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 > Chap 122:phénix(鳳凰女孩)
  公路的一角,歪歪扭扭走著一高倆矮三個娘們。靠后的那位騎著大馬,手舉玉米煙斗時不時抽上一口,正聚精會神聽著邊上一位脖子系著紫色薄紗的女子,描述連日來的遭遇。

  “太殘暴了,沒想到你們這班賊娘們那么毒辣,要讓我去折磨一個男的,這種事絕對做不到。”她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譏諷道:“結果將他打了個半死,自己卻傷了十個人,而你兩度被他揍到吐血昏厥,這個戰損比實在是嘆為觀止,魅者拷問人原來這么有趣。”

  “藥店老板個子雖矮,但在精神上是個巨人,咱們軟硬皆施,甚至故意讓他嘗些肉香,到頭來也沒問出秘密。能將他鎮住的只有Dixie,可她也被暗世界群畜們害死了。”天竺菊極盡渲染每場肉戰,看得出泅水之星長期生活在一個禁欲環境中,聽得既神往又害臊。她趁勢使出殺手锏,搖著奧萊莉胳臂撒歡道:“你要為我們報仇啊。”

  “怎么報?你瞧見是哪些人開的槍?我哪怕再能打,也對付不了幾十上百人好不好?”奧萊莉對我有好感,她撫著我濕漉長發,問:“醉蝶花,你們所認識的那個泅水之星,他是怎樣的人?”

  “他是一位作風硬朗且極富責任心的長者,廣受大家尊敬,在生活中與我們是密友。”我怎可能知道瓦萊松何許人也,只能抬出許多溢美之詞加以描繪,當說起老漢慘死在尸鬼女王之手時,奧萊莉不免黯然傷神,她收起煙斗,哀嘆太冒失了,但這卻給她長了記性。我輕輕撓了下她的手背,問:“泅水之星,出來前有人叫我們鳳凰女孩,那是什么含義?”

  “鳳凰女孩?這要看他是說即將成為鳳凰,或已經是鳳凰,兩者意義天壤地別啊。”她掃了我一眼,答:“鳳凰是傳說中的大鳥,相傳必須死后才能化為烈焰,形容越挫越強永不屈服。可你倆生得膚白貌美怎能提劍奮戰呢?我看,那人所說的,就是催你倆去送死。”

  “好吧,你不必笑得那么賤,我當然知道這是十死無生的勾當。”我自討了個沒趣,只得推向下一個話題,問:“阿遼硫在哪?我要如何才能去這鬼地方?”

  “原來你繞了一大圈,真正想問的是阿遼硫啊,這個就更容易了。”她朝我一伸手,眨巴著大眼訕笑,道:“給錢啊,我立即就能帶你去,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我搜盡全身衣袋,只有可憐兮兮的四十塊錢,外加幾個鋼镚。

  “你耍我玩哪,我指的不是美刀!”奧萊莉憤恨地甩手上來,將紙幣拍落一地,叫道:“四十塊你也敢跟老子提阿遼硫?我說的是弗洛林彌音盾,就是你所謂的暗世界通用貨幣!”

  說著,她氣鼓鼓在懷中亂掏,擎著一個赤銅硬幣給我倆過目。這種錢天竺菊據稱見過,喪婦脖頸間掛著的諸多垂飾中,就夾藏著幾枚。不過它的正確叫法是恩幣,而不是彌音盾。

  “我的天哪,原以為是菜鳥,沒想到比菜鳥還不如,老子真的懷疑你倆是不是魅者。按說你們這種賣身女最貪財,怎會不知弗洛林幣呢?恩幣是個人之間立下的契約,好比我替你殺了個仇人,那么你便欠下我一筆人情債,往后要以命補償,因此恩幣無法交易。彌音盾才是流通的幣種,你去鴿童的跳蚤市場,或想提高自己的階限,都會用到它。要去阿遼硫,得集齊十個弗洛林才行。不過依老子看,你倆恐怕把命搭上,每人也只能掙到一塊錢。索性還是當回妓女吧,哄頭面人物開心,陪他們上床,耍得盡興了沒準還能得到些鉆石賞賜。”

  “我不要鉆石賞賜,就想要這個幣。若是按市值計算,多少美刀兌換一塊?”被人蔑視的廢話我已聽得生出老繭,自不會當回事,又問:“豁出性命才只能掙到一塊?開玩笑吧?”

