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寡婦低下頭，目光落在懷里的襁褓上，有些不舍也有些眷戀。
“雖然我和陸鴻軒沒上過文書，但畢竟這是他的種。這女娃你看是留在陸家，還是……”
她停頓了一會，盧婉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年幼，離不開母親，你帶走吧，日后帶著孩子常走動就是。”
看著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盧婉婉沉吟片刻，從袖口掏出荷包遞過去。
“你們母女二人日后討生活不易，我身為阿奶，總該擔起些責任，這些錢不多，你拿著買點有營養的補補身體。”
看著遞到面前的錢袋子，張寡婦一愣，下意識地就要拒絕，可卻因為她下一句話愣在原地。
“況且前兩天你婆婆經歷了那么一遭，他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花錢的地方多著，如今又添個小娃娃，你不想收，為了你公婆還有小娃娃也得收下。”
張寡婦垂下眼睫，沉默了幾秒，收下了。
寂靜的屋子里突然傳來一道低語。
“除夕那天，我婆婆摔斷了腿，我回去之后氣得打了鐵柱那小子一巴掌，責怪他亂打架，給爺爺奶奶添亂。”
“可我在場的嬸子跟我說，鐵柱之所以跟別人打架，是因為……因為那人罵他，是沒娘的孩子，說他娘沒名沒分上趕著給人家做小妾，比鎮子上那些三文錢一晚上的妓女都不如。”
張寡婦抬起頭，布滿了紅血絲的雙眼已然含了淚。
“等我回去，那孩子像是跟我生分了一樣，捂著臉罵我讓他沒臉做人，不認我這個娘……”
“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把他捧在手心里一手帶大，現如今卻因為我這個娘，讓他被村子里的孩子看不起……”
“我只一味地顧著攀高枝，過好日子，卻忘了我的孩子。”
張寡婦無法抑制地嗚咽起來，她懷里的小嬰兒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樣，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驚得她哭都顧不上，慌忙輕哄起來。
直到她懷里的小嬰兒慢慢安靜下來，她才接著說。
“我照顧婆婆到第二天，想到公婆和鐵柱這段時間被人戳脊梁骨，心里悶悶的，可回到家，陸鴻軒卻只顧著指責我連年夜飯都不做就跑了，害他餓著肚子等了一晚上。”
“等我說清楚之后，他更是覺得我忘不了以前的男人，說我不守婦道。”
“明明……明明之前他住在我家時，對鐵柱處處關心，像親爹一樣，怎么如今就換了一副臉，罵他時拖油瓶了？”
盧婉婉垂眸，不說話。
還能為什么？自以為她懷了孕就拿捏住了她，連裝都不肯裝了唄。
等說完這些，張寡婦面色輕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心口的一塊巨石一樣。
低頭看著襁褓中的嬰兒，眼中流露出繾綣的愛意。
“娘，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了，雖然沒能給你們陸家生個孫子，但你看在我跟了陸鴻軒這么久的份上，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張寡婦抬起頭，自初見起就盛世凌人的面孔，早就在漫長的成長中被磨平了棱角，此時更是平添幾分柔和。
末了，她還補充道。
“我是村里人，沒啥文化，取不出來啥像樣的名字。”
盧婉婉沒第一時間應聲。
眼見著張寡婦眼中的期待越來越黯淡，她卻突然抬眼，鄭重其事。
“清妍。清水的清，妍麗的妍，取美好之意。”
“寒池月下明，新月池邊曲，若不妬清妍，卻成相映燭。”
“希望她能陪伴在你身邊，成為照亮你的蠟燭。”
張寡婦不識幾個字，也聽不懂她的話，可并不妨礙她知道這是個很好的名字，不由得跟著喃喃起來：“陸清妍……”
“不，不姓陸。陸鴻軒他不配為人父。”
盧婉婉直視著她的眼睛：“她姓張，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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