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戴珊、馬文升、張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等人跪拜完畢，弘治皇帝才道：“諸位卿家，平身吧。”
“謝皇上……”
跪在地面的戴珊等人聽得弘治皇帝之言，幾乎同時謝恩，紛紛站了起來。
“賜座、賜茶……”弘治皇帝又道。
雖然弘治皇帝的賜座和賜茶已不是第一次，但馬文升、戴珊等人聽得仍感動不已，在他們看來，此乃浩蕩天恩，自然再次謝起恩來。
沒過多久，宦官已搬來數張錦凳，在距離御案前方二步之外的地面上，擺成左右兩排，每排均為三張。
稍頃之后，宦官更在兩排錦凳之間，又擺放數盤已燃起炭火的炭盤，這自然是為眾臣驅寒取暖之意。
弘治皇帝的龍目緩緩掃了掃已就坐的戴珊、馬文升、張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出言問道：“眾卿家，可知朕為何召卿等前來武英殿？”
那端坐于錦凳的六名臣子，竟然無比一致地搖了搖頭，均稱不知。
司禮監太監陳寬前去傳旨的時候，本就沒有提及弘治皇帝因何事傳召。
那怕他們幾個不斷旁敲側擊，但陳寬避而不談，只言弘治皇帝著急召見之類的話語，他們自然沒法得知。
弘治皇帝嘴角一扯，目光在戴珊和馬文升身上不斷掃視著：“戴卿家、馬卿家，上月初之時，朕傳召你二人至武英殿，記得倫卿家的奏疏否？”
戴珊聽得心中一凜，那倫文敘的奏疏是彈劾鎮巡守眾官的，其中就有都察院的巡撫都御史周季麟，他又怎會不記得？
聽得弘治皇帝問詢，他自不敢怠慢，馬上站起出言道：“臣記得。”
馬文升卻甚為平靜，不急不慢地站起回應了聲。他早已對那些人浮于事的鎮巡守官甚為不滿，倫文敘的彈劾奏疏正當時。
過得一會，弘治皇帝輕咳了聲：“那兩位卿家可記奏疏為何內容？”
馬文升躬身應道：“皇上，臣清楚記得，倫伯疇的奏疏乃彈劾陜西鎮巡守眾官不職。”
戴珊也躬身附和著。
雖然上月弘治皇帝僅傳召了戴珊和馬文升武英殿，但張懋、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等人聽得是倫文敘的彈劾奏疏，心中自然也就明了。
要知道，上月弘治皇帝為此曾敕令刑部、兵部和吏部等部司派員前往陜西核查，動靜那么大，他們又豈會不知？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兩位卿家坐下吧。”
在兩人坐下不久，他再道：“如今刑部、兵部及吏部已派員將此事查核清楚，題本更已上呈。諸位卿家，可要覽閱一二？”
馬文升、劉健、李東陽和謝遷聽得沒有多少動容，仿似早已知曉一般。
在座的六名臣子，僅英國公張懋和左都御史戴珊臉露詫異之色。
弘治皇帝覺察到二人的動靜，暗暗一笑，未幾，他將蕭敬招至跟前：“蕭敬，將題本給英國公與戴卿家覽閱一二。”
蕭敬應了聲諾，自御案取起一題本，移了數步，遞給英國公張懋：“英國公，請覽閱……”
英國公張懋見得站起，雙手接過，微點著頭：“有勞蕭公公。”
須臾，坐回錦凳的英國公張懋將題本緩緩展開。
隨著他開始覽閱題本，武英殿竟安靜起來，無人再度發聲。
劉健、李東陽、謝遷和馬文升均微微低著頭，仿似眼前之事與他們無關一般。
而坐于英國公旁邊的戴珊也不著急，一臉平靜等待。
由頭至尾，英國公張懋臉色絲毫沒變，只默默覽閱，隨后更順手將題本轉遞給旁邊的戴珊。
戴珊道了聲謝，覽閱得更慢，仿似一字一字地看著。
坐于御案之后的弘治皇帝見得亦不催促，雙手端著那只盤螭杯，時不時一小口地喝著參茶。
又過了好一會，瞥見戴珊終于將題本遞給蕭敬，弘治皇帝卻沒有問詢劉健、李東陽、謝遷及馬文升等人，只緩緩放下手中的盤螭杯。
在眾臣的沉默之中，弘治皇帝已望向英國公張懋：“英國公，既然已將題本覽閱完畢，那你以為，應如何懲處這數名不職的鎮巡守官？”
英國公張懋立馬站起來，朝弘治皇帝躬身行禮，囁嚅片刻，才勉強道：“皇上，老臣……老臣……”
一時之間，他似乎不知道應如何回應才好。
此前，保國公朱暉被奪去公爵、歲祿減至千石，而郭鍧、傅釗、左方及馬隆等人亦被降三級，凡此種種，均歷歷在目。
當時，保國公朱暉被奪爵降祿之時，他就曾被其抱怨過，說他沒在弘治皇帝面前說幾句好話。
這份題本如今涉及到要懲處武安侯鄭英，他不幫忙就算了，難道還要主動開口請弘治皇帝嚴懲武安侯不成？
若被武安侯鄭英得知，非恨死自己不可，那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白處？往后又如何面對？
但若說從輕懲處武安侯鄭英等人，那眼前這弘治皇帝也不可能答應啊。
見得英國公張懋一副為難不已的模樣，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地道：“英國公，你這老好人，仍如上次那般不愿言么？”
站著的英國公張懋訕訕一笑，稍頃似已下定決心，躬著身軀道：“回稟皇上，老臣愚鈍，確實不知如何懲處……”
“英國公，你如此畏首畏尾？又如何統領五軍都督府呢？”弘治皇帝輕斥一聲。
“老臣惶恐……”英國公張懋的腦袋垂得更低。
“坐下吧，繼續做你的老好人。”弘治皇帝搖了搖頭。
英國公張懋尷尬一笑，瞥見弘治皇帝似乎沒有動怒之意，頓時暗暗松了口氣，隨即躬身謝恩。
在英國公張懋緩緩坐下之時，弘治皇帝已經望著戴珊：“戴卿家，上月倫卿家的彈劾奏疏屬實否？”
戴珊聽得也沒有多少猶豫，站起來躬身應道：“回皇上，倫伯疇的彈劾屬實，陜西的鎮巡守眾官不職之事確不假。”
弘治皇帝輕笑了聲：“戴卿家，若倫卿家彈劾屬實，上月你曾言，將如何懲處不職之鎮巡守官？”
“臣愚以為，若核查屬實，須嚴加懲處……”戴珊仍躬著身軀。
說出此話之后，戴珊心中暗嘆一聲，隨即想起此前被削職致仕的史琳和王珣等人，此番巡撫都御史周季麟恐怕也要走上同樣之路。
弘治皇帝微微頜首，竟不再問詢，目光已投向劉健、李東陽和謝遷：“既是如此，三位閣老，速擬懲處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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