  “無價,并且沒有交易所,懂了嗎?你這天下第一蠢妞!”她憤然收起硬幣,冷冷回應。

  “也許它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你們收入那么低,平時怎么消費?”天竺菊掩著嘴偷笑。

  “日常的話與你們一樣,還是以世俗貨幣結算,弗洛林幣針對的是現實社會做不成的交易,就像阿遼硫,就算你有幾百萬又要上哪買去?看來你倆是真傻,不是裝的,那就聽好了。”

  所謂的弗洛林幣,是她們北歐地區的叫法,而在其他國家,各有各的名稱。例如在華語地區,叫做鶴幣,在美國叫做公約金,與我們世俗社會的貨幣完全是兩個概念。它能在暗世界買到許多特權,例如彼此間蛇胚交易;要自立門派開山;想獲得某種頭銜與軍職,或者參加最高規格的圣皇登基大典,都有明碼標價。

  在世俗社會中,每當出現經濟危機,通貨膨脹或GDP負增長,國家儲備銀行都會搞增發,發得越多就越容易造成財富流失,從而導致貨幣貶值,民生凋敝。然暗世界不同,它們從古至今,流通的彌音盾數值沒怎么變過,完全是以在冊成員壯大來決定要不要增發。

  負責鑄造弗洛林幣,集中儲備在一個叫高堡的連鎖地底銀行內,支出一塊有記錄,誰人收納也有記錄,對號查找便知具體流向。倘若你理解不了,就將它想成是一家街機游戲鋪,老板本身不鑄代幣,它們只在店里流通,大致便是如此。

  想賺取彌音盾難如登天,例如我們這種鳳凰女孩去送死,即便僥幸成功,也只能掙到一塊錢;而別人替買家行兇,割個人頭也是一塊錢,全然不是以付出心力多寡來計算的。奧萊莉身上共有三枚,其中兩塊在回老家后,要退還給死去同伴的家屬,作為補償金。

  “這多不方便,誰都有應急之時,一旦需要用錢身邊又不夠,那該怎么辦?”聽完我瞬間崩潰,去趟阿遼硫要花十枚,恐怕我累死累活打工到死,也掙不到這筆錢,相比之下,我還不如去派恩維爾躺在迪姐床上做夢更容易些。泅水之星聽完,卻做出仰天大笑狀,說那種方式叫返夢現象,所視所見都是心理安慰,難以傳達給對方知道,與真正的阿遼硫差之千里。

  見狀,我只得另辟蹊徑,又問:“地下世界有沒有俗世里的那種億萬富翁呢?”

  “款爺當然有啊,但他們的財富,也都是世俗的金銀珠寶,與彌音盾無關。倘若你成為圣維塔萊一員,就會收獲一枚,拿著它可以去往任何地底世界的產業消費,住宿、用餐以及旅行。每到一處都有人給你記賬,用完就有專人前來收走,所以一般沒人會去使用它,仍以世俗貨幣消費。而沒有這塊錢就去不了許多機密重地,更無法與人交換情報。所以想掙錢,就得找個好的代理經紀。因此,頭面人物實際擁有也就百來塊,不是你想的那樣家藏萬貫。”

  “我似乎有些懂了。”天竺菊賊眼骨碌碌打轉,繞出了牛角尖,她推了我一把,問:“公羊們不是提過賠償金嗎?像我們這種作亂之人,會被送進白塔監禁,由暗世界最高法庭做出審判,推算出需支付多少罰金。有錢可以買條命,沒錢就得服苦役,興許指的就是它。”

  “沒錯,就是這意思。彌音盾只能用來消費成本特別高的特殊服務,像阿遼硫那種地方,通常都是為尋求遺產下落,人們才肯一擲千金。例如某人親友在外埋了筆錢,但這家伙死了無從尋找,只能去那里問明答案,所以在排價上最高。”奧萊莉連連點頭,繼續拿我開涮,道:“哪能讓你和女妖派談情說愛之用呢?真是亂彈琴!”

  “原來如此,怪不得為了蛇胚或炫彩,他們肯花大價錢,這里頭全都是生意啊。若是捕獲大長老奪得復制這顆超級寶鉆,不就等于擁有了聚寶盆嗎?”我一拍腦門,也繞出彎來,不僅又氣又惱,叫罵道:“我懷疑他們干掉Dixie,沒準也是為了獲取某些技術,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什么斬妖除魔,替天行道,毫無利益的事他們怎肯這般興師動眾呢?”

