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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112:PrixDuDanger(過關斬將)

  Dixie遠赴佐治亞的初衷,是想知道醉蝶花近況,諸多外界傳言令她感到越來越不安,過去相識的人們,也像躲避瘟疫對此三緘其口,哪怕是熱心的偵探也再三告誡她莫要插手。然而當兩者相見,女主播才驚覺,自己這個小女友身處在一個怎樣絕望的環境里。

  三名潛入莉莉絲的獍行,以及后續追來的她,猶如一陣香風穿透陳腐的老舊破屋,改變了這批佐治亞鄉野村姑的觀念,她們頭一次感受到恐懼,學會了質疑,并被打開眼界,覺得不必過著整天刀頭舔血的生活,憑借現有產業就能擁有亮麗人生。

  然而,這畢竟是個崇尚勇武與暴力的黑幫世界,擁有骨勾婦超強實力的自己,一下子就掩過了所有人的風采。小莉莉絲們甚至覺得,若有一場公平的對決,藏匿起來的大長老也難以與之匹敵。既如此為何不推戴她為頭領?這種擁有外部大量資源的人,現實中可遇不可及。

  無下限的跪舔和肉麻吹捧,哪怕定力再好見多識廣的Dixie也漸難抵擋,心態開始飄了。論說諂媚奉承,女性功力絲毫不比閹宦差,尤其是小了自己十多歲的半大孩子,純凈的雙目中殷切期待,以及對所有指派言聽計從,無形中已將她塑造成新一代大長老。

  “她們已遭背叛,成為無依無靠的棄子,我該肩負起一切。”看著自己兜里的票子逐漸成為阿斯蘭之流手中的零用,Dixie越發堅定信心,暗自發狠道:“我出現在此是有意義的。”

  歷史由無計其數的困局所構成,瞬息之間就會產生逆轉,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正是人。人的善變造就了未來無法預測,某些看似鐵板釘釘的事,會在最意料不到之處忽然綻放并爆發,摧毀一切,古往今來,蓋莫如此。與有線臺羅莎的一通電話,雖也是畫餅充饑,沒有明確計劃與步驟,但人家現在已動身前往伊騰頓,作為新加入的戰團一員。

  “你我正站在歷史的關鍵時刻,不,Dixie寶貝,你我就是塑造未來的一部分啊。”

  “我的格局太低了,找到醉蝶花拖上就走,哪管別人死活,這根本是癡人說夢。遼闊的北美,細數下來,居然沒有一處堪稱安全之所。無窮的麻煩,以及想要報復的人馬,即將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來,別說是我,哪怕古斯塔夫這種有錢有勢的人,也如塵土般不值一提,到時還能逃去哪里?這是個無法打破的怪圈,從根本上沒人能對抗它,三大世界太龐大了。”

  在遭遇Besson等一干人馬的五十五天前,Dixie壓根不可能知道這一切。她依舊以為自己尚處在一個法治社會,自己可以在許多原則問題上堅持己見,維持道義,甚至拍案而起與人公開對峙。然而,千百年來人類社會的本質始終沒變,弱者被碾壓,呼聲被漠視,放眼四周處處是不公,惡德者橫行,別人一句話就能叫所有媒體閉上臭嘴!

  Dixie的錄音筆和機子內存幾乎被占滿,只得打醉蝶花的手機主意。那么一來就不得不釋放內存。這部機子中,除了留給自己的臨別贈言,還有不少網上下載的歌單。聽著熟悉的曲調,她陣陣感傷,許多在當年大放異彩的樂隊組合,現如今早已不知去向,除了午夜電臺偶爾會播放,還有誰記得他們么?

  由著沉思,她聯想到自己,人生巔峰正是世紀末,但Dixie很不喜歡這個時代。看似浮華的九零年代,人與人之間已不再像曾經那么坦誠,就連婚姻也成了種風險投資。如果可以有所選擇,她最想回去的是八零年代,那是一段譜寫自己青春韶華的美好歲月。

  那么若是往后推演,再過幾十年,是不是又覺得九零年代成了美好記憶呢?自己終將老去,佝僂在養老院里成為一個目光呆滯的老嫗,今天的小莉莉絲們也將成為大媽,安樂于她們最不喜歡的循規蹈矩生活中。新生代小子們開始延續這一切,重新過一遍場,飽覽人生。

