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還是見羅林第一次發如此大怒！
這位皇帝，向來平和。
對于政事不怎么過問，放權于太子、大內閣。
時常在后宮流連，或是閉目假寐。
如今，卻發如此大怒！
商鞅連忙深深鞠躬：“陛下，臣知錯！”
“……呼。”羅林深呼吸一口氣。
也可能是他因為自身經歷，而過于激動了也說不定。
商鞅是古人。
有歷史局限性。
哪怕是現在重生了，但這個時代它也不是現代啊？
商鞅說出了一些錯誤的話，給出了錯的政諫，也可以原諒。
羅林平靜的說道：“商鞅，你需記住。雖然如今時代還不允許，但是，當資源足夠多，技術水平足夠高，人的道德仁義也很高。”
“一個安居樂業，人人如龍的社會，是存在的！”
商鞅抬起頭：“陛下，臣有一言。”
“說吧。”
“這，既然現實尚且還無法達到，那這不正如一鏡花水面，一抹泡影，只是一個純粹的理想而已。陛下，您不是雜家嗎？您不是實用主義者嗎？”
“無所不用其極……但內心之中，還是該要有一個理想。有時候，實用主義者，心中到底是否還存著那一份理想？”
“也許，只有人的一生走到盡頭的時候，回首一生，才能夠明白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如果一個人一生都信奉實用，將道德都拋棄，為了那唯一的目標無所不用其極，不擇手段，甚至是作惡多端。”
“只有最后一刻，才會明白……自己到底是放棄了理想，還是將理想保存在內心的深處——從未消失過。”
商鞅幽幽說道：“如果一個理想主義者，一生背叛自己的理想，為了最終的目標而不擇手段，背棄了一切，那么，這個人的人生一定無比辛苦。”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理想還有意義嗎？”
“如果不去用實際的行動去實現理想，那誰也無法去證明曾有這份理想。”
“好比，一個人喜愛養寵。但這個人為了生計，一生都在給寵物做安樂死。哪怕這個人臨死前，還抱著養寵這個夢想，但……這個夢想有意義嗎？”
羅林沉默。
并未給出回答。
也有可能是無話可說。
商鞅片刻后，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次的諫言實在是觸怒了皇帝，也不打算多言，準備告退。
“法家是信奉性本惡的吧。”羅林問。
“回陛下，是的。”商鞅道。
“儒家的意義，正是讓人無論生下來是邪惡的還是善良的，都有可能……以一個好的靈魂，離開人世，徹底安眠。”羅林說道。
“……不敢茍同，如果這個人生來邪惡，且做下了壞事，我希望這個人哪怕是在死后，靈魂也遭受無盡的痛苦。”商鞅說道，“否則，將不能正法。”
羅林沒有再說話。
于是商鞅退出。
良久之后。
羅林才感慨。
“是啊……在這個世界，靈魂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真的有所謂【死后的世界】。”
…………
另外一邊，商鞅沉默了。
吳起注意到此。
不如說，商鞅和羅林的爭論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的高手都在傾聽，里面不只有大乾的人，還有妖庭的人。
“唯漢，以強亡……”
商鞅不由自主的呢喃。
從羅林的那句“你要讓朕的大乾步漢的后塵嗎”里，商鞅驟然注意到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
漢朝的滅亡，其實宣告了一個非常可怕的真相。
那就是國家雖然無比強大，但如果民眾流離失所，實在活不下去了，那也依然會被滅。
“的確啊……誕生了如此輝煌的三國時期，人杰輩出。”一旁，吳起慢慢走來，“足見漢之強。”
漢朝有多強大？
三國便是證據！
后來，更是發展出了璀璨的七國時代。
“陛下很警惕，生怕大乾一如那大漢一樣，步了后塵。”吳起道。
商鞅點頭：“是啊。尤其是，乾國在陛下之前，便已經有了兩百多年，將近三百年的歷史。這并非是一個新生的國家。”
吳起道：“縱然陛下親自廢了皇族宗室，又狠狠的砍了地主世家一刀。”
“但……不可否認的是。”
“治標不治本。”
“哪怕是此時此刻，土地兼并也依然都在進行著吧，只是時間速度的區別。”
“因為，本來……民就爭不過地主。沒有多少閑錢的平民，一旦遇到什么事，急需錢，那其實還是只能夠把田地賣給地主。”
商鞅嘆氣：“這好像是一個輪回，如今飛速發展的大乾，何嘗不是一個加速的輪回？”
“所以，要減速。”吳起道。
兩尊圣人彼此看了一眼。
“是啊，我也發現了一些我疏忽的地方。”商鞅點頭。
此后，兩尊圣人交流起來。
…………
羅林沒了興致。
便一個瞬身，來到了天上圣地之中。
此時后宮諸多妃子們，在錦衣衛和東廠的保護下，開心的在酈京游玩。
故而現在后宮里倒是寧靜。
羅林平靜的思考著。
“打地主，分田地。”
“如今治國十余載，才能夠理解這六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
歷朝歷代，無非是一個輪回。
改朝換代，無非就是老的利益集團被滅，而新的利益集團代替。
老的地主死了，地是到了民眾的手里嗎？
到了。
但之后，隨著時間推移，民地易主，土地兼并的事情會繼續上演。
直到下一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直到下一次，世家氏族大酒大肉，而流民難民無數要啃樹皮。
就又到了洗牌的時候。
“打破輪回的那一個唯一，是我等心中難忘的信仰啊。”
“解法，早就有了。”
“那就是再分配！”
“鈍刀子割肉。”
“殺死某個強大的勢力，然后將其死后的遺產分給民眾。”
“但……解法已出，誰來實施？”
“在這個古代，傳統帝國的模式下，沒有基礎的情況下，殺死某個強大的勢力，只會造成另外一個勢力的崛起。民眾所得到的，只是少之又少。”
“除非，真的有一個絕對無私的人，亦或者相對沒有那么自私的人，來當這把刀……只要不吃干抹凈，一點都不給民眾留就好。”
羅林第一個想到了自己。
但他又搖了搖頭。
無私，稱不上。
只是沒有那么自私。
前者不能及，后者勉強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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