  “你頭一天知道啊?就是這樣。有了錢就能召集部眾,利用人馬能獲取更多的錢,雪球越滾越大。”天竺菊朝我比出個開槍的手勢,問泅水之星說:“這家叫高堡的儲備銀行在哪?”

  “誒?難道你想打劫銀行?怎么你現在變得膽這么肥?別忘了咱倆還是死刑犯哪!”聞言我驚出一頭冷汗,忙擒下她胳臂,沖奧萊莉擺手道:“別聽她胡說八道,早上喝多了。”

  “你覺得我是那種告密之徒么?魅者說什么都不會有人當回事,想干就去干唄,不多嘗幾次暗世界鐵拳,又怎知自己有多孤陋寡聞呢?正因弗洛林是三大世界的通行貨幣,所以高堡不歸屬任何一方,它是獨立的營運機構。”泅水之星卻全不在意,她依舊掛著輕蔑的冷笑,自言自語起來:“既然連你們都能想到的事,別人怎會想不到?古往今來想打劫它,誒?”

  “怎么了?你干嘛不往下說?難道歷史上有人搞過高堡嗎?”我倆異口同聲發問。

  “你別說,本世紀還真發生過一起。”奧萊莉低頭啃著指甲,陷入了沉思之中。

  彌音盾作為通行貨幣,時常因損耗老舊等原因,被召回并重新鑄造,因此成了大盜們抄掠珍寶的最佳契機。既然有強人,那就自然有護衛,古代圣維塔萊就是專事押運弗洛林的官軍,每次出行都是前擁后簇,人馬浩蕩。進入十九世紀后,鐵路運輸成為主流,高堡也與時俱進,建設起無計其數的地下網絡,被稱為腸蟲,專用于押送錢幣的專列,名喚膠囊。

  膠囊列車流速相當快,每經過一段距離就解貨上其他膠囊,然后再層層轉運。這是為了防備中途被盯上,有人利用時間差劫走,堪稱最高安保等級。所以,何時膠囊到班,沿途行車多久都有精確計算,自打施行后沒再出過一起事故,將所有覬覦珍寶的人打了回票。

  盡管這套既快捷又壓縮成本的模式,十分高效,但仍擋不住遭人惦記。五零年代末發生過一起,那就是著名的奧斯陸劫銀案。有架滿載著新幣的膠囊無端失蹤,連同兩名押運人員一起消失在密閉軌道之間。無數人想要破解,可惜至今也沒找出原因,故而成了一樁懸案。

  這起劫持事件帶來的后果異常深遠,高堡一下子丟失了五萬枚彌音盾,從此之后進行改版,在每塊錢幣上刻有編號,完成了更加苛刻的記錄條款。所以,拿在奧萊莉手上的弗洛林,就是事件后發行的新幣,再想要騎劫官銀,那根本是癡心妄想。

  “現在我終于明白,勿忘我為何興致勃勃想要重建彌利耶了。至于咱倆,還是老老實實當打工仔吧。”天竺菊聽完泅水之星的描述,不由吐了吐舌頭。她將巧克力棒遞給她,問:“奧萊莉,你素來瞧不上咱倆,這次為何愿意與我們同行?難道你也暗戀醉蝶花么?”

  “老子才不像你們獍行那么荒淫,沒事就往一個被窩里鉆。魅者是非戰斗人員,個個相貌出眾,在古代但凡有戰事,就會跟隨統帥一起出征,普通人染指不得。那樣的絕色女子,通常被人稱作狐姬或桃姬,只在酒宴上拋頭露面,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啊。”泅水之星得意洋洋地啃著零食,笑道:“而今群美環伺,老子只是想效仿古人過把癮,僅此而已。所以與你們斗戰,我才屢屢放水,就是不愿沾上屠戮美人的惡名。”

  “這該死的,她完全將咱們當成了舞姬,以滿足她那大男子主義的變態心理。”我暗自咒罵,不過一轉念,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種人好面子又虛榮,實可以加以圖謀。想著我故作嬌柔,玩弄著自己發縷,問:“你有什么計劃?一會兒大家要怎么干?我是說咱們雖沒用,但武斗全都依托你總很過意不去,哪怕戰力再差也可以給你打打下手。”

  “不必,我只是利用你倆混進道場,再通過那個鬼洞劫走天賜之人,這才是首要。”

  “你!搞了半天居然全為圖謀私利,我還真當你是個行俠仗義的騎士哪!”我被她氣得嘴角哆嗦幾乎說不出話來,心氣一急淚珠便噗哧哧掉落,不由擰住天竺菊哭道:“看看你干的好事,給咱們找來這么個包袱,你以為自己才思敏捷,結果人家比你更奸詐。這下可好,濕手沾面粉,想甩也甩不掉!這娘們五大三粗的,若敢說個不字,就會立即以武力脅迫!”

