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蝕骨火神 > 第四百二十一章 攔囚車
  段彪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道:“這確實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吶!”

  江烈苦笑道:“確實是很有個性,可惜的是,像這樣富有個性的人,卻沒有機會跟我交朋友,只能刀兵相向,我必須要了他的命。這樣富有個性的人,倘若不是一個罪犯,倘若是我的戰友,是我的同伴,那該多好啊。”

  段彪打趣道:“難不成,你的戰友和同伴就都沒有個性了嗎?”

  江烈笑道:“話也不是這樣說的,我身邊的自己人,也都是很有個性的,你就是一個富有個性的人。”

  段彪嘻嘻笑道:“那我有什么個性啊?”

  “就像你現在這樣,問這種奇奇怪怪的問題,這就算是你的一大個性了。”江烈笑著便搖了搖頭。

  十日過后,常籟星迎來了他的死刑執行之日。

  斬首的場地設在了離穎川郡衙門不遠處的菜市口,江烈作為首席監斬官,早早便在刑場旁邊等候。

  按照蝕骨大陸約定俗成的規定,一般對這種死刑犯行刑的時間都會設在午時三刻。江烈坐在刑場邊,抬頭望著太陽逐漸上升,靜候囚車的到來,也靜候午時三刻的到來。

  按理講,午時三刻行刑,午時出頭的時候,囚車就應該抵達刑場。然而,午時一刻,江烈還遲遲不見囚車的身影。

  就在此時,護送囚車的段彪自己匆匆忙忙地策馬奔來。

  江烈見狀便知半路上定然出了差池,便立馬起身問道:“彪兄,怎么回事?”

  段彪喘著粗氣,連連搖頭:“攔……攔……攔……好多人攔,攔住了我們的路線,趕都趕不走,我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沖過來,快……你快趕過去看看吧!”

  江烈咬了咬牙,連忙命人牽來了騏墨,跨上騏墨與段彪一同奔去。

  人山人海,萬民攔路。

  囚車和護送囚車的官兵們都被眾多的百姓重重包圍住,整條街已然堵塞,交通癱瘓,水泄不通。

  “他們在喊什么?”江烈聽著人聲鼎沸,尤為喧鬧,不知曉這些百姓們在呼喊些什么。

  段彪扯著嗓子喊道:“你仔細聽!他們在為常籟星請命呢!”

  江烈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果然勉勉強強聽出了這些百姓究竟在呼喊什么——大體都是在請求饒常籟星一命,希望不要立刻將常籟星斬首。

  “先給我安靜!”江烈使出了渾身解數,發出了雄渾的一喊。

  經過江烈這么一喊,整條街登時便肅靜了下來。

  見狀,段彪便朗聲喊道:“穎川郡太守江烈江大人駕到!”

  江烈騎在馬上,在擁擠的人群中依然矚目。

  環顧四周一陣后,江烈朗聲道:“你們要干什么?要造反嗎?常籟星是朝廷欽犯,罪不可赦!你們難道不曉得他的罪狀嗎?沒有任何理由能夠為常籟星開脫,否則,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為了讓百姓們能夠知曉常籟星犯下過的罪行,江烈特意在前幾天就張貼了諸多告示在大街小巷之中,并且在游街示眾之時,讓護送囚車的官兵們沿途發放同款的告示。告示上將常籟星犯過的所有罪行羅列得一清二楚,按道理講,這些攔路的老百姓不應該不知曉常籟星的罪狀。

  “太守大人,草民有話說!”一個老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烈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從人群中艱難地擠出,邁著蹣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擠到了江烈的面前。

  “老人家,你有什么話想說,就盡管說吧。”江烈說著便注視起了那老翁的雙眼。

  那老翁衣著樸素,看樣子不是什么權貴之人,應該只是一個尋常老百姓。

  “太守大人,草民常籟潮,跟常籟星是同村的同宗,我們都是籟字輩的,算是同輩人,雖然我的年紀要比他大上二十歲。肥星仔的罪行,我們都知道了,我們也知道,神獅的天下,沒有那么多官官相護,也沒有那么多官商勾結,所以肥星仔的死,是注定的,是逃不掉的。”那老翁,也就是常籟潮聲淚俱下道。