  女人的窗口期極短,大致就二十年光陰,過了這段黃金歲月,即將陷入沉暮。自己打拼的一切也將隨之化為烏有,人生之所以無法深思,正是原始意義上的殘酷與可怕。

  “這種事越想人越萎靡,且也不是時候,總之先將傻妞帶回家才是。”

  Dixie抬腕看了看表,九點正,自己已經在密林中迂回了很久。這次她選了更遠的公路盡頭,幾乎穿插進了中學的背后。當爬過學生為逃課刻意破壞的磚石圍墻,眼前的狀況不由令她乍舌,通向女神峰所有大道小徑,滿是一道接著一道的隘口,已全部被人嚴密控制了。

  “這些理應不是本地黑幫成員,土匪不會端著制式步槍和穿著防彈背心的。”

  雨披男們相互間點煙時,露出橡膠布下的真面目。不僅如此,他們似乎也不全是美國人,交談中夾雜著各種口音,有些是南歐人,有些是高加索人。那么一來,他們的身份不難推測,這便是活躍于暗世界與泛世界另一龐大組織—自由憲兵門徒的傭兵。

  “這群人太專業了,占據著有利位置,建立的瞭望點前后呼應,不論打哪個方向出來都一覽無遺,難怪小莉莉絲們怎么都突圍不出去。”Dixie吐了吐舌頭,只得退回密林,游走在山脊之上,尋找著薄弱的突破口。這么一走令她越發絕望,因為這樣的關卡無計其數,光是從中學到土丘這段鉛青色公路,不下五個聚集點。

  一個往城鎮送禽蛋的農夫開著破車,剛出現在土道彼端,就被雨披男們撞見,他們立即架起障礙欄,對其打著手勢,掏出類似證件般的東西讓他改道。美國的老農沒那么好打發,你攔著路不讓走,他總要去往目的地,你辦你的要務沒問題,但別影響到別人日常買賣。

  雨披男一想也是這個理,便從懷中又掏出一份地圖,對著老農指指點點,大致在為他說明臨時路線。趁著幾人在拌嘴,Dixie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出草叢,滾進車底盤下,在小車發動的一極霎,借助白色尾氣落入公路另一頭溝渠,偷偷摸進了蓬帳內。

  一雙粗造的大手出現在眼前,有個禿子正狠命撓著自己頭皮,閃身進棚的她怎么都沒料到,里頭還端坐著一人,正望著開裂的板球拍發呆。對方聞見響動,不由轉過身來。

  “早知會遇上他們,我應該將套裝一起帶來,至少能偽裝成不明真相的居民。”當初世界之子喪婦們縫制的皮裝雖輕捷合身,但穿著這種行頭的女人,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

  光頭見身后無端冒出個高挑娘們,渾身沾滿雨露,亂發間夾雜著枯葉,立即悟出此人翻山越嶺而來。不過他也辨不清這究竟是敵是友,此人身著鎮魂挽歌的花飾,儀式上的彩裝,似乎是世界之子的人。可喪婦中沒有如此年輕的女子,一時間也是云里霧里。

  “你打哪里來?什么分隊的?”漢子顧不上穿鞋,起身上前推搡,打算喊外面倆人進來。

  Dixie見勢不妙,決定先發制人,立即揮舞拳頭直搗他張大的嘴。光頭全無防備,門牙順著勁風被崩掉,整個人被她揪著領子掀飛按倒在辦公桌上。不過漢子不可等閑視之,他迅即做出反應,一邊將手探向胸口拔槍,一邊抱著她肩頭試圖翻過身來。女主播狠命剪住他舌頭,無窮妖氣彌漫并盤旋頭頂,雙目瞬間變得漆黑,無數骨牙刺破白皙肌膚冒將出來。

  光頭見自己將被滅口,也是急了,立即改變策略,放棄武力對抗,轉而將手探向這個鬼一樣的女人,抵在她渾圓飽滿的胸脯上。Dixie全無防備,自己敏感點被抓了個正著,那股氣勢立即消散大半。漢子見自己成事,一個大背包將之甩在泥濘中,沖著雨幕外哇哇怪叫。

