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態度無比堅決，根本不給半點回旋余地的安森·巴赫，饒是伊戈爾再有心理準備也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同時多少也有些困惑，完全不明白對方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當然不會知道，是某人之前“邀買人心”的舉動已經開始發生反效果了：雖然靠著索菲婭的絕對信任和好不容易積攢的聲望，安森不僅順利扣下了三萬多人的新兵，還給游騎兵軍團補足了所有的欠餉——這可是一大筆錢。
哪怕國民議會對這位中將大人很有好感，甚至把他當成自己人，也不可能接受這種不經商量就私自決定的行為，更何況以“黑旗黨”為首的激進派代表其實對所謂的“最高委員會”和三執政制度相當不感冒，立刻聯合保王黨發起不信任投票，表示要重新推選執政。
陸軍部內也出現了各種牢騷的聲音：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給了游騎兵軍團補貼，其他軍團是不是也應該見者有份？不少軍官打著“偏袒散兵科和東部軍團”的旗號，成批成批的跑到忠誠宮抗議，要求陸軍部必須一視同仁。
至于過去憑什么“大陸軍學說”的軍官享盡好處，西部戰線的軍團從不被虧錢軍餉，這些人肯定是只字不提，反正就是要抗議，不滿足那就抗議到底。
當然，他們都失敗了——有風暴軍團和南部軍團在，博格納子爵和索菲婭想要鎮壓這種不成氣候的抗議團體還是很容易的；或者說絕大多數人也明白，就算真的要把安森·巴赫趕下臺，那也絕對不能是現在。
但無論如何，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安森如果還想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聲望，就必須盡快做點什么，讓克洛維城的那群人徹底閉嘴。
一場無可爭辯的，快速而決定性的勝利，就是這個問題的完美答案。
“我不是什么戰爭瘋子，也不是劊子手，陛下，我是個士兵，也只是個士兵。”安森突然畫風一轉，壓低了嗓音，頭也不回對伊戈爾開口道：
“克洛維和國民議會給了我極大的權力和海量的人力物力，這些都是有代價的，那就是必須終結和伊瑟爾精靈的戰爭；我必須要讓他們看到，他們所付出的一切和無條件的信任，是可以得到回報的。”
“那是當然，就如同身為摩西菲爾德家族的精靈王，為全體伊瑟爾精靈的命運負責同樣是我的使命。”
前精靈王先是怔了下，而后迅速心領神會：“我尊重將軍您的決定，畢竟我們現在還是敵人，對敵人手下留情確實不符合您現在的身份，我不應該提出這么苛刻的條件的。”
“是很苛刻，但也情有可原，畢竟您依然是精靈王。”安森也露出了“理解萬歲”的表情：“所以我可以再次向您保證，王宮和平民區不會遭受炮擊；克洛維人是文明世界的一份子，不是野蠻人。”
這已經幾乎是在明示對方，自己會網開一面，不會真的干出像當初裁決騎士團那般，對整個城市無差別炮擊的恐怖行為——保留一個尚且還算有些實力，比較能夠聚攏民心的精靈王，才是目前對克洛維最好的結果。
畢竟雖然瀚土—克洛維聯軍為這場戰爭動員了將近十萬人，可如果要真的殺光所有伊瑟爾精靈，讓他們徹底變成歷史，那還是遠遠不夠看的，更不可能速戰速決；削弱對方，再將其控制在一個無法造成威脅的程度上，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更何況如果真的把事情做的太絕…新世界的某位精靈女王，多半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
“轟——轟——轟——轟——轟——”
圍城戰的第四天清晨，準時在太陽升起時響起的炮聲劃破長空。
山坡上接連成片的臼炮，野戰炮綻出耀眼的霞光；伴隨著震顫空氣的尖嘯，成片成片的焰火在伊瑟爾王庭的街道和城墻上炸開；灼燒的烈焰混雜著漆黑的滾滾濃煙，迅速籠罩了大半座城市。
