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懿芷沒有說話，目光落在母親身上，她不清楚一個女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身邊圍繞著鶯鶯燕燕？
從前她是不知道這種情況，可在成為凌王妃之后，她見過太多的后院的紛爭，主母打殺小妾的有許多，后宅是承載著許多鮮活明亮的姑娘的性命也很多。
而在公主府里，她的記憶里，沒有這種情況。
她的母親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不咸不淡，她不清楚如果真的不喜歡對方，當初這份姻緣怎么會牽扯到一起？
“如果不是你的祖父的救命之恩，我與你父親大抵永遠不會接觸，我很感謝你的祖父所以這些年我從未拋棄過程家，沒有落進下石已是最好。“
晏清寧站在高臺上，目光凝視著前方，回望過往忍不住嗤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明珠落入了塵土里，竟然還妄想著爬出來？
他們也許都是這么想的吧，想起與程喻的過往，晏清寧眉眼里滿是風塵。
說起過往，晏清寧和程喻大抵永遠沒有交集，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捧在手心里的長公主，一個是京都在外的紈绔子弟。
晏清寧在帝王生病的時候，代父上朝，落座在龍椅下方，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著京都會有一場極大的轟動變化，以為晏清寧會是百年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君。
但是那一群老古董和她孤立無援，帝王的病情一日比一日衰弱，看著女兒這般姿態，帝王知曉若是他死了，這朝臣大抵會是另一種狀態，那些老古董不會容納他的女兒的。
在他的所有孩子里，只有他的皇后的兩個孩子最為出色，一個是晏清寧，一個就是如今的帝王。
可是他也知曉，他的長子性子暴戾，自私且只在乎自己，只要對自己存在一點點威脅便會除掉，從來不在乎后果，而清寧不是。
清寧仁慈卻又殺伐果斷，不會因為私人的恩怨而肆意報復，她的眼底是有天下，是有百姓的，而長子卻是沒有的。
可是在那些孩子里面，長子也許會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的暴戾，因為他的心計，作為帝王的人選，在那一群里大概沒有人會反對。
因為反對的人都死了。
長子的手段向來都是直接下手，雖然血腥但確實有效。
先帝便是傳位給了長子，對長子交代要對清寧好一些。
不過先帝卻忘記了長子的本性的自私，因為晏清寧曾經是長子路程上最大的威脅，哪怕是自己的親妹妹，可權力這東西管不住心。
先帝剛走，新帝便撤去了長公主的身份，群臣支持長公主的人日益減少，連著沈皇后的嫁人也都去了邊疆，宋家的人保持中立才避開被連累的后果。
而支持長公主的便是程家老太爺，老太爺為了幫助長公主被新帝斥責，也幸好是多年的元老，才會被避免責罰。
因為程家，她活了下來。
晏清寧記得這份心意，但是沒有想到的后來會是一場噩夢，哪怕那場噩夢里破碎不安，但她卻記得最初老太傅作為老師對她的好。
哪怕后來程老太傅想要拿程喻的命來抵償，晏清寧是沒有動容，可看著程老太傅被嫁人逼迫蒼老白頭的模樣，晏清寧心軟了，加之她有了程懿芷，有了那個人的鼓勵，她活了下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她養在手心里的女兒會偏向父親，那個從來對她沒有施舍過父愛的父親，晏清寧其實很想要笑的，但是看著長女那瘦削的面頰，便頓住了。
程家的人到底是向著程家人，反正她已經無所謂了，這些年她都學會了放下，加上那人回來了，她便放下了。
“那就不能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再給父親一次機會嗎？“程懿芷輕聲詢問，目光也隨著母親看向遠處的那三個黑點。
