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十丈紅塵長生仙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心不足
  遠處舟船匯聚,岸上人頭攢動。看著不遠,實則望山跑死馬,還要行一個時辰的水程。

  搖櫓駕船的漢子名陶大,平素捕魚為生,糶米時也會將這烏篷船租給鄉民。

  香奴蹲踞船頭,捂著口鼻躲著魚腥味,薛釗便在艙中坐在,與那陶大言語起來。

  “湖廣今年收成如何?”

  陶大便道:“只是尋常。今年雨水稍多,聽聞有些地方遭了災。不過這稻谷價錢倒是漲了不少。”

  “漲了不少?”

  “回公子,往年稻谷都是三錢銀子一石,今年漲到了四錢二分。不少農人以為能松口氣,不想稻谷漲了,旁的也跟著漲。算算與往年倒是差不多。”

  “原來如此。糶米四錢二分,不知那糧商轉手要賣多少?”

  “若是稻谷,總要賣五分銀錢;若是糙米,估摸著起碼六分銀子。往年糙米只賣四分出頭,如今卻漲了將近一半。”

  薛釗暗自思量,長安斗米二兩四錢,這常德一石糙米卻只賣六錢銀子,實在差得太多!散碎的記憶里,前世好似各地物價相差不大,也不知是如何平抑的。

  船行二十幾里,到得碼頭之上。

  陶大將烏篷船挺好,薛釗便牽著迫不及待的香奴上了岸。

  “呼……活過來了。”

  碼頭上便有鄉民駕著烏篷船糶米,有伙計用木斗稱量了,再裝入麻袋,而后赤膊上身的漢子便扛上兩包,嘿喲嘿喲將其運到碼頭后的倉庫之中。

  從鄉民手中收糧自然便宜,可薛釗沒那么多時間,便與香奴選了門臉最大的一家米鋪進去。

  鋪中掌柜正在柜臺后打著算盤盤賬,聽得腳步聲抬頭張望,見二人衣著不凡,當即停下手中伙計,未曾開口人先笑,拱手道:“小老兒姓吳,為此間掌柜,不知有何為公子效勞之處?”

  薛釗同樣拱了拱手:“不知掌柜可賣米?”

  那吳掌柜笑了:“敞開門做生意,這米鋪收糧自然也賣糧。不知公子要買多少?”

  “吳掌柜有多少?”

  吳掌柜心中狂喜,這是遇到大主顧了!當即笑得愈發燦爛,道:“小老兒多的不敢說,二十萬石稻谷還是湊得出的,就是不知公子要多少了。”

  “唔,”薛釗點頭道:“有些少……也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額……”吳掌柜怔住:“公子莫非說笑?”

  “香奴。”

  薛釗喚了一聲,香奴便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舔了舔手指點數起來:“一、二、三……”

  吳掌柜探頭一瞥,赫然發現,那是一張張面額千兩的羅漢寺銀票!

  薛釗笑吟吟看著那掌柜,待聽得香奴數過一百,趕忙探手攔住:“多了多了,一百張就夠了。”

  “唔……”香奴將厚厚一疊銀票拍在柜臺上,而后忽閃著大眼睛看向吳掌柜。

  吳掌柜咽了口口水,趕忙抄起一張仔細驗看。字跡、花紋、擬題、儀式、年數,無一錯漏;再看背面,花押也沒錯,是真的!

  吳掌柜頓時笑得花團錦簇:“羅漢寺的銀票,須得讓出三分費用,公子可有異議?”

  “沒有。”

  “那不知公子的船在何處?”

  “就停在碼頭上。”

  吳掌柜拱手而笑:“那小老兒這就吩咐伙計裝稻谷。”

  “好,不過煩請吳掌柜先贈送一囤。”

  吳掌柜以為薛釗要自行稱量,也不在意,便應承道:“應有之意,鋪中倒是有好些,請公子自行挑選便是。”

  薛釗掃了幾眼,便挑中了一竹囤。吳掌柜點了個身強力壯的伙計,讓其扛著,一行人等隨即出了米鋪。

  薛釗與香奴行在前面,吳掌柜綴后半步,一路殷勤,說待指明了船只,便讓東家親自來款待薛釗。

  “款待就不必了,還請掌柜的快些裝稻谷。”

  “公子放心,小老兒定當盡心而為。”

  到得碼頭上,薛釗指著那烏篷船道:“便是此船。”

  “啊?”吳掌柜怔住,隨即哭笑不得道:“公子莫鬧,這烏篷船莫說是二十萬石,只怕連二十石都裝不下。”

  薛釗卻笑道:“事在人為,吳掌柜又不曾裝過,又怎知裝不下。”

  “啊?”

  便在此時,那雇請了腳夫的伙計奔行而來,身后還跟著十幾號扛著米包的腳夫。

  “掌柜的,船呢?”

  “這——這這——”

  薛釗卻邁步到得那扛著竹囤的伙計身前,拱手道:“還請壯士將此囤放在船上。”

  “額……”伙計看向吳掌柜,吳掌柜木然眨眨眼,后者便以為掌柜的同意了,于是小心將囤放在了船頭。

  薛釗返身跳在船頭,衣袖拂過竹篾編制的囤,袖中演真圖落在斗中鋪展開來,隨即拍了拍道:“掌柜的,快裝船吧。”

  “這……”

  雇請腳夫的伙計愕然,湊近吳掌柜身旁:“掌柜的,這……這是要往烏篷船上裝?”