  “失策了,我已不是曾經的自己。”整整兩天光陰,Dixie沒有一刻合過眼,不僅如此,期間她多次挨了藥店老板凌厲陰招,心臟被刀刺,腦袋被拍磚,氣力大打折扣。正因化身老妖的她體驗不到痛楚,總覺得不礙事,而與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對抗,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你這莫名其妙的娘們摸進來,二話不說就揍人,究竟想干嘛?”漢子的喊叫被一聲炸雷吞沒,棚外倆人依舊站在原地。女主播虛驚一場,盤起雙腿將他絆翻在地,一個鷂子翻身騎將上來。光頭忙挺起腰腹預圖將之拱翻,此女卻如泥鰍般濕滑,一下子竄到背后,迅速裸絞住對方脖頸,漢子突兀的雙目瞪得極大,眼球開始充血,眼見自己頂不住了。

  傭兵與流氓最大的不同,是隨時隨地會為自己找尋生機,不肯白白束手,事到如今便要設法喊來同伙解圍。此女絕非泛泛之輩,這股氣力太離譜,不看臉的話根本察覺不出是個女流。而且,那不是靠體能訓練所造就的。光頭暗揣,若猜測沒錯,她是只老妖無疑。

  一臺加熱風扇被其蹬飛出去,只要不是泥塑木雕都知蓬帳出了事。Dixie不再糾纏,急速松手,拿膝蓋狠狠壓向光頭顱骨,他嗚咽一聲昏死過去。將之打包送走后,她抓起地上的板球拍子,在雨簾被掀開的一刻,狠狠拍將上去,入得門來的壯漢,如同炮彈般一下滾出八丈遠,半個身子陷在對面土坡的爛泥里。尾隨而來的另一人見事態危急,便抬手舉槍。

  一道紫色身影如脫弦之鏃撲騰出來,壯漢下意識揚手格擋,哪知女妖所圖不是奪槍,而是就地一滾,翻到他的胯下,雙腿發力將之高高頂起。壯漢失了重心把持不住平衡,便拔出爪刀亂扎,鋼刃刺進老妖肩頭的同時,自己也被她扛著撞倒在粗碩樹干上。女播報見黃醬噴涌糊了半扇身子,不由氣得連連咆哮,兩腮頓生數道陰齒,直往他咽喉部噬來。

  再說另一個歪倒泥濘的人又在干嘛?他掙扎著起身,剛預備開火,卻忽然記起什么,忙撤去原有彈夾,單手換了個奇形怪狀的圓筒。此人一面開火進逼,一面呼喝同伙放棄糾纏,從槍膛打出的也不再是步槍彈,而是壓縮的無殼陰削。

  這種圓滾滾看似玩具的子彈,若擊中常人,頂多被沖擊力推出幾丈之外,落得一身水銀斑漬很惡心,自己毫發無損;而對象換做是老妖,則情況大為不同,添加進黑鐵屑的高濃度水銀宛如鹽酸,一燒便是一個大洞。倆人已查覺偷襲者速度之快,力度之猛,不可能是人類。

  不論將如何來定義Dixie,或歸類在哪種妖邪里,陰削被證實下來是有效的。就在她昂起腦袋時,背部噗哧哧連中三彈,堅韌的紫色皮裝下現出個圓腔瘡口,細潔肌膚化為了流質,混合著黃醬噴濺而出,骨勾婦哪怕再厲害也是氣血不接,半側身子感覺虛脫下來,只得丟開傷者,一頭扎進密林中暫避。

  “沒想到,那么快他們已全面換裝了。”也就是二十天之前,眾人奔赴孔地亞石峽的寧息之刻上午,她以及她的團隊,在黑楓鎮旅社前組裝過這種槍彈。當時只是試驗版,拿各種研磨粉填充彈頭,而今只隔了一個月不到,已成流水線下的軍工產品。那么一來,墮魂斬、狼咬、孰爪尋蹤以及各種氣硫彈一件都不會少,甚至還包括大殺器—尖椒玻璃泡。

  失魂落魄的兩名傭兵相持著爬起,不敢深入樹叢繼續追擊,一人闖進雨棚找通訊設備,另一人則在簾子前戒備。時隔不久,棚里的人出來,對他搖搖頭,說適才里面的鏖戰除了同伙被打暈,連帶著搗毀了全部,若要向上報告狀況,不得不去下風坡道前另一處隘口。

