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做事都有其自己的風格,比如我,只注重結果——哪怕程風雨不用跟我會面,只要把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告訴我。一手交錢一手交信息,方便又簡單。
而有些人,可能商務慣了。做什么是都有合同協議,一絲不茍不留隱患,就像沈欽君——
所以當我拆開這份文件袋,第一眼看到最上面一張規規矩矩的委托聲明書上落著沈欽君的名字,我登時就不淡定了!
程風雨的臉色也變了,像他這么風度優雅的男人突然露出又窘迫又尷尬的模樣,還是挺不多見的。
但是不管怎么說,他畢竟也是一只跟韓千洛一塊修行了千年的狐貍。稍微一轉臉,又換回那招牌式的淡定職業笑容。
“抱歉,好像拿錯了。”他把文件袋迅速從我手里抽回去,然后笑著起身。
還沒等我多說一句話呢,就見到他優雅地轉身,優雅地伸手扯住那個倒茶男人的領帶,再用咬牙切齒的優雅笑容對他說:“你跟我下來……”
“什么情況?”湯緣捧著茶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是剛剛才說,這么低級的錯誤不會犯么?”
我也覺得打臉哐哐響,但更令我震驚的是——為什么程風雨會拿給我一份簽著沈欽君名字的委托協議!
就在這時,樓下的陽臺里傳來很嚴肅的訓斥聲。雖然隔了幾道玻璃墻,但還是隱隱約約的有點清晰。
“林子賦!你跟了我三年了,到現在還在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風雨哥,這……這兩位的委托內容都是一樣的,我們歸檔的時候就沒看仔細——”
“我們這里是事務所,不是車間流水線!你要知道走漏了客人的隱私是職業里最致命的錯誤!”
“可我本來就粗心嘛,這種事平時都是小綠做……誰叫你又把她派走了?她才剛剛生了小寶,月子出了才幾天?你這老板當得也太奸商了,簡直壓榨勞動力!”
“你少給我廢話,要不是你這么沒用——”
這會兒湯緣已經有點坐不住了:“夕夕,我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放空的大腦在想什么!
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充斥了無數爆炸式的信息,一時間令我難以招架。
程風雨終于回來了,只有他一個人。他微笑著,用手帕擦手的動作讓我不由地膽戰心驚——就好像已經把那個犯錯誤的下屬給大卸八塊了似的。
“姚女士,真的很抱歉。”程風雨將另外一份資料遞到我手上:“剛剛只是個小意外。”
我回神,臉色很難看:“程先生,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吧——剛剛那份東西,難道我先生的?他也來找過你們?”
湯緣坐在一旁啊了一聲,我揮揮手,暫時沒空理她。一雙眼睛就只是盯著程風雨。
“是……”程風雨猶豫一下,然后笑著說:“他也來找過我們,向我們下達和你一樣的委托。
所以剛才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的助手裝錯了袋子。”
“他也在查何韻?!”我呼的一聲站起來,差點把湯緣的茶水給踹翻:“他怎么會知道你——”
我啞了啞聲音,突然腦中一滯。對哦,我之前給程風雨打款的時候貌似用的是沈欽君的銀行卡……
原來他,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蠢?只不過——
“程先生,”我口吻嚴肅了起來:“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做?同樣的委托,分別收我和我丈夫的兩份錢,這也太——”
“前夫。”程風雨喝了一口咖啡,只露兩只笑眼的樣子真的跟韓千洛是如出一轍。
我被他若無其事的‘前夫’兩個字噎的半死,瞪了瞪眼,好不容易嘆出一口氣:“算了,不談這個。”
再次拉開這份屬于我的檔案袋,發現里面是一份類似于醫檢報告樣的東西。
這上面有奇奇怪怪的醫學術語和折線圖,我看的不是很懂。
“你送給我的那把梳子上的的確確有屬于你與何韻兩人的毛發,”程風雨說:“經過dna檢測對比,無法作為親緣同一認定。”
“無法作為親緣同一認定?”我嚼了嚼這句話:“什么意思?”
“笨,就是說你們兩個沒有血緣關系呀!”湯緣推了我一下,推完她也怔住了:“什么……什么意思?
難道何韻她——”
我驚得合不攏嘴:“程先生,你的意思是何韻她根本就不是……姚瑤?”
不可能不可能!她有姚瑤的記憶,有姚瑤的習慣,有姚瑤說話的口吻,有姚瑤看我是那不屑又憤恨,虛偽又殘忍的眼神!
我覺得我腦子已經完全亂了,唯一還能攫住我意識不抽離的,恐怕也只有程風雨那雙篤定的眼眸了。
&nb bsp; “姚女士,我可沒有這么說。”他揮揮手,示意我先坐下:“我只說她跟你不是姐妹,可沒有說她不是姚瑤……”
我閉了閉眼,盯著那份看不明白專業術語的報告,沉默了好幾秒。
然后湯緣突然尖聲道:“這么說!姚瑤不是夕夕的姐姐?那夕夕,你……該不會不是你爸爸的親生女兒?”
