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都督請留步 > 第249章 削腎客的救贖
  房間里黑燈瞎火的,劉益守依靠在一個巨大的木桶內,溫熱中帶點點燙的水刺激著肌膚,整個人都感覺到松弛下來,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這樣靜靜的躺著。

  “終于……贏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在水中緊緊握住拳頭。人生總會遇到很多難以闖過去的關口,過不去,你就被死死的壓在下面不能動彈,一輩子無所成,直到有所謂的“貴人”提攜。

  若是過去了,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毫無疑問,對于劉益守來說,擊退爾朱榮,是他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個關口,不但是“空前”,甚至可以說“絕后”。

  賀拔岳等人的背叛,微微有些出乎劉益守的意料,之前他也沒想過事情會這么順利。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這兩人的背叛,貌似也不是什么難以想象和琢磨的事情。這都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必然結果。

  時代給每個人打上了自己的標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往往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八九不離十。不是出身六鎮的爾朱榮,自然很難得到六鎮中人的真心認同。

  換言之,六鎮之人并不能單純認為是胸無點墨的胡酋。他們的父輩乃至先祖,都是北魏開國時期的元勛與精華,號稱是“國之肺腑”,文武兼備者不少!

  這些人在情感上,都認為是元氏背叛了他們!這些人骨子里是有屬于自己的驕傲。而爾朱氏的出身,不過是元氏的看門狗而已。

  從這個角度看,六鎮的人與爾朱氏很難達到一種內心情感的接納。六鎮的人,未必真心看得起元氏看門狗出身的爾朱榮,更多的則是認為爾朱氏的人不過是些在風口上飛翔的豬而已。

  平時可能還看不出什么來,但只要一有風吹草動,這條裂痕就會無可抑制的擴大又擴大,到最后影響雙方的抉擇。

  劉益守前世的史書上,武川鎮的人聚集起來變成了西魏的主要政治力量之一,而懷朔鎮的人聚集起來變成了東魏的主要政治力量之一,很少有兩鎮的人互串。這種情況,是處于現實與情感的選擇,而非是單純的偶然。

  爾朱榮是敗在根基不穩,家族勢力薄弱。

  但是他若是回到晉陽,好好經營晉陽與晉陽北面的北秀容一帶,依然可以雄踞山西!原因很簡單,他們家的勢力范圍就在那邊,控制北方不可能,但控制一片區域還是很可以的。

  而高歡要想雄起,最關鍵的一步,則是認祖歸宗渤海高氏,與河北世家達成妥協。用兩條腿走路,只要能平衡和把控河北世家與六鎮勢力的關系,他崛起的速度,絕對比賀拔岳要快。

  當然,這樣也有很多隱患。

  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劉益守在木桶里舒展了一下身體。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北魏的時代已經結束,接下來會如何,那就各憑本事吧!

  正在這時,房門被推開。昏暗的光線里,一個窈窕的身影如同做賊一樣闖進來,又快速的關上房門。

  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傳來,幾乎不給劉益守任何思考的時間,這個人就鉆進了木桶里。

  “咕咕咕咕咕咕咕……”來人沉到水里露出半個頭,吐著泡泡,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

  劉益守啞然失笑問道:“洗澡水就這么好喝?”

  “咳咳咳咳咳……”

  沉如水那人因為憋不住笑,劇烈的咳嗽起來。

  過了一會,咳嗽聲才停下來,劉益守聽到對方幽怨的說道:“你好像知道是我?”

  “那當然,反正不可能是爾朱英娥,對吧?”

  說話的這人居然是賈春花!

  “呃,那倒不是。”

  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不過想來不會太美好,賈春花覺得自己有點傻。

  “源士康他們那幫人,心粗得跟什么一樣,他們是不會想到我這些日子很疲憊需要休息的。我看到有人準備了熱水給我洗浴,就知道你肯定來寧陵了。”

  劉益守笑著說道,一把將對方拉到懷里。

  “呃,好像也對。”

  賈春花喃喃自語說道。

  兩人靜靜的抱在一起,雖然肌膚相親,卻沒有更進一步。

  都已經是這樣的一種關系,水乳交融甚至生兒育女,都是應有之意,正因為有些話不必多說,所以不開口才是最好的。

  “過幾天,我打算跟著陳慶之去一趟梁國建康,以他徒弟的身份。到時候,我要帶一個女眷一同前往,家里的事情,你看著辦吧。”

  言外之意,不會帶賈春花一起去。不過賈春花倒是覺得這種安排一點也不奇怪。

  “阿郎準備帶誰一起去呢?”