四天…之所以拖延了整整四天時間，就是為了給后勤隊伍爭取時間，將滿載馬車的炮彈和一門門三十六磅，四十八磅臼炮從鷹角城拉到王庭前線；隨軍少數十二磅野戰炮和六磅，三磅步兵炮放在這種大城市面前，顯然是遠遠不夠看的。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完全正確…成片成片炮兵陣地不斷向天空拋射出象征著死亡的橘紅色，猶如狂風驟雨般落在毫無遮攔的城市街道，華麗的宮殿之間，肆無忌憚的單方面蹂躪著這座繁華的城市。
干凈整潔的街道綻放出刺眼的火光，成片成片的地磚被炸飛到天上，許多不夠結實的建筑直接被氣浪撕扯得粉碎，優雅的畫面，精妙絕倫的庭院，更是在火海中灰飛煙滅。
至于躲藏在宮殿中的精靈貴族，許多實力派的首領們，更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爆炸的熱浪所吞噬，連帶著追隨他們的士兵，仆人和家人，也一同葬身火海。
由西向東，密集的炮火猶如犁地般將整個王庭翻了一遍又一遍，讓城外攻城陣地上的精靈士兵們看的魂飛魄散；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其實并沒有親眼看到過當初裁決騎士團毀滅王庭的景象，而今某些傳說中的畫面，正在和現實逐漸重疊……
炮擊持續至上午十點，滾滾黑煙已經完全覆蓋王庭上空，大片大片燃燒的房屋已經連城外的士兵們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但即便如此，安森依然沒有下令停止——要讓場面看起來盡可能的壯觀，慘烈，才能給戰爭雙方都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讓瀚土看到克洛維的國力，讓伊瑟爾精靈了解雙方實力相差的懸殊，讓克洛維能夠產生“這樣就可以了”，心滿意足停戰的念頭。
雖然但是，其實以雙方的情況只要確保炮擊摧毀外圍城墻就足夠了，可戰爭中有時候講究成本和效率，反而是最浪費且毫無效率的辦法；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再多的“浪費”也完全值得。
甜頭要一點一點的給予，痛苦卻應該盡可能一次性的施加，放在戰爭中也是相同的道理。
直至十二點整，安森才終于下達了停止炮擊的命令——沒辦法，再這么打下去家底都要打空了；哪怕炮兵們還扛得住，大炮也扛不住。
短暫的停歇之后，以伊瑟爾半精靈組成的軍團開道，十個克洛維步兵團外加五個瀚土步兵團挺起刺刀，從王庭大門和城墻上的缺口涌入城市，開始沿街道肅清一切反抗。
但等到他們真正走在王庭的大街上，才發現根本沒什么好“鎮壓”的…大部分普通人類或者伊瑟爾精靈都躲在自己家里，或是恐懼或是冷漠的看著外面，既沒有抵抗也沒有歡迎他們這些個入侵者。
至于那些躲在城內的守軍…絕大部分的頭目都在炮擊中灰飛煙滅，只剩下殘黨還蜷縮在城內的一些據點，企圖負隅頑抗。
伊瑟爾王庭的平民不遠為他們提供支援，哪怕是打著精靈王旗號的命令，也只會被民眾們當做廢紙踩在腳下；失去主心骨的他們徹底變回了他們本來的面目：強盜和軍頭。
又過了兩個小時，開始陸陸續續有城內的戰報開始流出；咬著卷煙的卡爾·貝恩推開擁擠的人群走進指揮部，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大咧咧的將一面燒焦的獨角獸旗幟放在安森面前。
“看來敵人是打算硬抗到底了，是么。”安森瞥了眼桌上的旗幟，抬手打斷了周圍人的喧嘩：“我們的人有沒有受傷，或者說因為勸降而犧牲的？”
“那倒是沒有，但對面反抗的相當激烈。”
卡爾搖搖頭：“對方躲在建筑里，火力很猛還有小口徑的步兵炮，我們的士兵沒辦法靠近，怎么辦？”
“怎么辦，那只有一個辦法了。”安森沉聲道：“通知炮兵部隊做好入城準備，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順便再把敵人堅守的據點位置報過來畫在地圖上，看看能不能用臼炮直接敲掉。”
“位置坐標已經送到各陣地的炮長們手里了，但是……”
“但是什么？”
“有幾個位置，距離王宮很近。”