  “我也沒料到,見她生得道貌岸然,又常作出慷慨激昂的談吐,哪知是金玉其表,敗絮其內。”天竺菊也是萬分無措,只得將怨怒發泄在她身上,破口大罵起來。

  哪知這個人厚顏無恥到達了一個新高度,泅水之星合著眼,在唾罵聲中如浴春風,顯得很是享受,待到我倆將所有臟字吐完,她才回過神來,嗤笑道:“罵累了吧?我生平最好戲弄魅者,就喜歡看她們哭哭啼啼,一付無助又無奈的模樣。你們與獍行也差不多,噴起糞來不過是下三濫攻擊,在我這種心胸寬廣的人面前,是不起絲毫作用的。帶走天賜之人當然是首要,但我并沒說,就將你們丟在道場不管不顧,那樣與直接殺了你們有何區別?”

  “是嗎?恐怕你有些小瞧了我,老娘的殺手锏還沒使出來呢。”我心頭掠過一陣冷笑,卻依舊揚起期盼的臉,淚眼朦朧地望著奧萊莉,打算聽聽她是如何籌謀的。

  這個貌似粗蠢又崇尚拳頭哲理的娘們,內在卻極富韜略。門徒與世界之子的主力云集臨界之丘,想打那頭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以她這種不愿曝光的性格,最忌失手被人擒獲。所以她決定反其道而行,通過鹿血灘龍口直逼百花金壇側后,神不知鬼不覺剪除看守,帶著杏子回到道場,挑個恰當時機安排她從后山密林離去。如此一來,沒有后顧之憂的奧萊莉,就能全力以赴與我們一起干翻大長老,最終帶領全體莉莉絲策馬奔逃。

  “具體怎樣我還沒想好,總之上了女神峰后再定計策。”她遙指中學大門要我們去看,所謂的A3聚集點就在附近山脊之下。于是我們繞開雨披男們,牽馬推車再度回到叢林之中。正在各種箭竹和松柏中穿梭,就聽得天邊傳來一聲巨響,四周徘徊起無數人吼車笛!

  “那是坦克炮擊,真正的強攻開始了!”天竺菊渾身一凜,朝著密林深處駕車而去。泅水之星迎頭趕上,一把擒下她胳臂往回倒拖。見拗不過氣力,她便從腰間拔出安貢灰。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現在山上什么狀況都沒摸清,就敢貿然去闖,怕是活膩味了吧?”

  “我當然知道這是有勇無謀,但必須去做。聽著,我出身在一個黑幫遍地的都市里,在我老家最講究的是忠義。哪怕打不過甚至會送命,也一定要去奔場子。你也在道上混,應該很清楚失信是多么可恥。”天竺菊長嘆一聲,垂下了雙臂,說:“我與藍花楹離開道場已是一天多,醉蝶花被帶走也有半天,三個主事人全不在現場,姐妹會又遭前后夾攻,她們會怎么想?莉莉絲們會認為自己被人出賣了,所有的惹事精逃得一個不剩。此刻的她們有多無助,心中該多痛恨咱倆?那股沖天怨氣隔開那么遠也能感觸得到!所以我必須出現在那!”

  “這就是義氣的真髓,明知會煽臉偏向臉山行。”我上前扯開倆人的手,慨然道:“她是對的,生而為人不能只顧著自己,Dixie下山時,考慮的也全是他人。放任天竺菊一人去我不放心,國難這種事,不,這太扯了,災禍這種事是要共赴的。奧萊莉,感謝你一路相隨,為我們打開眼界,還是忙自己的去吧,畢竟赤紅骷髏的委托,才是你飯票根本!”