“哈哈，算了，既然來了就留下用晚膳吧，蓁蓁今日里親自下廚，我先去看看。”長公主癡笑了兩聲之后，搖了搖頭，她這孩子算是留給程家人了吧，反正這也是最后一次了，算是當初沒有阻攔她遠嫁的罪過。
她轉身離開，閣樓下的嬤嬤看到長公主面上的神色便是明白了，她上前扶住長公主，輕聲安慰，“郡主只是沒有想明白，以后會理解您的。”
“嬤嬤，不用勸我了，她已經嫁為人婦，很多東西不用我說，她比我更清楚，這些年傳來的書信里，你也知曉，我這姑娘心比誰都大，她都知曉的，只是她是程家人，可能血緣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吧，已經聯系在一起了，便割舍不斷。”
“小郡主···”嬤嬤還想說什么，可看著公主的模樣，心底更是心疼萬分，曾經多么鮮明的殿下，如今…
“沒事，去蓁蓁那邊吧，如果她還是樂意認我這個娘，她還是我的女兒，如果不樂意，程家人終究歸回程家人。”長公主輕聲道，嬤嬤垂首扶著長公主點點頭。
對于程家人，嬤嬤從來都不喜歡，但是長公主的這一生，她陪在身邊是最為清楚的，小郡主確實有些偏心了，她那父親對她從未關心過，可小郡主偏偏還偏向成家人，這要是自己也會涼了心。
冬日里的寒風吹在臉上，長公主與嬤嬤相持離開，身后轉角處走出來的程懿芷站在臺階上，目光看著母親的身影，眼角含著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不是故意偏向父親的，只是她在皇宮那些年，對父親的期盼值是最高，因為這樣心底便是留了些遺憾。
在做王妃的這些年，她看到王爺對孩子的模樣，想起自己的父親，她覺得可以給父親一個機會。
但是沒想到回來之后卻發現什么都不一樣，原來父親與母親之間的關系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簡單，父親身邊似乎從來沒有斷過，而母親卻始終一個人。
她依靠母親，可是卻還是希望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她只是想要母親能夠有人陪伴，卻是忘記了母親的感受。
程懿芷背部緊緊靠在閣樓墻邊上，閉著雙眸，緊緊咬著牙齒，她沒有做錯的，沒有做錯。
雪突然落下來，冰涼的雪花落在鼻尖上，程懿芷睜開雙眸，目光里散發著冷意，蓁蓁，又是這個蓁蓁。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怎么長什么模樣？一個兩個都被迷了魂魄，她的弟弟也是…
宋枝鶴做了許多的熟食，全部是記憶里面的食物，不過大都是溫香幫忙打下手，配菜用料是她指點。
晏臻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滿桌的晚膳，擺盤十分精致，眉目微微輕挑起，她倒是手巧。
來到公主府這些天，她倒是第一次下廚，還是為了長姐，想起長姐的脾氣，晏臻想跟她說些話，可看著宋枝鶴面容淺淡的笑，便是頓住了。
算了，多護著她好了。
宋枝鶴做完了所有，便是讓人把東西全部斷了出去，晚膳的桌子上便是多了許多的精致的美食，長公主瞧見了滿心歡喜。
不僅僅是因為洐止對蓁蓁的喜歡，也是因為好友的女兒，更是因為蓁蓁這個孩子的性情著實對得上她的心。
這些年能記得她的好的，太少了。
院內坐著長公主，晏臻夫婦二人和程懿芷，程懿芷得目光落在菜系上，目光先是一頓，看著母親眼底得歡喜，到嘴邊得諷刺便沒有開口。
“蓁蓁的手藝真不錯，這么巧的手也就只有我家蓁蓁能做的出來，洐止，來，你也嘗嘗。“長公主嘗了一小塊的甜肉，甚是可口，滿臉的喜歡。
她給晏臻夾了一塊，然后抬眸看向他，晏臻嘗了一口，甚是可口，只是有些甜，他不喜歡甜食，但是味道還是不錯的，這些年第一次吃到了有味道的食物。
宋枝鶴淺笑，他們喜歡就好，目光便轉向長姐，“長姐嘗嘗看，夫君說姐姐喜歡吃甜食，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多嘗嘗看看。“
程懿芷想說話，但是母親的眼神落了過來，她便是頓住了，她抬手夾了一塊甜肉，確實是自己喜歡的味道，沒想到，她這個弟弟竟然還記得自己喜歡吃什么，不愧是晏臻。
