊意味深長地輕聲道：“張大人，機會給你了，要如何處理就看你自己的了。”
聽著耳邊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話語，張懷春心中一動，抬起頭來時付仁已經邁步朝著公堂之外走了去。
武洛云看了眾人一眼，也隨著離開了。
整個公堂之上，只剩下了衙門的人。
看著空蕩蕩的大堂門口，張懷春久未言語，轉身回到高堂之上坐下食指輕敲桌案，目露思索之色。
付仁口中說的機會給了自己是什么意思，難道今日來此鬧這么一出是別有目的？
思忖良久他忽然眼中精光一閃，看向一旁自己的親信兼主簿開口道：“去辦件事。”
主簿當即上前拱手，恭敬道：“大人請吩咐。”
“暗中盯著衙門里今天目睹此事的人，若有人私自離開并且與朝廷的人有交集，不要輕舉妄動，第一時間通知本官！”
主簿聞言愣了一下，隨后立馬會意，點頭應是。
身為縣令親信，他自然不傻，明白對方這么做的目的。
經過了黃呈義一事已經可以知道衙門內部有三皇子或者太子的探子，但一直無法確定是誰。
剛才少監千金的那一番話，無疑是將趙革機和少監的黑底捅了出來，如果運作的好，拉這兩個大臣下水不難。
而今日之事，也許能夠告訴他們衙門里到底有誰安插的眼線在！
看著主簿離開的背影，張懷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了起來。
就看到時候是太子的人先來找自己，還是三皇子的人先來找自己了。
想著，他不免有有些疑惑了起來。
他覺得付仁離開時所說的話沒有這么簡單，而是話里有話。
如何處理，顯然是問他如何站隊的意思。
如果來的是太子的人，他一個六品官去充當人證，指控少監與監察司長官行賄之事無疑是最具效用的。
而少監和趙革機又都是三皇子的人，他站出來就是給太子幫忙，不站出來是給三皇子顏面。
無論如何去做，他都會得罪一方而收獲另一方的情。
“這家伙，是在逼著本官做出選擇啊……”
想著，張懷春不由拍了拍腦門感到有些頭疼。
看來書院新來的這個年輕先生，的確要比起書院那些只知墨守成規的大儒學士們要難纏的多。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便讓書院在雅集之上絕地翻身，同時還收獲了五公主的好感。
而且據說陛下即將推行的新令，也是由書院的新雨先生所提出來的。
沉寂了這么多年，書院似乎終于要開始展露頭角了。
……
付府。
龐管家看到風雪之下數道人影自街道而來不由得微喜，急忙上前。
“五公主殿下，先生！”
“嗯。”
付仁微微點頭，吩咐他安排那個丫鬟好生休息一段時間，而后便向著府內而去。
武洛云則是跟著他走了進去，安排自己的侍女在府里等著。
“你要是真的很生氣，有本公主在你就算是殺了那個賈玉瑤也沒有人敢說什么。”
武洛云跟在付仁身旁，皺著秀眉有些不悅地道：“你就這么不想承本公主的情嗎？”
她之所以選擇出面，當然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其中自然也有讓付仁欠自己人情的意思，不過只是順帶的而已，可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給拒絕了！
“公主言重了。”
付仁拱手，淡淡道，“付某只是想為丫鬟討個公道而已，又沒想著要了別人的命。”
看著他一臉平淡，武洛云又想起了他之前看自己那隱約有一些失望的眼神，以及自己每次來找他都有意躲著自己的事，不由得有些生氣了起來。
“你是不是對本公主有什么不滿？”
“沒有啊，公主何出此言？”付仁詫異地道。
“既然沒有，剛才本公主給你出頭的時候你……”
武洛云語氣略急，銀牙暗咬小聲質問道，“你為什么要用那個眼神看本公主，似乎很討厭一樣？”
她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就是想給對方出氣，結果反而好像還惹得對方反感了。
付仁一愣，看著咬著紅唇神色有些委屈和嗔怒的少女，緩緩開口，語氣略沉，發自肺腑。
“我不是討厭公主，我只是有些討厭這個世道而已。”
“這個世道？”
武洛云俏臉一愣，不解地看著面前的白衣青年。
“嗯，討厭這個人分三六九等的世道。”
付仁點了點頭，看著院子里發飛雪落入假山流水種消融，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口。
“賈玉瑤他們瞧不起我家丫鬟，覺得就算弄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頂多只是賠些錢而已，只因為那是一個丫鬟而她是賈府千金，所以她覺得那只是一個丫鬟而已，這就是如今的世道。”
武洛云皺眉：“所以本公主給你撐腰啊，本公主都說了給你出氣的權利，你為何不愿？”
付仁微微側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公主跟那個賈玉瑤又有什么區別？”
“只因為你是武國公主，一句話便可要她性命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又與她覺得用銀子就可以買我付府上下所有下人的性命之舉有何分別？”
武洛云俏臉一怔，愣愣看著面前神色嚴肅的白衣青年，半晌未曾言語。
對方竟然拿自己這個堂堂的一國公主，去跟一個賈玉瑤相提并論！？
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著自己的面說這種話。
這無疑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怒氣，面色也是生氣起來，聲音大了幾分。
“可本公主是武國公主，這就是本公主的權利，難道不對嗎！？”
“幫你難道還有錯？”
看著少女生氣的樣子，聽著她的質問之聲，付仁眼眸微垂平淡開口。
“付某沒說過是公主有錯，是這個世道讓付某不太喜歡。”
說著付仁微微搖頭，轉身往院子深處而去，而身后少女生氣的聲音依舊響起。
“可這個世道就是這樣！”
付仁腳步微頓，風雪落在肩頭也恍然未覺，他微微回首，神色平淡。
“我知道。”
“那你為何……”
“所以我想試試去改變這個世道，改變這個令人討厭的世道。”
武洛云怔住了，她站在風雪下看著白衣青年那雙明亮堅定的眼眸，一時無言。
而付仁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她，還是輕聲開口了。
“我不喜歡的是這個世道，但不包括洛云公主你，今日的事還是謝謝了。”
不管如何五公主今天是想幫自己的，而且對方從一生下來就身份極高，有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了，怪不得她。
她能幫助自己，自己理應抱有感激之心。
跟她說這些也是想告訴他自己并不是在討厭她，而是討厭這個世道罷了。
說完，付仁不再猶豫，轉身向著內堂走去。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要做什么。
但今天的事情卻是讓他隱約找到了一個方向，一個目標。
不是成為強大的武夫，也不是權傾朝野。
而是試著去改變這個人分三六九等，命如草芥的世道。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總是要試試。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了。
“可若看多了那些流離失所的人，看多那些曝尸荒野的人，看多那些目光呆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又如何輕松的起來呢？”
這是他當初說出逃避責任會很活的輕松的話之時，宋安民跟他說的。
當初他還覺得沒什么，但現在卻是隱約理解了。
改變這個世道，多偉大且遙不可及的目標啊！
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但他現在就是堵著一口氣想試試，為自己，也是為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平凡者。
付仁自嘲一笑，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惻隱之心、婦人之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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