  “誒?這卻是奇了!”聽完我這道殺手锏,泅水之星旋即陷入混沌之中,與此同時我也判明清楚,起先的顧慮業已成真。所有人在找的冠冕禮贊,只有我知道具體在哪。奧萊莉緩過神后,便開始駕馬追趕,大呼小叫起來:“給我站住,你把話說清再走不遲!”

  我頭也不回地繼續穿行,任她在背后放聲大叫,就這般越過幾片谷地,當來到某段堵塞的淤泥池前,眼前寒光頻閃,整一片長草叢浮動起來,那是十余名身披偽裝物的大兵,個個手舉制式步槍,從四面八方圍逼上來。這都怨泅水之星,因她的高聲喧嘩引來戰地煞星。

  “怕什么,”我忙將倆人攏到身后,然后闊步來到攔路虎前,揭開雨披露出黑金牌在眾人眼前晃了晃,喝道:“你們都是門徒的傭兵吧?快給我閃開,別耽誤了我們的大事。”

  這塊步擊之影的令牌果真管用,大頭兵們見到立即讓出道供我們通行,其中一個怯生生在背后探問:“清晨出關隘時我曾見過你,你是不是名叫醉蝶花?”

  “是啊,怎么了?你難道對我有意見?”我將胸一挺,與他四目相對,問。

  “不,沒意見。黑暗繆斯最初下山時,我們的聚集點是她首個偷襲目標,是我開車將她送過集運站,啟料此舉害她斷送了性命,沒想到咱們會在這里相遇,真是一言難盡。”

  聽聞他與迪姐有過一面之交,我瞬間迷失了自己,便上前問他詳情。大兵卻說不提也罷,總之一味哀嘆好事變壞事。他指了指四周林地,說在這附近像他們這種小隊還有幾支,目的是防范賊娘們趁漏出逃,一旦見到便會放槍將之轟趕回去。

  “那是艾布拉姆斯正在開炮,碉樓垮了才可全線出擊。究竟要不要回去,或是該怎么回去,我建議你們看過實際狀況再下定奪。”無名氏沖我一揚手,道:“跟我來。”

  就這樣,我等三人尾隨這群傭兵,抄近路爬上高高的山脊,在那里有他們一個瞭望點,直面女神峰土丘坡道。M1A1連發五炮,將正面碉樓轟成一地瓦礫,然后空出道路供人進逼。黑幫們被組織了起來,十人為一隊,排成密集魚鱗陣,高舉防爆鐵盾,開始了首輪沖擊。

  “借我一用。”泅水之星奪過無名氏手中步槍,通過高倍瞄準鏡,瞇著眼眺望,很快她在人堆里瞧見身著厚重鐵甲的圣維塔萊們,卻不禁啞然。那是因為盡管標志明顯,可她卻一個都不認識。而我和天竺菊借過其他兵士的刻度望遠鏡,也在另一頭觀察,就這般瞧見三個身披血紅風衣的怪人,正矗立于一隊帶著黑面罩的大兵跟前,枯瘦女人赫然在列。

  “步擊之影的人很早就到了,他們將鬧事的世界之子打發走,就始終待在山下督戰。”邊上的大頭兵聽完我的描述不住搖頭,說:“沒有,他們與你描述不同,沒再離開過。”

  “原來這就是她原話的含義。”怪人們的這招,不啻就是一門奇術,毫無研究的必要。于是我將視線掃向另一頭,觀測起森然如林的黑面罩來。他們的行頭與眾不同,個個穿著防疫般的藍色隔離服,肩頭挑著金屬筒,手中抓著一管像火焰發射器般的怪槍。另有一批端著圓箍不銹鋼管,呈扇面鋪開,環伺在騎馬男一眾黑幫老大前。

  “這是聞名遐邇的郁金香。”懂行的泅水之星也注意到他們,她推了一把無名氏,吐出幾句怪話,問:“他們幾時到的?是作為最后的救火隊?難道你們在對付的不是人么?”

  “這個就不在已知范疇之內了,我們是二線部隊,他們是一線,這群人是昨晚搭黑車到的。”無名氏問她要回步槍,嘆道:“實際情況你們也見到了,現在四面開打,還怎么登山?”