  “這是主峰偷跑下來的人么?她是怎么繞行來這么遠的?我感覺不像是被困住的娘們,鼩鼱們送來的偷拍圖冊里也沒有她,這是張新面孔。”一名壯漢朝遠處眺望片刻,只見鮮有維護的公路旁,怪樹幾乎壓到路面,那名偷襲者就潛身其中,必不會甘心。他恨恨地踢翻烤火的柏油桶,叫罵道:“原以為安全的后方,現在卻成了戰場,咱倆多半會因此送命。”

  “正面是抗不過她的,以身手來看,此女比獍行厲害得多,并且十分專注,顯然有其目的性。”另一個相較年長不少,神態也沉穩許多。他思慮片刻,搗了同伙一拳,道:“你是否記得前天分配支隊時他們提起的一個新名詞,黑暗繆斯庫洛基嗎?若沒有猜錯,多半指的就是她。這下麻煩了,她并不在序列里,上鋒也沒明確表過態,遭遇后該如何處置。”

  “那該怎么辦?既要遵守交戰手則不得主動開槍,又要確保自己不被斬殺,倘若人再分開,只會被她逐一除去。”略年輕的那個顯然崩潰了,他手指下意識扣在扳機上,盲目地瞎瞄樹叢,焦慮道:“我老婆下個月初進入預產期,我可不想小孩自出生就沒有老爸。”

  倆人正商量著對策,一個驚雷當空劈下,密林的亂葉隨之風起云涌,躲藏起來的女魔似乎無處不在,會從任何一片縫隙中竄出奪走倆人性命。緊跟著,折斷的樹丫紛飛出來,個中夾雜著尖銳的斷竹,一下捅破雨棚,距離倆人腰腹僅幾尺之遙。

  “很顯然她失去耐心了,你走吧,上全地形車趕去下一個隘口。兩個人她盯不過來,繼續逗留在此,你我只是個早死晚死的過程,我來設法拖住繆斯。”年長者抓起兩個山寨版雷鳥,向著對面密林胡亂拋擲,猛推了同伙一把,叫道:“還不速走?你等她身老病死么?”

  年輕人顧不上客套,三步并作兩步狂奔,跳上土黃色機車發動引擎,濺起片片水花,沒命地奔逃。然而后視鏡倒映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逗留在門簾前的家伙已是應聲倒下,腦袋似乎被人摘了,這才多久?不到三十秒,輾轉各大戰場的歷戰老兵就這般悄無聲息被做掉了!

  “這是突發狀況,是任何人起先都料想不到的,怨不得我!活下來一個總比全軍覆沒要好。”傭兵暗自叫罵,同時猛踩油門,機車破開雨幕疾馳,正在暗自慶幸躲過一劫,后視鏡映出的一幕卻更叫人震惶。那只女魔抓起甩在泥濘里的步槍,朝著他開火,水銀彈頓時糊滿前窗擋風玻璃,刮雨器也不頂用。伴隨年輕人一聲慘叫,車頭撞歪在路基旁老樹上。

  “這一定是做夢,我不會剛出任務就那么倒霉,怎會遭上這種穢物呢?”此人嗚咽數聲,從無盡的黑暗深淵中慢慢醒來,卻見自己被鉛色膠布反綁雙手,像堆建筑垃圾丟在雨棚的角落里。除他之外,剩余兩人也倒臥在泥漿中,捆綁的幅度到達了可笑的程度,沖著一起一伏的腹部來看,沒掉腦袋全都活著。他不禁啞然,開始環顧四周,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正端坐在折疊椅上,狼吞虎咽吃著他們的奶油蘑菇湯,不時朝他甩來怨毒的目光。

  “饒命!我還。。。”漢子見她正盯著自己,不由慌了神,掙扎著拱行,想爬出棚子。

  “我都聽見了,你老婆下周或下個月初進入預產期,你不想嬰兒出身就成為孤兒。細想之下,我好像有一天多沒進食了,只得搶了你們三人的早飯。”女子卻沖他擺手,自顧自拉開皮裝拉鏈,坦露出青紫的上半身,檢查被水銀燒傷的瘡口,嘆道:“之所以斗得這么艱苦,身中兩刀六彈,是因我不想繼續錯下去,無故傷人,否則的話你們早就死了。”

  “你能聽懂人話,并擁有獨立的意識么?”年輕人大為驚嘆,長久以來形成的觀念,告知他妖邪是不具理智只懂殺戮的。而眼前這只女魔,不僅可以溝通甚至懂得控制情緒,這實在太古怪了。想著,他避開對方直視的目光,問:“你究竟是誰?打算去往哪里?”

