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早已西斜。
不久前仍有些許熱鬧的便倉，幾乎恢復原有的沉寂。
在這個諾大的便倉內，已看不到灶丁的身影。
所能見的，均為運司、分司及鹽場的一應大小官吏，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無所事事，幾乎全站于便倉的一側墻垣邊，似在等待著什么。
而方都轉運使卻站在一名正坐于桌子前奮筆疾書的官吏的身旁，目光時不時瞥一瞥那官吏所譽抄出來的文字。
但最無所事事的，恐怕就非王璟和牟斌兩人莫屬。
此刻，他二人正面朝便倉之門，端坐于兩張椅子上，二人均輕瞇著雙眼，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整個便倉，幾乎掉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突然由便倉大門方向傳了過來。
聽得動靜，不僅運司、分司及鹽場一眾大小官吏，連王璟和牟斌也幾乎同時睜開雙目，往大門方向望了過去。
不一會，自便倉的門外跑進來了五六人，均為東臺鹽場的官吏。
邁進門后，他們卻沒有停頓絲毫，竟然往王璟及牟斌而去，待距兩人還有三四步之時，他們才停下腳步，還齊齊躬身行禮。
牟斌不動聲色，只不斷地打量著眼前的數人。
而王璟卻點了點頭，還出言問道：“如何？”
聽著王璟之言，站于中間的一名官吏頓時往前邁了小半步，依然微躬身軀，朝王璟道：“回稟王大人。小可等六人在便倉鄰近的查看將近二刻鐘，但并沒有看到灶丁再挑食鹽前來。”
王璟“嗯”了聲：“想來的都已來。本官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那官吏應了聲諾，躬身行禮后，和其余五人果真緩緩退到那群鹽場官吏之中。
王璟轉頭望向不遠處的方都轉運使：“方都轉運使，結果如何了？”
那方都轉運使似知道他在問什么，馬上回應道：“王大人，還須再等候片刻……”
王璟也沒再催促，再次輕瞇雙眼，靜等了起來。
便倉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過了一小會，那方都轉運使從旁邊的官吏手中接過一張紙，口中輕嚷聲：“王大人，結果有了。”
“那快說說。”輕瞇著雙眼的王璟，聽得已經馬上應道。
右手持著一張紙的方都轉運使，一溜小跑般地往王璟走去。
甫一在王璟跟前站定，他已經說道：“今日前來納余鹽者有一百一十二灶丁，納余鹽二百二十四小引。”
王璟聽得略一沉吟，才問道：“可都是小灶貧灶？”
“正是。”方都轉運使應道。
王璟微一頜首：“那兌米糧幾何？銀子又幾何？”
“已兌換米四十八石四斗，銀二十兩六錢。”
王璟應了聲好。
今日愿意納余鹽的均為小灶貧灶，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但前來的灶丁人數卻出乎他的意料。早上是少得可憐，晌午過后卻又截然相反。
未幾，王璟已緩緩站了起來。
那方都轉運使見得身軀隨即躬了躬：“王大人，可是另有事吩咐下官？”
“方都轉運使，納余鹽換錢糧既已止，那今日事亦已畢。再有事區處，便要待明日了，”王璟嘴角帶笑，略一頓，又道，“今日辛苦諸位……”
“此乃下官等人職責所在……”方都轉運使恭敬之意不減。
王璟輕笑了聲：“方都轉運使恪守本職，甚善。如今天色已不早，你讓大伙清點收拾下，除了值守的，都回去吧。”
話音剛落，他已朝著那些站于墻垣邊的一眾鹽場大小官吏揚了揚手。
過得片刻，在一眾官吏的躬身目送之中，王璟與牟斌等人先行離開了便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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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分司的某座庭院。
王璟和牟斌幾乎并肩走進某間廂房。
甫一坐下來，王璟已經望著旁邊的牟斌，說道：“牟大人，晌午過后，還真多了不少灶丁納余鹽，今日兌換差不多五十石米。”
牟斌嘿嘿一笑：“那王大人覺得好還是不好？”
“那自然是好，若與早上相較，可謂天淵之別。”王璟臉上已泛起笑意。
“那不知，之前又是誰在這里愁眉苦臉，還唉聲嘆氣不斷？”牟斌一臉玩味地望著他。
王璟瞥見他的表情，只呵呵一笑：“那是老夫著急了。”
略一停頓，他又道：“今日換走的米糧，可就不止少爺所說的二成。”
“少爺是說，若能兌換二成米糧便不錯，并非說只會兌二成。”牟斌“嘿”了聲。
“既然不錯，那老夫應否向少爺報喜？”王璟臉上的笑意不減。
牟斌搖了搖頭：“就這點小事，那還好意思去報喜呢……”
“怎么就不能？這可超過少爺所料。”
“王大人，你呀……”
正在此時，“督督”突然響起敲門聲。
牟斌和王璟對望了一眼，會是誰？
未待二人回應，房門已被緩緩推開，從外面進來兩人。
領前的那一人正是劉瑾，跟在其后的卻是黑狼。黑狼還順手關上了廂房門。
牟斌和王璟同時站起，迎了過去。
而牟斌更一邊走著一邊說道：“喲，瑾爺，你真夠神出鬼沒的。晌午后，你待在便倉僅一小會就‘逃’了，如今又突然出現，要搞哪樣？”
“牟大人，我也迫不得已啊。”劉瑾嘿嘿一笑。
話音剛落，他已望向王璟：“王大人，我倆剛到便倉，才知今日納余鹽已畢，最終如何？”
“莫著急，先坐下來，慢慢再說……”王璟卻一臉從容，迎著劉瑾和黑狼往里走。
剛在椅子坐下來的劉瑾又道：“這才過了多久，王大人居然不急？那必定不少灶丁來納余鹽。”
“瑾爺，王大人欣喜著呢。今日共來了一百多灶丁，換了米近五十石，銀子二十兩多。”牟斌已插話道。
“難怪你王大人說不急，原來晌午過后，至便倉納余鹽的灶丁竟然這么多。”劉瑾瞥了王璟一眼，“嘿”了聲。
王璟笑而不語。
未幾，劉瑾輕笑著道：“王大人，既然如此欣喜，那能賞碗茶喝喝么？我二人匆匆趕來，喉嚨可都要冒火了。”
“哎，你看老夫這記性，只顧著余鹽之事，實在怠慢了。老夫馬上為兩位沏茶……”王璟伸手輕擊了自己的額頭，突地站了起來。
坐于他一旁的牟斌見得暗笑不已。
片刻后，王璟果真為劉瑾和黑狼端來冒著騰騰熱氣的茶碗，里面所沏的仍是他自己私藏的茶葉。
待劉瑾抿了一口茶后，牟斌已開口問道：“瑾爺，你二人這般匆匆而來，卻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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