  “好吧,我拜托你們幾件事,這匹馬和兩臺座頭鯨還請代為保管,沖鋒陷陣的事就交給我吧。”她沉思片刻,心頭已有了主意,安頓好瑣事后,沖我倆一揚手,指著貝巴因道場北側館樓,說:“你們兩個妞給我過來。那里就是我們的切入點。”

  泅水之星所指之處正燃著沖天黑煙,艾布拉姆斯在轟擊時,有片流彈穿透碉樓,斜刺進建筑群中,將鐘樓一面的廢館給砸出個大窟窿,烈火引發地底庫藏的黃火藥連環爆炸,將面對后山的整片石墻摧垮,同時導致各種過期彈藥損毀,黑煙中滾涌著各色濃霧,逐漸令整片地界可視度為零。既然前門去不了,我們能選擇的,就只有這里。

  “這種試探性攻擊,只為了偵測他們的預期結果,不必太當回事。種種跡象皆表明,道場之人真正想捕獲的是你倆,倘若賊娘們一哄而散則代表判斷出錯,而若是選擇固守并擊退黑幫,則說明正中下懷。步擊之影的人很聰明,總之在極光閃爍后,大戰才會到來。”

  “醉蝶花小姐,請留步。”無名氏快步追來,從兜里掏出一條五彩頭繩,說:“繆斯與我告別時,特意給了我這個,并說原本想送你的,可惜擦肩而過。你們即將深入險地,護身符我不敢再留著,祝愿你平平安安歸來,我與我的同事們,會為你們守好這道后門。”

  火屑飄舞,烈焰盈天,空氣中透著陣陣不安的硫磺氣味。天地間好似有個無形的手按下開關,頭頂的滾雷去遠,雨勢漸有減弱的趨勢。

  借助濃煙掩護,我們帶著奧萊莉輾轉回到道場后山,那里顯然發生過一場遭遇戰,本就朽爛的木門千瘡百孔,已被強大外力撞成齏粉,只剩得十余道鐵鎖孤零零掛著。從這里通向鹿血灘的地面,布滿漆黑油膩的劃痕,就像有人拖行許多電纜電線闖了進去。我與天竺菊見狀不由蹙緊柳眉,這種皮脂曾在山銅礦井見過,那是殺手狼鲼爬行的血線。難道這東西未被干掉,又從陰宅地底絕路逢生?跑來佐治亞專找我們算賬?這絕對不可能。

  “氣味不對,而且參看皮脂流向,體格也小了許多。”我伸手沾上些許湊近鼻翼嗅了嗅,說:“腥臊的野草臭味,好似煮爛發酵的菜蔬,雨夜大戰時我曾各處見過這種蹤跡。”

  “閃開,讓我來辨。”泅水之星箭步上前,俯下身子仔細打量污物。時隔不久,這些清晰雜痕開始變得模糊,就像被水淋過的墨汁化為灘灘淤斑,在水門汀上形成許多圓圈。她朝陰氣逼人的樓宇打量著,咬牙切齒道:“真是冤家路窄,我的兩名同伴就是被它干掉的!”

  “依你之見,那會是什么?”我不由自主去掏雷鳥,問:“鱸形蟲的一種么?”

  “怎么可能?這只東西似死非死,只在雨夜那晚遠遠見過,但被你們這群是非不分的傻妞纏住才叫它跑了,反正極度危險。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先管它叫人頭馬好了。”奧萊莉撈住我倆胳臂,不建議由這里擅闖,那么做太兇險,還是按她原定計劃,多走幾步路去爬館樓缺口。人類與妖不同,它們能死許多回,而我們只有一條命。

  “鱸形蟲雖屬藠螨一科,但比起蝃池妖邪聰明得多,事實證明下來,它們具備智商,并不比人差在哪。這種東西最初樣貌像條鱸魚,由此得名鱸形。隨著長成外觀也逐步拉開距離,變得亞門分支龐雜。既有像髏龍那種橫行鄉野的村狗,也有游曳水下的鋼齒云諾,更有盤龍在天的氣態鱸形,上回你倆見過的白原爬蟲只是其中之一。”她接過我遞來的煙,吧嗒吧嗒抽了幾口,道:“你們在丘下列陣已久,別人又怎肯束手待斃,早就擺開陣勢等著開打呢。”

  正在說話間,不遠處傳來嘶吼,奧萊莉面色煞白,剛想側身隱入暗處,卻又心生疑問。我聽出異樣,也隨她快步而去,到了跟前一瞅,原來是制勢馬,正在瘋狂拱著一道鐵門。

  “別動,”她讓天竺菊將牝馬拽開,湊近門板細聽,久而久之忽然笑了,說:“真是有趣,你們的小拽女,她戀愛了。這道門里關著許多馬匹,其中就有她鐘愛的帥哥呢。”