  “別忘了,我才是提問的那個人,把你知道的交待給我。”女子推開餐盤,掄著胳臂上前,二話不說去剝暈厥同伴的山地裝。男子呆若木雞,只得眼睜睜干看著,此女作完這些,竟旁若無人地褪去皮裝,盤起長發挽在腦后,換上這套行頭。傭兵很快明白過來,她襲擊聚集點的企圖,只為了搜尋偽裝物,全無謀害他們的念想。

  “老實說我們并不知道具體的作戰對象,因為大家是被打亂拆分的,每個支隊只專注一件事。而我們的任務,就是控制路段二十四小時,到了今晚零點撤圍離開。”此人隸屬一個叫做“海神”的組織,是門徒十二部分支之一,在統一行動時,配對的大多是不認識的人,這是為了防止被人俘獲后吐露整部計劃的手段,與常規步兵出勤前區別無二。

  “黑暗繆斯庫洛基又是什么?你覺得那指代的是我么?可我是個白人,哪里黑不溜秋了!”Dixie原以為傭兵個個都像連續劇里描寫得那樣寧死不屈,啟料也是貪生怕死之輩,不覺有些好笑。她松弛下猙獰的表情,為他點了支Weed,問:“這你總該獲取資訊吧?”

  “那是一個代號,沒有具體名稱,甚至連外形也沒有圖示。我們被告知大概會有一種這樣的東西,它理應不具威脅,通常不可能出現,倘若遭遇就任它自便,別沒事找事充當英雄,白白斷送性命。”年輕人猛抽了幾口,藥葉子起效漸漸緩過神來,他怕交待的不夠透徹,繼續補充道:“另外,我聽說它是被人炮制出來的,并不是天生陰穢,你究竟要去哪里?”

  “我由女神峰來,要回女神峰!”此女從齒間迸出幾個字,將步槍掛上肩頭,向他探出陰爪,似有擰斷他脖子的企圖。漢子實在釐不清她的圖謀,只得連聲高叫,為自己爭取生機。

  “那你何苦繞一大圈轉來中學一帶?直接下山不就行了?噢,難道說,你打算找鼩鼱們的麻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沒準我能助你一臂之力。聽著,憲兵們還好說話一些,再往前還有幾道隘口,那是世界之子的地盤。即便身著偽裝蓋著雨披,也照樣被盤查!他們會讓你露出腦袋拍照,咱們里女兵就三個,而且全在米切爾的菜市場站崗。你鐵定成不了事。”

  “那又怎樣?將你們的故事照搬一遍,過關斬將不就行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會害你性命,只想請你安安靜靜睡上半天而已。”此女獰笑數聲,將身壓了上來。

  “不,你沒聽懂,前面的人沒那么好對付!他們是其他系統的,當中有一個尤其厲害,迄今為止無人是他對手!不論你是不是庫洛基,都難以與之匹敵,那是白白送死。”傭兵忙用膝蓋抵住她前胸,沖雜物堆努努嘴,道:“可他們認識我,昨晚我還驅車轉送過外賣。”

  一刻鐘后,暈死過去的兩名傭兵成了道具,或被架上折疊椅坐著,或斜依在障礙物前站著。說服Dixie沒痛下殺手的理由,是年輕人提了個不得不面對的現狀,那就是隘口間時常會有巡邏隊,當靠近時會用那步話機通話,別人很快就會查覺出異樣。到那時響哨一起,各處人馬蜂擁而來,不論她想干什么,都會被中途打斷。

  “我可以借口去前面A2點討要一部新機子,全地形車也需要更換零部件,送你過渡到山根腳下,不會有任何人起疑,輕易就能糊弄過去。”年輕人掃了傷痕累累的她一眼,嘖巴著嘴嘆息,道:“不論你多厲害,若以這副身軀,是走不了很遠的。”

  “我原以為你們當兵的都是錚錚鐵骨。”Dixie坐上副駕駛,開著這輛冒黑煙的破車緩行,她朝自己掃了幾眼,垂頭輕嘆:“我也覺得有些太苛待自己了。”

  “放在去年我也許是你理解的那種人,而今不同了,有了心愛的姑娘,成立了溫馨的小家,便要想方設法爭取活下來,否則我努力大半生所圖的又是什么呢?我并不是年輕人,今年都四十多了,只是臉長得有些稚嫩。”傭兵見氣氛緩和,話也多了起來,外加這個女魔嫻靜中與常人無異,又生得花容月貌,不由問她前方究竟圍堵的是什么。