我真是恨不得踹死她:“憑什么我不是?當初我媽自首入獄的時候把我送回姚家,我和爸做過親子鑒定的!就算不是,那也應該是姚瑤!”
說話間,程風雨微笑著打斷了我的話:“姚女士想的不錯,姚瑤的確不是你父親姚忠祥先生的親生女兒。甚至不需要再進一步去做親子鑒定,她就連血型,跟你父親的都無法匹配得上。”
“你說……真的?”我長舒一口氣。
程風雨點了下頭:“得到這份dna檢驗后,為了確保結論的可靠性,我們進行了進一步確認。
你的父親姚忠祥兩年多前患病,所以病歷資料是唾手可得的。而姚瑤也有自己以前的病歷檔案有章可循。何韻就是姚瑤,但姚瑤不是姚忠祥的女兒。
o型血的父親,怎么都不可能有ab型血的女兒——現在,你們明白了吧。”
姚瑤不是我爸親生的?那就一定是蔣懷秀這個賤人跟別人綠了我爸!
我攥了攥拳,突然意識到一個很不厚道的問題——
從我爸自小對她的疼愛,遺囑里又不偏不倚的狀況來看——這個可憐可悲的男人多半還是蒙在鼓里的。替人家養了快三十年的女兒,被綠了也不知道。
姚忠祥先生性格溫潤平和,但并不表示一個男人真的可以放下尊嚴去接受這樣一份侮辱……
我看著程風雨,用眼神詢問后文。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笑著指了指我手里的檔案袋:“里面還有別的,你再看看。”
我咬了咬唇,又掏出了一張紙。
“這是……姚瑤的體檢報告?”我深吸一口氣,感嘆總算能找到一份看得懂的東西了。
快速游移著目光,我發現了一欄診斷結果,跟我之前想的一模一樣:果然,姚瑤是先天不育的。根本就不可能像她說的什么車禍后受傷!
我抬起眼睛看著程風雨:“這么說,姚瑤真的是因為自己不能生育,才想出這么陰損又變態的——”
程風雨不說話,于是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解不出數學題的小孩子,想要問老師,而老師只是一臉循循善誘。
我皺了皺眉,翻開病例的下一頁。
不由自主地感嘆著程風雨強大的專業水準,他居然——把姚瑤去整容養傷的那家國外私人醫院給翻了出來!
車禍……是真實的?
她的肩背脊柱外表皮燒傷程度高達百分之三十,左側鎖骨和右手腕骨折,但是臉……好像并沒有提到臉上有傷啊?
“程先生,”我實在是受不了了,略有失風度地把這些資料堆在程風雨面前:“我不要跟你坐在這里猜謎。我想知道為什么,我想知道姚瑤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風雨用那雙幽深的眼睛看著我,笑說:“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不過……既然接了你的案子,我覺得我們不妨來一塊猜一猜。”
我緊抿著嘴唇,看似毫無主意,但腦子里一刻沒有停下思索。
我以為這是程風雨專屬的行事風格,既然跟他上了一條船,不如就守守職業規則。
難怪有人說,花了錢還要受委屈的消費只有一種——那就是駕校。呵呵呵,我覺得還有另一種,那就是找程風雨來委托案子了!
“姚女士,首先你想過一個問題么?”程風雨端著已經快要涼透的咖啡,皺了下眉輕輕推出去:“姚瑤,她為什么不愿意與自己的父母相認。”
“她已經改頭換面了,就算說自己是姚瑤,那也要人家相信啊!”湯緣已經看了好久的熱鬧,這會兒忍不住出聲。而就是這看似毫無意義的一句吐槽,令我茅塞頓開。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氣:“如果她回到姚家,說自己就是車禍生還的姚瑤——以我父親那樣縝密的心思和作風,即便可以沉浸在愛女失而復得的喜悅中,也不可能喪失他的理智。
他一定會要求與這個‘何韻’做親子鑒定的!一旦做了親子鑒定,她的真實血統就瞞不住了。到時候,我爸一定會更改遺囑,把她和蔣懷秀都趕出姚家的!”
我看到程風雨臉上有一絲莫可名狀的笑意,似乎是有所贊許,又仿佛略帶不盡人意。
我有點不耐煩了。尤其是看到那只慵懶的黑貓跳上程風雨的腿時,綠油油的眼睛里仿佛也有嘲笑我的那種不屑一顧,就更令我煩躁了:“程先生,我看在您是韓千洛朋友的份上,自認我對您還算尊重和信任。我希望您,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可以么?”
“好吧姚女士,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