  賈春花好奇問道。

  “帶羊姜一起,然后去拜會長城公主。”

  原來如此!

  賈春花有點理解劉益守的想法了。黑暗中,她微微皺眉,有些擔憂的問道:“梁國宗室子女驕縱,比如那個蕭玉姚,就是惡名遠播。

  阿郎帶羊姜一起去,難道不怕出事么?再說蕭衍要是找個由頭軟禁你們,似乎也是件麻煩事。”

  賈春花的擔憂不是多余的,政治上的事情,一直都很骯臟。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這個是基本原則。

  “如果要在梁國謀一席之地,那就必須要去一趟建康城。你連蕭衍的面都不敢見,別人又怎么會看得起你呢?

  正因為心里沒底,所以才更是要去。敢去,就是敢翻臉。至于帶羊姜去建康,也是給羊侃面子。至于長城公主會不會不高興,我覺得無所謂。

  我不是要請個祖宗回來的,到了我這里,就要按我的規矩來。”

  劉益守慢悠悠的說道,毫不掩飾的霸氣外露。

  “阿郎真是……”

  賈春花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那羊姜不是很可憐?”

  賈春花感覺劉益守后面要做的事情,似乎有點殘忍了。看得出來,羊姜對劉益守是動了真情,不管她之前是怎么想的。

  “羊侃將要在梁國為官,他的女兒卻是我的妾室,理論上說,是可以被我送給客人侍寢的,這是奇恥大辱!羊侃要在梁國站穩腳跟,有這么個污點在,勢必步步維艱。

  我給羊姜面子,就是給羊侃面子,去見建康城都帶著羊姜,就是在給羊侃撐腰,告訴他羊姜絕非一般的妾室。雖無正妻之名,卻絕非任人宰割的貨物。

  這樣無形中幫羊侃樹立了威信,也讓人隱約感覺我跟羊氏互為奧援。別人不敢動羊侃,亦是不敢打我的主意。

  至于羊姜本人,我對她和對你們一視同仁,但身份地位的那些東西,則需要她自己來承受壓力。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就像是你在屋里忙里忙外,大家都信任你喜歡你。可是我若是將你收入房中夜夜笙歌,你覺得她們都還會如從前一樣信任你么?”

  這番話,讓賈春花極為受用,因為這表明劉益守是一個公私分明,把大事和小事分得很清楚又能理順關系的明白人。

  “元莒犁她們,或許只看過阿郎一個男人,妾身卻把崔孝芬八個兒子都看遍了。阿郎能有今日之成就,不是浪得虛名。”

  賈春花感慨說道。

  劉益守沒有回答,而是用深沉的熱吻來回應。賈春花今夜來到這里,說明很多事情。她已經下了決心,不需要再壓抑了。

  既然這樣,那就把早就該辦的事情辦了吧。

  賈春花慢慢感覺自己的身體燃燒到要爆炸了。

  ……

  建康城,雞鳴山上同泰寺大佛閣頂樓。穿著黑色常服的梁國天子蕭衍,坐在蒲團上打坐,閉著眼睛,嘴里念著佛經,手里數著佛珠。

  一派高僧模樣。

  “六根不得清凈,唉!”

  蕭衍睜開眼睛,臉上有蕭索之色。

  昨夜他做了一個夢,夢到梁國一統中原,萬邦來朝。形形色色的使者,見了他都高呼圣王,聲音響徹天地。

  那種唯我獨尊,俯瞰眾生的自豪又充實心頭,乃至醒來以后仍然余韻繚繞,難以釋懷。

  “一切有為法,有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幻,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蕭衍感慨了一句,苦笑搖頭。

  他想當一個圣王,所謂圣王,那便是既是天子亦是高僧,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然而事與愿違。想掌控權力,六根就難得清靜,這兩者往往是互相矛盾的。

  “陛下,微臣有大事稟告。”

  禪房外面,傳來朱異平靜的聲音,也不能說完全平靜,應該叫極力壓抑著喜悅。

  蕭衍讓他進來,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如何?”