  當Dixie將事情原委描述給他知道,傭兵不僅倒抽一口寒氣,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成了困住他人逃生的攔路虎。不僅顯得很愧疚,說并不知事情的實質,自己只是來混日薪的。

  “因此,當你見到策馬飛奔的女孩們,槍口抬高一寸,就是在做善事,與人方便就是與自己方便。”淤積在體腔的水銀流質無法被全部排出,繼續凝聚成塊荼毒著這具疲憊身軀,由瘡口灑落的血污逐漸晶體纖維化,被冷風一吹如流沙般散盡。傭兵見狀讓她倚在肩上,Dixie無力地點點頭,說:“我也許活不了多久了,相信你是個好人,能明白這一切。”

  “我當然能理解,說白了人心里只要有所寄托,就會不顧一切往前沖。但象你這么拼命的女人,我還是頭一回遇見。你的那個男友,真值得你為他付出那么多嗎?”

  “他比你想像的還要花心,面對誘惑毫無抵抗力,總在不斷傷害我。與他相處我感到很累,并且看不到盡頭。甚至,我知道自己哪怕拼掉性命,想奪回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依舊固執得想要去做,為了他又全然不是為了他。久而久之我明白過來,我想說服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只要去干我就問心無愧,在愛的定義上,我做到了極致。”

  說到傷情處,Dixie不禁淚流滿面,她仰視著傭兵,悲愴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我無數次想要松手,抹去這段記憶,但是做不到。如果將他忘了,那么起先所作的一切努力,不就付之東流了嗎?那晚她屈身在某個鄉下湯池里,與我談起另一個家伙的往事。老實說,我因恨她無恥的老媽也同樣討厭她,但這人曾說過的一句話,還是打動了我。”

  “那是一句什么話?”傭兵從未聽過這么離奇的事,也是大感興趣,不由催問道。

  “那是一段你更沒法理解的奇遇,盡管聽起來像是小孩的夢囈,某種東方哲學吧。當初聽到時我只感到不住好笑,現在回想卻覺得很悲傷。那個家伙說,Elche除了忠誠彼此,也代表了義結金蘭時的承諾。貧困時不離棄,富貴時不相忘。你我都極不完美,并總讓對方失望生氣。但我相信,除卻這些,肝膽相照,不離不棄,即便是夫妻,也要懂義氣兩字。”

  就這樣,傭兵借著各種由頭,輕松闖過了幾道隘口,每當抵達一處地方,便讓她佯裝打盹端坐車內,自己下車與人交涉。步話機到手后,就輪到換電瓶,而要找替換零部件的地方,就在最后的關卡—集運站。那里是安置各種拖車的廢舊車庫,由世界之子親信們把持著。

  全地形車上了新公路,山脊被遠遠拋在腦后,窗外透來一股陳腐鐵板的銹味,有座土紅色建筑從盡頭冒將出來。隨著破車逐漸靠近,十余輛改裝過的大型垃圾車出現在道路兩旁,這些大車中,就夾雜著昨晚被她炸毀的車輛殘骸。

  “原來那輛謝里登輕坦,就是由這里出發的!”Dixie看得氣不打一處出,連聲叫罵道。

  “坦克是附近某座農莊里找來的,場主原本拿它當拖拉機用,怎么了?你見過它們么?”

  “你可知他們拿它派什么用?炮擊女神峰的主碉樓!內戰堡壘怎經受得住?最終女孩們只得乖乖就范,我要找的人,就是這樣被迫下山淪為別人的玩物!”

  “發瘋了嗎?這里既不是戰區也沒在鎮暴,犯得著坦克上場么?聽我說,將來的情況會越來越糟,謝里登是部老古董,說得好聽些還能開,其實就是一堆破銅爛鐵。鼩鼱們反映過這些情況。所以會在不久后,他們從其他收納站調來一部艾布拉姆斯。到那時,也就大勢去了。”傭兵緩緩將車停下,一把握住Dixie的芊芊玉指,嘆道:“原本我該為你做得更多,但是原諒我,不是我缺乏勇氣,而是身后有著太多顧忌,只能送你到站下車了。”

