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潭聽話地抬頭，微笑，保持微笑。
顧蘭毅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磕頭磕得西域氈帽也掉了，額頭上紅腫起來，起了一個大包，看起來十分滑稽，顧蘭毅也沒想到區區一個西域醫師竟如此細皮嫩肉，不過磕了幾個頭，頭上就起了包。
“起來罷，朕并非氣量狹小之人。”
好家伙，這還不氣量狹小啊，蘇瑾潭摸著自己跪得生疼的膝蓋感慨——還好，她現在有輕功根基，不至于腿一軟掉到浴池里，引發不必要的連鎖反應。
隔著浴池升騰的霧氣，顧蘭毅繼續頂著那張妖孽的臉道：“若非今日鄭遇節親眼所見蘇家小女為神醫治好，朕還不信這般樣貌的人竟能勝過我楚國太醫署的良醫。”
……蘇瑾潭保持微笑：“陛下，中原有句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
自己真的很丑嗎！？
蘇瑾潭撇嘴，要不是為了避免被蘇秉鈞認出來，自己也不會刻意扮丑，這世上難道就你顧蘭毅長著一張漂亮臉蛋！
顧蘭毅點點頭道：“不錯，人不可貌相。”
他說完這句話，浴堂殿又重新陷入沉默。
蘇瑾潭在催情香和浴堂繚繞的熱霧下，身體越來越熱，終于忍不住道：“陛下為何燃此催情香？”
回答她的是更冗長的沉默。
蘇瑾潭屏息凝神，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原來神醫能聞出來這是淫羊藿，朕還當神醫聞不出。”
顧蘭毅竟還不能夠相信她是神醫。
蘇瑾潭無語：“陛下若不信小人當真身負絕世醫術，小人今日來此地也無必要。”
顧蘭毅不回答她，平靜道：“朕聽鄭遇節說，你對做官沒有興趣，只愛錢財。”
這倒是把她說對了，蘇瑾潭點頭：“不錯，小人對做官毫無興趣。”
“做我楚國太醫署的醫正也不感興趣么？”
什么情況，不算楚八郎那回，第一次見面就許下太醫署醫正這樣的官職……
蘇瑾潭以為自己在做夢，太醫署醫正四品官，每月俸祿就有五萬錢！
“怎么，心動了？”
這誰能不心動！
蘇瑾潭用僅剩的理智道：“小人不過一介西域行醫，若是不按資歷直接做了太醫署醫正，恐怕不合規矩。”
“你果真不是楚國人，朕就是楚國最大的規矩，朕想讓你做太醫署的醫正，倒要看看誰敢為難？”顧蘭毅忽然許諾下太醫署醫正的官職，讓蘇瑾潭猝不及防。
她怎么也沒想到是這樣的誘惑。
“小人……不愿被……官事拘束。”
拒絕的十分艱難。
顧蘭毅再多說一句她就要答應了！
顧蘭毅卻道：“既然神醫不愿，也罷，朕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
？？蘇瑾潭恨不得咬舌自盡。
“呵呵，倒也……”
“不知神醫是否愿做朕的貼身醫官，不需入官籍，每月俸祿由內侍局領。”
蘇瑾潭聽見內侍局三個字，捂住了自己不存在的東西。
顧蘭毅看見她的動作，冷笑道：“放心，朕不是讓你凈身入內侍局做太監。”
“你日后只需為朕療疾，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可能做到？”顧蘭毅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蘇瑾潭還在猶豫。
“不知陛下身有何疾？萬一小人無能……”
她現在可是醫術二級·蘇瑾潭，自信倍增，但在顧蘭毅面前，裝還是要裝一下的。
“你先下去學規矩，等你跟鄭遇節學會了宮內的規矩，朕自然會再召見你。”顧蘭毅冷冷道。
說了半天，什么也不是。
蘇瑾潭還以為起碼能得到一點賞賜呢。
她還沒開口要顧蘭毅提前支付俸祿就聽見身后木門嘩啦一聲被人拉開。
闖進來的正是怒氣洶洶的顧云鴻。
顧云鴻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沒踹開這木門的。
“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顧云鴻看見蘇瑾潭衣衫完好，二人一個泡在浴湯里，一個站在岸上，氣焰瞬間熄了下去，只能硬著頭皮編造“要事”。
“皇上恕罪，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罪該萬死！方才王爺一定要進來，奴才已說陛下今日不見任何人，王爺卻說事關邊地軍情，不得不報！”鄭遇節面對眼前的爛攤子也只能跪在地上把黑鍋推給顧云鴻。
顧蘭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淡淡道：“將她帶下去學宮規，日后安神醫就是朕的貼身醫官。”
顧云鴻震驚地抬頭看向蘇瑾潭，不知她為何成了顧蘭毅的貼身醫官。
蘇瑾潭一時之間也不能向他解釋，只好交換一個眼神，跟著鄭遇節出了浴堂殿。
“十五叔有事說罷。”
顧云鴻皺了皺鼻子：“這里什么味道？”
顧蘭毅冷哼一聲：“邊地并無軍情，十五叔究竟為何一定要進來見朕？”
顧云鴻見他猜中，也不再絞盡腦汁地想軍事情報。
“我見那人來歷不明，不放心罷了，可恨鄭遇節頻頻攔阻，倘若那人是個西域刺客，該當如何？陛下怎會再浴堂殿召見外人？”
顧云鴻挺胸抬頭，惡人先告狀：“臣一心擔憂陛下安危，到底那是西域人，萬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仙去的三哥交待！”
他故意不說先帝，而說三哥，意在提醒顧蘭毅長幼輩分，說到底他還是他的十五皇叔，而北地兵也是他的舊僚屬。
顧蘭毅果然展顏微笑道：“朕讓十五叔擔憂了。”
“十五叔若真想要對得起先帝，不如想想如何解決國庫空虛和即將作亂的北地兵。”
就知道顧蘭毅不會這么好打發，顧云鴻長嘆一口氣道：“依臣看，北地兵公忠體國，即便發不出餉銀也未必會犯上作亂。”
他說的是實話，北地兵可是楚國的王牌之師，倘若北地兵作亂，上京城根本不敵。
“但當務之急是，不能讓此公忠體國之輩涼心。”顧云鴻又繼續道：“臣這就下去修書給北地將佐，探明其間情況。”
如非今日之事不好搪塞，顧云鴻是不愿動用自己的人脈的，畢竟這樣一來又會惹起顧蘭毅的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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