  “回陛下,前方戰報,陳慶之與劉益守聯手,在寧陵城外擊敗了爾朱榮軍精銳。如今爾朱榮已經退兵,還有消息說他麾下極為大將都已經反叛,魏國內亂……”

  朱異還要說下去,但是蕭衍對他后面那些話一點都不在意,或者說根本沒有再次北伐的心思了。

  “子云(陳慶之表字)能回來就行了。”

  蕭衍微微嘆息說道。

  “陛下說得是。”

  朱異雙手攏袖,對著蕭衍深深一拜。他忽然想起劉益守給他送的十壇“小黃魚”,每個壇子都是半空的。如果劉益守入了壽陽,那就能把那些壇子填滿了。

  想到這里,朱異壓低聲音對蕭衍說道:“千金買骨,不給劉益守一點實惠,難以招攬天下英豪。

  陳將軍說那劉益守已經拜他為師,有他保媒,長城公主出嫁無憂。只需要劉益守來建康一趟,陛下見上一面,此事可成。”

  聽到這話,蕭衍微笑點頭道:“善!”

  朱異又道:“陛下,夏侯夔都督七州諸軍事。再加上夏侯家的其他人,他的親朋故友,梁國淮南一線,夏侯家幾乎是一手遮天。

  夏侯夔將軍忠心耿耿,可這不能說明夏侯家人人都是忠肝義膽,比如那夏侯洪就是壞事做絕。

  微臣以為,淮南還是要有些制約為好。”

  朱異不動聲色勸說道。

  可能是都督七州諸軍事確實是名頭有點嚇人,畢竟當年淝水之戰時的謝安,也就都督五州諸軍事而已。

  夏侯氏名義上可以調動的兵馬,真要鬧起來,少說有個十幾萬人,而且離建康太近了!

  朱異的話無論是出于什么考慮,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夏侯家的軍權,確實是太大了!此人若是與藩王勾結,還真能鬧出點動靜來。

  蕭衍慢悠悠的問道:“你有何對策?”

  這話顯然就是認同了朱異的看法。無論夏侯氏有沒有鬧事的心思,他們有鬧事的能力,那就是天然的犯罪!

  只要有能力,那就一定要打壓!

  “可讓劉益守為梁郡郡守,豫州刺史,領壽陽。夏侯氏則北移到譙郡,想必夏侯氏不會拒絕。”

  譙郡是夏侯氏的老家,現在本來就在夏侯氏的絕對控制之下。但譙郡是梁國北面的屏障之一,夏侯氏南面是劉益守,北面是魏國。

  想來他要搞事情,頗有些難度。同理,劉益守被夏侯氏阻斷了北面的去路,想吃回頭草難于登天!

  朱異這一手,等于是把夏侯氏跟劉益守兩邊都給控住了!

  “劉益守為駙馬,我們讓他居壽陽,一來難以跟建康城各王勾結,二來也是給了他一個安身的地方。陛下以為如何?”

  這個主意的核心,不在于讓劉益守怎么樣,想來把對方安置在壽陽,那邊不會有什么怨言。這件事難辦在于讓夏侯氏挪窩。

  要知道,壽陽就是夏侯夔老哥一手打下來的,經營了十多年。如今拱手讓人,夏侯氏心里能好想?

  未來勢必會視劉益守為眼中釘,肉中刺。

  “陛下,夏侯氏已經位極人臣,他們退一步,總比將來尾大不掉要好。劉益守北來之人,讓夏侯氏盯著點,不是什么壞事。”

  朱異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益守北來之人毫無根基,能掀出什么風浪來?

  蕭衍聽出來了,朱異的言外之意,不是讓夏侯夔盯著劉益守,而是讓劉益守這個“女婿”,好好盯著夏侯夔這個手握重兵的藩鎮!

  蕭衍滿意的點點頭,丟了個庶出的女兒出去,總要弄出點效果來。朱異說的效果,就是給已然有點尾大不掉的夏侯氏套上一根繩索,免得他們將來跟蕭氏里面那些不安分的人勾結。

  “如此,便依你之言。讓子云帶著劉益守入建康,朕要見一見這位駙馬。”

  蕭衍微笑著說道。

  朱異給蕭衍行了一個大禮,起身告退。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朱異雖然貪財,卻是很有“職業道德”,絕不會拿了錢不辦事!

  這也是他在中樞屹立多年不倒的最重要原因,畢竟,換個人上來也要拿,可拿了錢卻未必如他一樣守約辦事,還不如讓他留在位置上呢。

  走出同泰寺,朱異低聲自言自語道:“那十個壇子,終于可以裝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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