拖著長長的尾音，參謀長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前精靈王身上。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感受著周圍投來的一雙雙視線，伊戈爾·摩西菲爾德微笑著抬頭看向卡爾：“王宮是伊瑟爾王庭最為重要的區域，自然在建筑材料上的選擇更為嚴格，建造的也十分堅固；叛黨們第一時間躲到那里附近，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
“所以安森閣下，請您務必不要留手。”不等某位參謀長話音落下，前精靈王便扭頭望向安森：“讓貴軍的炮兵立刻開炮，給這些亂黨一個足夠深刻的教訓。”
瞬間，整個指揮部陷入了死寂。
片刻之后，安森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咳…都聽到了吧，伊戈爾陛下已經頒布諭旨，不要留手——讓炮兵把那些據點統統炸成碎片！”
…………………………
在獲得精靈王本人的授權之后，克洛維的炮兵們終于徹底沒有了顧及，開始再次向城內肆無忌憚的開火，剛剛以為終于能僥幸逃脫的幸運兒們，再度被從天而降的炮火所籠罩。
將據點團團包圍的克洛維士兵們就站在距離炮擊區域一條街之外，盡情欣賞著這些堅固的宮殿，塔樓變得四分五裂，凄厲的慘叫聲甚至還沒來得及響起就瞬間落下了帷幕。
第二輪炮擊持續還不到兩分鐘，躲在里面的游兵散勇們就失魂落魄的從里面跑了出來，迎接他們的則是整齊劃一的排槍。
成百上千的鉛彈織成無孔不入的彈幕，將這些血肉之軀撕扯得四分五裂；潰兵們根本無處逃躲，第一波跑出來的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就倒在了血泊中；然后是第二波，第三波……
“砰——！！！！砰——！！！！砰——！！！！”
成批成批的身影，像是田地里被割倒的麥子，在不間斷的轟炸和密集的火力中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十六點五十五分，在將最后一個還在頑抗——或者說并不被接受投降——的據點剿滅后，伊瑟爾王庭的壓制戰斗終于落下尾聲；驕傲的克洛維新兵團戰士們高舉著黑底血色獨角獸旗幟，邀請總司令安森·巴赫，以及唯一合法的精靈王伊戈爾陛下入城。
安森理所應當的欣然接受，和伊戈爾一起徒步穿過王庭城門，踩著遍地尸骸，血泊和彈坑的道路進入了王宮。
是的，哪怕過去那么多年，他還是對“騎馬”這件事相當的別扭。
兩人并肩走進了王宮大廳，空蕩蕩的華麗廳堂內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他穿著精致的長袍，渾身上下帶滿了各式各樣的珠寶，長相也和伊戈爾有幾分相似，唯一的問題在于……
他被掛在了正中央的吊燈下面，繩索另一端就纏在脖子上。
“是的，我承諾過的，有朝一日會幫他解除痛苦，不用再繼續像個囚犯似的坐在那個王座上，當一個傀儡的精靈王。”
伊戈爾哀嘆了聲：“他就是個普通的精靈貴族，一個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的孩子，就因為和摩西菲爾德家族有點血緣關系，被迫坐在了這個原本并不屬于他的位置上面，度日如年的忍受了那么長時間的苦難。”
“結果…居然就倒在了他夢寐以求的退位儀式之前。”
“是啊，這可真是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這位‘精靈王陛下’總歸是成功退位了，雖然不是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
安森附和著點點頭說道，然后一步步走到被吊死的精靈王下方，撿起了地上那染血的王冠遞給身后的伊戈爾：
“死人可以長眠，但活人必須繼續忍受痛苦，直至一切終結，或者他也能長眠的那天，所以尊敬的伊戈爾·摩西菲爾德陛下……”
“……請您，現在就加冕吧。”
(本章完)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