  “謝謝,光這樣我已是不勝感激,剩余的路我會自己走完。”她合上眼,從腕子上解下頭繩,提到大兵手中,悲嘆道:“這是我自己做的護身符,一條將要送給她,另一條留給自己。我的全部家當都在峰上,你收下它吧,希望你妻子順產,也祝愿你能逢兇化吉。”

  “謝謝,繆斯,適才你問我,士兵難道不該都是鐵骨錚錚的嗎?我來告訴你答案。軍營如同一個小型社會,什么人都有,他們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都是忠勇之士,好人和瘋子各自參半。所以你不必對他們抱有天然好感,傭兵沒你理解得那么崇高,這是個復雜群體。”

  浸泡在雨中的十多分鐘閑聊,Dixie沒有問過對方名字,傭兵也是如此,兩人都很清楚,此生注定不會重逢,盡管分列在不同陣營里,尚處在敵我態勢下,但他不啻是個好人。女播報歷經萬難又重新回到了起點,向著土丘步步逼近。

  雨勢越發滂沱,圍困女神峰的鐵狼騎軍紛紛躲進了雨棚,留在外圍沒有幾人。放眼望出去,幾十個蓬帳,不知醉蝶花究竟被關在哪里。而那輛作惡的謝里登,炮口耷拉著,無精打采堵在土坡前,雨點拍擊在銹跡斑斑的鐵板上,冒起陣陣水霧,顯然已經報廢了。

  “艾布拉姆斯正在過來的途中,你們大概還有五到六個小時,能夠絆倒這一切的,只有這段寶貴空窗期。珍重,祝你成功。”傭兵離開前,語重心長地關照,久久不愿松開與她緊握的雙手。而今,想要立即找到醉蝶花,只能依仗唯一途徑,那就是返金線。

  然而搜找下來,與起先結果一致,不論怎么努力,也勾連不到對方,卻能時不時收到藥店老板的呢喃,這種狀況在她下山前便已經發生。Dixie懊惱地拍打著自己腦袋,難道說是身上某個零件壞了?可又要如何解釋幾小時前的倆人打配合,扮演紅臉白臉演戲呢?或者說,有人特意將她藏匿在,某種能隔絕腦波交流的特殊材質窩棚里么?

  一個微弱的叫聲自頭頂傳來,她向著土丘建筑掃了一眼,但見那只藍花楹的黑貓,正蹲坐在殘垣斷壁間舔爪子,瞪著一對黃色眼珠望著雨中的她。

  “看來還是動物比人更機敏,也許她們至今也沒發現我已悄然離開了堡壘。誒?小貓帶來的回音蟲,這么說,難道返金線并不是萬能的?”Dixie很快聯想到起先疑問,那就是為何要將貓先送回來,自己卻在胡桃蛾的地穴里艱苦攀爬。若是判斷沒錯,返金線也許有著距離約束,無法像手機般隨時接通遠在天邊的人。

  換句話說,自己搜不到醉蝶花的主因,可能是傻妞已被轉移了地點,關押在遠離女神峰外的秘密之所。若再將目光放遠些,黑貓被烙下回音蟲,可能發生在很久之前,當龍口下的幾人見到難以接受的事物,決定將貓送回,想要讓眾人知道重大變故。

  “這可怎么辦?難道我花了這么大氣力,又挨刀又中彈的,僅僅換來的是一場虛無么?”

  就在Dixie胡思亂想之際,有條鐵塔般的身軀打背后冒將出來,投下的陰影如蔽天烏云。此人擰住橡膠雨披,猛力扯落,女播報盤起的長發順著破縫,如瀑布般倒垂下來。

  “我始終覺得很奇怪,全地形車只是代步工具,是好是壞有那么重要嗎?干嘛非冒著豪雨開來換電瓶呢?原來是偷送進來一只攪局的蟑螂。”

  Dixie哪怕來不及轉身,也能夠感悟出此人散發出的無窮殺氣。毫無疑問,這家伙就是傭兵形容過來的難纏之人,她無法逾越的坎。

  “難道到此為止了嗎?”她恨得咬牙切齒,暗自捏緊拳頭,打算趁著側目之際,以短平快的凌厲攻勢,打他個措手不及。然而當此人的大臉被雷電映亮,她不僅愣在當場,脫口而出:

  “你?怎么會是你?你也是作惡的一員么?”

  “誒?原來是你,我記得你好像是叫Pixie或者Dixie,真的是你么?你為何會在此?”

  15:4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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