  吳掌柜人生五十幾年,從未遇到這等不靠譜的主顧。上前與那公子分說,卻見那公子笑吟吟的,好似吃了秤砣般執拗,只是催著裝船。

  吳掌柜便嘆息一聲,心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人家既然給了銀子,那就裝吧!

  “裝!”吳掌柜咬牙切齒喊了出來。

  伙計揮手,一群腳夫紛紛撓頭,而后小心翼翼將一袋稻谷塞進竹囤。

  說來也奇,那住囤不過能裝一石稻谷,米袋落進去理應能瞧得見才是,可那腳夫小心翼翼放將進去,莫說是瞧見了,便是那烏篷船都不曾起伏。

  “咦?稀奇!”

  又有腳夫上前,同樣小心翼翼,卻依舊如此。那吳掌柜就在一旁看著,見兩名腳夫連道古怪,趕忙上前扒著竹囤觀望。卻只見內中黑漆漆一片,深不見底。

  “掌柜的,還裝嗎?”

  吳掌柜撓頭不已:“再裝,我就不信了!”

  一眾腳夫起先還小心翼翼,待后來徑直朝那竹囤里丟,往返兩趟,百多包稻谷塞進去,那竹囤竟依舊深不見底。

  有伙計便嚷道:“莫不是先前便將船底砸漏了吧?”

  話音落下,便聽的噗通一聲,那陶大已然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半晌自水中露頭,疑惑道:“不曾漏,好好的呢!”

  刻下這棧橋周遭圍攏的閑人越來越多,有人道那烏篷船古怪,有人說那竹囤古怪,眾說紛紜,各執一詞。

  揪斷了胡子的吳掌柜忽而明悟過來,這古怪的哪里是東西?分明便是船頭站著的那公子!

  這是遇見下山采買稻谷的仙長了!

  吳掌柜人老成精,當即也不點破,只是看向薛釗的目光愈發恭敬。

  人來人往,米袋一袋接著一袋丟進竹囤,香奴被那圍攏過來指指點點的人群看得不自在,便湊過來道:“道士,我有些餓了。”

  “那我帶你去吃飯。”

  兩人跳下烏篷船,朝著碼頭后的鎮子里行去。此地既為糧食中轉地,鎮子里自然比尋常處繁華。

  食肆、腳店不少,街邊還有售賣各式吃食的推車。香奴忽而嗅到香氣,快跑幾步湊到一處攤子前,看著油鍋里雪白的丸子問道:“這是什么吃食?”

  婦人將那雪白丸子穿城串,又裹了霜糖,笑道:“芋頭做的雪棗,小娘子可要嘗嘗?只要銅錢三文。”

  “唔,來一串!”

  香奴解開荷包點出銅錢遞過去,接了雪棗便吃將起來。嚼了幾下,香奴略略蹙眉,雖然有些甜,但不如聞起來好吃。

  她便又湊到薛釗身旁,將那雪棗遞過去:“道士要嘗嘗嗎?”

  “不了……”

  “道士嘗嘗吧。”小女娘神情堅定。

  薛釗便知,這雪棗定然不合香奴的心意。嘆息一聲接過來,吃了一枚略略回味,似乎霜糖放的有些少了,所以香奴才會嫌棄。

  游逛一陣,忽而又瞥見有賣桂花糖的,香奴便瘋跑著又湊了過去。

  這次倒是合了香奴的心意,小女娘捧著油紙包吃起來沒完。薛釗便道:“桂花糖不能當飯吃,還是要吃些飯的。”

  “那吃什么?”

  薛釗探手一指:“有牛肉米粉,不如去嘗嘗?”

  “好。”

  二人進得一處食肆,點了牛肉米粉。待米粉端上來,薛釗嘗了嘗,覺得味道還行,就是少了辣子,總覺得有些缺失。

  吃過米粉,二人回返碼頭。方才走到一半,便聽得碼頭上吵嚷一片。前行幾十步,迎面便見米鋪伙計狂奔而來。

  “公子……不好啦,那烏篷船開走啦!”

  小女娘嚼著桂花糖,不解道:“船走了?可是我們還不曾付銀錢,那陶大不要了嗎?”

  薛釗點點頭,道:“陶大以為竹囤里裝了不少糧食,比咱們給的銀錢更值錢,所以就跑了。”

  “真傻。”

  “不能說傻,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公子?”那伙計奔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

  薛釗頷首笑道:“我知道了,無妨。”

  扭頭眺望,便見那烏篷船櫓搖得飛快,好似離弦之箭一般朝著上游行去。

  薛釗朝著那烏篷船探出手來,俄爾便有一道白光自船頭飛速遁來,轉瞬之間便遁入衣袖之中。

  演真圖七重禁制,薛釗已重新祭煉了三重,又哪里會讓一介凡俗偷了去?

  “額……”伙計眨眨眼,又搖搖頭,好似在確認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沅江上又起變故,兩條快舟飛速追上烏篷船,將其別住,而后快舟上幾人跳上烏篷船,與那陶大扭打在一處。

  一人掀開竹囤,低頭觀量半晌,而后一聲叫嚷,那扭打的幾人便停了手,只是看著空空如也的船頭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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