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阡什么都依著楚衍，陪他玩了一刻鐘的雪。
方凡見雪勢增大，便取了兩把油紙傘，要送去水榭樓閣。
他繞著小路去，遠遠見著一片雪白中的兩抹身影。
很是惹眼。
他們在堆雪人，打雪仗。
每每下雪時，主上總是會將自己鎖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見人。
雪是落在主上心中的一道鎖。
如今出現在他眼前的場景，也是實實在在的在提醒他——
誠然，這位新帝陛下正是解開這道鎖的關鍵鑰匙。
他后知后覺的才懂了主上的變化。
原先在他印象中的主上，是為隱匿在官場中而造就了那一副儒雅溫和的氣質。
他們是熟悉主上的，主上的內里可是個城府極深的冷淡性子。
手段狠起來，無人可比。
這一切都在悄然變化，而推動這變化的關鍵便是這位九殿下，如今的新帝。
他遠遠的又望了幾眼，并不曾走上前去打擾兩人。
看了眼手中的傘，將其放在了樓閣門外，靜悄悄的又離開了。
-
慕子阡站起身，見楚衍的手掌被這霜雪凍得通紅。
俯身扯著他的手腕，把他拉起身。
楚衍下意識側頭看去，下一瞬便落入了懷抱。
“一刻鐘到了，分毫不差。”
慕子阡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著，不費力的抱起他，朝閣樓方向走去。
一路上，伴著清脆的鈴響。
“身上落雪濕了衣服和頭發，先去換身干凈的。”
楚衍點頭：“好。”
慕子阡抱著楚衍走過霜雪，他見著楚衍的手只是攥著他的肩處的衣料，淡淡說：
“手莫放在外頭了。”
他微低頭看了眼身上：“可放進我衣中。”
楚衍的手動了動，仿佛冰霜凍結在他的手背，冷到沒了知覺。
他搖了搖頭：“我手太冰了，還是不要....”
慕子阡打斷他的話，只說了四個字：“阿衍聽話。”
“好...好吧，若是你覺得實在冷，我便...我便再拿出來。”
慕子阡輕頷首：“嗯。”
楚衍手指微動，收回手縮進了慕子阡的外披下。
外披的暖意襲來，透入楚衍手背的冰涼，一瞬間只剩下了刺骨的疼。
他靠在慕子阡的胸膛，輕輕問：“冷么？”
慕子阡泛起淡笑：“不冷的。”
走進閣樓，慕子阡注意到了門外立著的一把油紙傘。
看來方凡來過了。
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推門而入。
房屋里頭是暖和的，溫暖的熱感撲面而來，緩輕了不少身上的冷氣。
慕子阡放下楚衍，掌心包裹住他的手，帶著他去了一旁的燒著的暖爐。
拉過他的手，烤著火。
“等回溫了再換衣服罷。”慕子阡說罷，起身走去一旁扯過一張巾帕，走了回來。
他站立在楚衍的身后，將楚衍束起的發散落下來，為他擦拭著微濕的發絲。
“待會兒，我送阿衍回宮，今日是你的生辰，舉國同慶之日，午膳該同太后一起。”
楚衍嗯了一聲，“子阡哥哥也留下用午膳，好么？”
“阿衍...”慕子阡擦拭著他的發絲，原本想說的話又改口了：“阿衍想我留下，我便留下。”
“嗯。”
楚衍點頭，視線瞥到了桌子上的某本小冊子，想到上頭那些劃去人名的紅痕，他問：“子阡哥哥是如何打算的？”
慕子阡抿唇，似是沒明白楚衍的意思：“什么？”
“名冊上剩下的那些人。”
楚衍解釋：“皇帝生辰宴，那些人都會到場，今晚的......”
“阿衍。”慕子阡喚了他一聲，“不急這一刻。”
“今晚阿衍的生辰宴，是無論如何不可見血的。這沾滿血的腌臜事，便讓子阡一人承擔吧。”
楚衍側過身，看向那雙淡然的瞳眸：“我說過，定會為沈氏昭雪。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會陪你。”
“你要殺，我便為你呈刀。”
慕子阡抿著唇瓣，眼神暗了幾分，卻沒有回應楚衍。
楚衍勾起慕子阡的手指，輕輕晃著，這撒嬌的招數，真的屢試不爽。
他輕輕的摩挲著慕子阡的指腹，眸含水色：“偶爾也讓我成為你的倚仗，好么？”
慕子阡的心不斷動搖，根本招架不住阿衍這般軟糯的樣子：“....嗯。”
“那今日之事，你便全聽我的。”
“嗯...除了床笫之事，我都聽你的。”
楚衍：“...？”
怎么就歪了方向呢？
楚衍的視線慌亂的不知道瞥向何處：“你..你...我何時說了...”
“阿衍，”慕子阡喉結輕滑動：“身上還冷么？”
楚衍點頭：“好..好多了。”
他怎么覺得話中有話？
慕子阡略沉吟，道：“是么。”
說罷便彎腰抱起了楚衍，“身上還是這般冷呢，看來這暖爐不起作用。”
慕子阡抱著他走向內室。
楚衍便懂了慕子阡那話中的意味了。
慕子阡輕輕將他放在床榻。
見那視線灼灼的盯著他，楚衍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不是說...要送我回宮嗎？”
慕子阡嗓音微啞：“改主意了。”
楚衍：......論變臉的速度，還得是你。
“阿衍，不愿么？”
“身上還是....不舒服么？”
“那，你得幫我批奏折。”
“可，多少本都可以。”
—
街道上，鋪著厚雪。
這場雪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將京師都籠罩起了一層白紗。
方凡駕著馬車入了宮門。
馬車內，坐著兩個男子。
慕子阡靠在后座，輕輕閉上眼睛，手里卻一直牽著楚衍的手。
楚衍咬著唇，幽怨地盯著慕子阡，想要抽回手。
慕子阡力道稍重的抓著他的手，不讓他收起，悄然掀開眼皮。
含笑說：“陛下為何這般看臣？”
“莫不是....臣侍奉不周，嗯？”
楚衍冷哼一聲。
“我記得琳瑯先前不是叮囑你說....”
慕子阡慵懶地答：“嗯？”
楚衍將這句話說的很輕：“針灸之后...要...要注意那什么的？”
“你哪曾有一點....咳。”節制。
慕子阡意味深遠的看了過去：“琳瑯那醫囑是為尋常人囑咐的，臣身體好。”
“看來要給阿衍多補補身子，要不然接下來幾天......”
楚衍立馬打斷他，“接下來幾天你想都不要想。”
“嗯...”
慕子阡聲音溫潤：“那到時候陛下若是求著臣，臣該不該...”
“呸，誰要求你!”
“那剛才——”
話還沒說完，“吁”的一聲，馬車停住，“大人，到了。”
馬車的簾子唰地被掀開，走出來的男子是楚衍。
后出來的是慕子阡。
見他下來，方凡遞過一柄傘去。
慕子阡撐起傘，看向那頭也不回的背影，笑了笑。
走上前，為他撐起傘。
“陛下莫與臣置氣。”
慕子阡輕輕撣去楚衍頭發和肩頭落下的雪，“臣都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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