飯桌上，全部是長公主的夸贊，與程懿芷的沉默，還有宋枝鶴的淺笑與靈巧的聲音。
這些菜倒是合程懿芷的胃口，她聽著母親對宋枝鶴的稱贊，目光時不時在宋枝鶴的身上看過去，心底無意中倒是減少了對她的厭惡，至少在此刻，程懿芷對于這個人并沒有太多的惡意。
她的長相美艷清冷而不是明艷刺眼，在加上飯桌上，母親每次開口都是洐止，洐止喜歡的姑娘，洐止喜歡的東西，每說一句，程懿芷的目光就落在身側的弟弟身上。
可惜她這個弟弟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帶著笑看著宋枝鶴，似乎好像他真的是喜歡宋枝鶴，但是程懿芷心底知曉，晏臻那么冷心的人怎么會喜歡人？
一桌子飯菜就這樣平淡的下去，飯后長公主讓宋枝鶴陪著出門散散步，而留下了程懿芷和晏臻。
客廳內退了所有的仆人，留下來的只有他們二人。
空氣中井然無聲，程懿芷目光落在這個弟弟身上，他身上的蒼白的氣息似乎也在減淡而多了幾分鮮艷的氣息。
宋枝鶴真的是公主府的福星嗎？
又或者說真的是晏臻的貴人嗎？
“長姐的滿園已經被母親派人收拾出來了，若是累了，可以早點回去休息，不用管我。“晏臻先開口，對著程懿芷道。
程懿芷抿唇沒有開口，目光落在晏臻的身上長久，他們長得還真的很像，尤其那眉眼似乎就是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可是這些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程懿芷覺得有些可笑，可是卻又是厭惡，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緣故，母親不會變成那般冷血的人，不會丟了弟弟而與父親分開。
可隨后又想到，父親與母親本身就沒有什么感情了，可是她丟失了親弟弟，母親才會變得那般的奇怪。
晏臻喝著宋枝鶴派人送過來的藥茶，味道雖然有些怪異，至少比自己之前喝過的那些藥甜許多。
“你真的甘心一輩子都是洐止嗎？“程懿芷輕聲詢問。
晏臻的手微微一頓，隨后一口飲盡藥，輕聲道，“長姐在說什么，洐止沒有明白。“
他的話音剛落，空氣中靜寂了一盞茶的時間，隨后就聽到程懿芷的低聲笑意，“沒有明白？呵呵，算了，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可是晏臻你該知曉，洐止只是洐止，你永遠代替不了他，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那時候你的路會在哪里？“
程懿芷有些諷刺，卻也是心疼，更是感同身受。
她更多的是感謝眼前的這個弟弟，如果沒有他，那些年自己在皇宮里面不會過得很好，可是卻又因為他，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晏臻垂眸，蓋上了茶蓋，“長姐是想要告訴別人嗎？“
他是沒有想到長姐會知道，這些年他還以為這公主府里真的有人會隱瞞一輩子。
程懿芷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會，畢竟你也是我的弟弟，我對家人不會那么狠心，何況你還是我最親的弟弟，只是我希望你能夠看得明白。“
看得明白，就是有些位置自己要看得好，要不然出了錯誤，誰也沒有能力去承擔，何況晏臻的身份還是遙不可及。
她以后還需要靠晏臻，就算沒了姐弟關系，她還是借用他的身份，來保全自己。
“既然長姐還認我這個弟弟，那么多謝長姐還請幫給忙，希望不要對蓁蓁太過于苛刻，她什么都不知道。“
晏臻開口，他看的出來長姐什么意思，既然都已經攤在明面上，那么有些話就該要說的。
“為什么你們這些年都慣著宋家人，宋家人到底給你們慣了什么迷魂湯？你也是，母親也是，祖母也是，就連洐止也是因為她…”
程懿芷想不明白。
宋枝鶴不過一個小姑娘，模樣算是漂亮了一點，可這個京都里面，從來不缺少每人的皮囊，何況像晏臻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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