  “是,我們擔心蟊賊圍攻會傷及它們,畢竟那是逃生工具,所以預先鎖了起來。那現在該怎么辦?將它也一起關進去么?”我掏出鸚鵡尺,三兩下撬開鎖頭,牽著馬轡問。

  “不急,既然它也是小拽女,那就好辦了,這種事只能我來。”泅水之星抱住牝馬腦袋,同它額頭相抵,口中念念有詞。制勢紫寶石般的大眼眨巴了幾下,嘶吼一聲張開兩側骨翼,率領一眾兄弟姐妹竄出牢籠,向著密林草叢飛馳,眨眼間走得一匹不剩。

  “愛情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制勢看來是匹頭馬,那它將肩負起群馬安全的重責大任,將它們帶離險境,就與你和女妖間的羈絆相同。”泅水之星摟住我倆肩頭,示意只管往前,打懷中取出一只水晶瓢蟲晃了晃,說:“別回頭看,我已囑托它帶領同類去找個避風港待著,等咱們辦完事后,再通過鰭蠱,呼喚它們過來接應。馬兒遠比人忠誠,永不會背叛主人。”

  須叟之間,我們爬進濃煙滾滾的北館破樓,開始沿著梯道向道場而去。奧萊莉若有所思,從包中翻出兩枚大丸,要我們帶在身上。據說此物能散發一股人鼻嗅不到的氣味,妖邪聞到會以為是同類,在她們那個領域常被當成隱身衣。給過我們后她自己兩手空空,但這難不倒奧萊莉,她緊貼破墟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鹿血灘周遭,在各種皮脂間一滾,然后躍下龍口。

  “我建議你們老實待著,別輕易涉險,直至等我歸來。”她打完手勢,憂心忡忡地走了。

  “你覺得她真會回來嗎?”窩在狹小的樓梯底下,我將五彩頭繩扎起馬尾,問。

  “除非她死了,奧萊莉一定會踐行承諾。對她這種人來說,輸不起名譽。”天竺菊也顯得焦慮難當,她背起手來回踱步,忽然計上心來,問:“還記得前天有個瘦猴爬樓偷拍嗎?當時他就躲在破樓頂上,不論泅水之星忙得怎樣,咱們先看看戰局,總比呆坐在此要好。”

  決議定奪我們說干就干,飛速爬樓拾檐而行,越過屋脊將身趴低匍匐在地,透過殘破碎瓦往下打量,便見得烏泱泱的一大群夜弓鳥在亂飛,道場廊下站著素裹罩袍的沙利文,她將手一指,這群怪鳥氣勢如虹,狂飆般穿透碉樓,踏過鐵門,撲進了底下抬盾而上的魚鱗陣。

  “有備而來的百花金壇群妖反客為主,黑幫恐怕將遭天譴了。”天竺菊看也不看便做出預判,而我視線緊追鳥群而去,坡道上已倒著幾具被污油浸透的死尸,活像通陰溝的雜工面目全非,只有個大概的人形,可以確認這些是群賊無疑。很顯然,在我們到來前,已有過幾輪沖擊,丘下眾人沒有突破女神峰,他們被壓制住了。

  騎馬男將汗衫一脫,光著膀子正在叫罵,攻山蟊賊見鳥群襲來,忙從盾下掏出一坨坨鴉片膏般的粘稠東西,朝著它們盡力甩去。兩者相錯之際,立即化為無數道火網,將撲到面門的一群夜弓鳥燒成焦炭,牢牢將它們限制在七步之外。這批人隨即丟了裝備,重新退了回去。

  在山丘底下,列著二十隊這樣的魚鱗陣,正打算如海浪拍擊礁石,一波波往上涌動。最靠前的就是郁金香部隊。他們揚手齊射,卻不見火光頻閃,只聽得幾聲悶音,半空中拔起無數堅冰骨刺,仿若一道鐵墻。鳥群不是被擊落就是讓它困在其中,紛紛化為黑霧四散,當這些似冰非冰的物質完全凝固下來,已有兩具血跡斑斑的女尸被釘在那里!

  “很好,終于干翻了這兩頭劣畜!”銳將翻身上馬,揮舞火把高呼:“把垃圾車開上坡,給老子不停地沖,踏平女神峰,一個都別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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