  常籟潮抹了抹眼淚,續道:“雖然肥星仔確實犯了罪,確實難逃一死,但我們這些鄉里鄉親的,心里都有數,沒有肥星仔的相助,就沒有我們的今天吶。不說別人,就說我這把老骨頭,要是沒有肥星仔,我早就死了。幾十年前,我做了賠本的買賣,虧得家里都揭不開鍋了,上有老,下有小,我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在那個時候,肥星仔向我伸出了援手,把我的孩子安排進了近中學堂,讓孩子們有書念,又把我的父母送進了近中養老院,讓我父母有了依靠。然后,他還幫我還上了所有的欠債,還把他的一間作坊交給了我,讓我去打理,讓我有了從頭開始的機會。也就是這樣,我家里的日子逐漸有起色了,至少餓不死了,但后來,我老了之后,又得了一種怪病,在整個象湄國都沒有專治的藥,是肥星仔把從虬誓國帶來的珍貴藥材賣給了我,才有了對癥下藥,才讓我多活了這幾十年。”

  說著,常籟潮又泣不成聲:“肥星仔是我的大恩人啊……肥星仔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從律法上看,他確確實實是不折不扣的壞人,他確確實實是該死的……但是……但是……對我們這些受過他幫助的人來說……他……他是恩公……是神明……是我們的神啊……我們只想說,能不能……就是……看在他也做過一些好事的份上,讓我們這些……讓我們這些受過肥星仔恩惠的人,跟他多說幾句話,再給他送點東西,然后……送送他最后一程……”

  段彪低聲道:“大帥,午時三刻已經快到了,再耽擱的話,可就得超時了。”

  江烈思忖片刻,正色道:“律法無情,人卻有情。法律條文是冷冰冰的,是死的,但人的腦子是有血有肉的,是活的。為什么非得要午時三刻行刑呢?再多等一個時辰,又會怎么樣呢?”

  說著,江烈便朗聲道:“本太守了解你們的意思了,咱們就這么說吧,要想饒常籟星不死,那是不可能的,這也不是我能夠做主的,因為王法不容褻瀆。但是,讓常籟星多活一個時辰,是完全可以酌情考慮的!囚車可以在這里再停留一個時辰,有想要跟常籟星嘮兩句的,可以在保證秩序的情況下多嘮兩句!未時三刻,準時行刑!這樣可以嗎!?”

  常籟潮連忙“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連磕起了響頭:“多謝太守大人!多謝太守大人!多謝太守大人!”

  “彪兄快扶他起來!”江烈說著便伸腳將段彪踹下了馬。

  段彪手忙腳亂地扶起了常籟潮:“老伯,你別這樣下跪,年紀大了可別這樣瞎折騰。”

  雖然常籟潮被扶了起來,但其他的一大群人卻又跪了下去,齊呼“多謝太守大人!”

  段彪拍了拍江烈的腿,面露難色地問道:“這得怎么辦?挨個去給他們扶起來嗎?”

  江烈翻身下馬:“還能怎么辦?他們要跪就跪吧,也只能這樣了。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回去刑場等著。”

  接下來的情景必然非常煽情,江烈不愿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淚,便靜靜地嘆了幾口氣后,又翻身上馬,調轉馬頭,往刑場趕去。

  到達刑場之后,江烈只是坐著發呆,滿腦子胡思亂想,內心深處生出了濃烈的對常籟星的憐憫之情,只感覺這樣本事非凡的人,這樣頭腦機靈的人,鬼迷心竅,沒有把自己的優勢發揮用正規的途徑發揮在正道上,著實是一件極其可惜的事。

  或許是因為常籟星生在了象湄,倘若他生在神獅,或許也不至于需要靠非法的途徑去賺錢起家,然而,殘酷的現實就是沒有如果,一切假設都相當于九霄云外的片片浮云。

  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也就是一百二十分鐘,對此時的江烈而言,這一個時辰就是七千二百秒,而且每一秒鐘都是在煎熬。

  明明自己并不是那個需要被處死的人,但江烈卻不停地在設想常籟星的心情,不停地在設想常籟潮等一眾百姓的心情,越是想,內心便越是一團亂七八糟,猶如一鍋攪了漿糊的稀飯。

  縱然萬民請命,江烈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像施舍一般,讓常籟星多活一個時辰。像常籟星這樣的人,哪怕是在他徹徹底底死后,也難以蓋棺定論。若要評判常籟星這個人,就得從許多不同的角度出發,而且難以站在十足的客觀立場上,因為這個人從內到外,一切的一切都太過于復雜,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有功有過,但功過卻是相輔相成的,他造成的正面影響都是建立在他造成的負面影響之上的,也就是做一件壞事,在做了這件壞事的基礎上再去做壞事。

  所幸,常籟星態度誠懇,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不是什么真正難以處理的硬茬兒。江烈也不得不由衷地慶幸,常籟星的這個難題并沒有讓他消耗太多的精力,從頭到尾都還算順風順水,沒有太多攔路虎。

  然而,常籟星的案件只是江烈在接手穎川郡太守這個職位后,所做的第一件較為轟動的大事,日后是否還會有何等難題,如今都還依然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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