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
在茶坊略有些吵嚷的聲音之中，劉彬仍然沒有言語半句。
他不是抿一口茶，就是取些許小吃，放入口中輕嚼著，甚是休哉悠哉，完全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模樣。
坐于其右側的呂虎似乎就沒有什么心思喝茶了，只顧著時不時望著他。
反倒是與呂虎相對而坐的鄭旺，此刻竟然按捺得住，一臉淡然地靜靜喝著茶，幾乎與劉彬一般模樣。
“哎，彬哥，你不是有話要對旺哥說么？”呂虎終于忍不住，腦袋湊近劉彬一旁，低聲問道。
那知，劉彬聽得頓時輕瞪了他一眼，放下手中茶碗的同時，竟然還輕笑了聲。
在呂虎茫然不已之時，他微搖了搖頭：“虎子，正主還沒有著急，你又急什么呢？”
那呂虎聽得訕訕一笑。
聽了劉彬之言，鄭旺仿似心中有數般，顯得更為淡定，嘴角帶著笑，輕聲道：“虎子，確實不用急。先喝茶，大伙都先喝茶……”
話音剛落，他先虛指了指劉彬面前的茶碗，隨后，他又朝另一桌的妥剛和妥洪也揚了揚手。
劉彬聽得微微一笑，又端起面前的茶碗，再抿起茶來。
須臾，他又望向了呂虎，輕笑一聲：“虎子，就你那毛躁的性子，往后要改改，可不能這般。”
“彬哥教訓的是，小弟以后一定改。”呂虎再次訕笑起來。
沒法子，他呂虎不過是生民而已，眼前這位乃是宮中的宦官。他呂虎那里能得罪得起，只能先順其意。
作為陪同而來的妥剛和妥洪兩兄弟，此刻就更加不敢隨意出言了。
他兩兄弟能做的，惟有端起茶碗，默默地喝著茶。
而那些茶客本就各顧各的交頭接耳，更不會搭理他們。
又過了好一會，劉彬似乎覺得差不多，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朝鄭旺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些。
鄭旺見得會心一笑，身軀一歪，湊了過去。
劉彬嘴巴湊到其耳邊，輕聲道：“宮中的那黃女兒，正是你女兒。”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此刻親耳從劉彬口中聽到，鄭旺喜不自勝，竟然失聲一呼：“真的？”
隨著他這道聲音的突然響起，茶坊內的吵嚷聲頓時一停，一眾人客紛紛側目而來。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鄭旺連連抱拳，連稱抱歉。
待茶坊再次回歸吵嚷之時，劉彬才輕笑著回應：“自然是真的。”
鄭旺臉上已是濃濃的笑意，連連向劉彬道謝。
而呂虎、妥洪和妥剛等人更輕吁了口氣，旺哥總算盼到了。
連那位早已走回柜臺的羅掌柜似乎也覺察到鄭旺的喜悅，臉上也泛起了笑意。
劉彬瞄了瞄左右，又將鄭旺招至身旁，輕聲道：“得知你一直在找尋她，還要認她，她心里歡喜得很。”
鄭旺聽得嘴唇不斷抖動，一時之間卻無言。
“不過，雖然探知她為你女兒，但你們父女恐怕難有相見之時。”劉彬卻突然輕嘆了聲。
鄭旺皺起眉頭：“難道是她不愿見我么？還記著當年的狠心？”
“并非她不愿見你，”劉彬搖了搖頭，又嘆了聲，才道，“但宮中有規矩，宮女入宮后就不得離開，終其一生只能待在宮里。”
呂虎、妥剛和妥洪聽得也暗暗一嘆。
在鄭旺滿臉神情哀傷之時，劉彬又道：“不像咱家這些無根之人，還能偶爾出出宮來，她們均不允的。”
“公公，小可不識其他貴人，懇請公公往后多多照顧小女。”鄭旺嘴角一扯。
劉彬又搖了搖頭，低聲道：“咱家身份低微，又那能照顧得了？”
鄭旺聽得臉色一暗。
“不過，如若你想給她遞些東西或通個消息，咱家倒是可以幫得上忙。”劉彬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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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暖閣內。
御案的左側，堆放著尺許高的題本。
中間位置空空如也，而在御案右側，除了擺著一只螭龍杯，還有一支朱筆斜斜地擱于一個墨硯旁的筆架上。
此放，弘治皇帝雙手抱臂，端坐于御案后方的御椅。
不過他卻是輕瞇著雙目，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司禮監太監蕭敬一如既往地，站于御案一邊，微躬著身軀靜靜等候著。
暖閣之內，甚是安靜。
就這般，似乎過了甚久。
蕭敬猶豫再三，還是輕聲出言問道：“萬歲爺，須回龍床歇息一會否？”
弘治皇帝雙目仍然輕瞇著，沒有直接回應他，只開口問道：“如今已是何時辰？”
蕭敬聽得頓時往外移兩步，朝著靠于其中一面墻垣的物什打量了片刻，這才回應道：“回稟萬歲爺，已到申時。”
“蕭敬，沏杯參茶來……”弘治皇帝“嗯”地應了聲，不過依然沒有睜開雙目。
蕭敬躬著身軀應了聲諾，雙手端起擺于御案的那只螭龍杯，緩緩退去。
沒過多久，蕭敬就已經去而折返。
只見他先將手中的螭龍杯放回御案的原來位置，在重新站到御案一側后，才開口說道：“萬歲爺，參茶已沏好。”
弘治皇帝聽得又“嗯”了聲，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沒有再多言半句，只伸出雙手來，端起御案的那只螭龍杯，湊近嘴邊抿起參茶來。
“萬歲爺，難得今日天放晴，不如先歇息一會，到外面走走吧？”蕭敬再次出言道。
“不急，再過半個時辰吧。”弘治皇帝抿了一口參茶，才搖了搖頭。
蕭敬躬身應了聲諾，沒有再出言。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剛放下了手中的螭龍杯，卻已在御案左側的那堆題本里，取了一題本擺至御案中間，展開緩緩覽閱起來。
“唉……”覽閱也只不過數息之間，弘治皇帝竟然已經輕嘆了聲。
站于御案旁邊的蕭敬，聽得嘴角微動了動，他自是猜測弘治皇帝又見到煩心的題本。
又過了一小會，弘治皇帝的臉上已變得有些許陰沉。
蕭敬雖然微躬著身軀，但目光時不時瞥一眼弘治皇帝，察覺到他的神情不虞，此刻自是故作視而不見了。
弘治皇帝又輕嘆了聲，已經合上手中的題本，抬頭望著蕭敬，問道：“蕭敬，自入冬以來，虜寇已甚少侵擾固原、甘肅、寧夏及延緩等地，對否？”
蕭敬躬身道：“回萬歲爺，確是如此。入冬后，并無秦大人發回四鎮有虜寇侵擾之奏報。”
弘治皇帝長嘆一聲：“雖則如今固原、甘肅、寧夏及延緩等地無虜寇侵擾，但內地之賊寇竟又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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