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文琪既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的是，彈劾他的人就是昨日擋他道對他冷嘲熱諷的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大的陣仗在等著他。
“微臣……”工部侍郎正要行大禮，就被打斷了。
“就是你寫奏折彈劾文首輔？既然敢以下犯上彈劾首輔，怎么就不敢留下名號？”皇帝神色不明地盯著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直接跪了下去。
“陛下，首輔是文員外郎的父親，微臣恐遭報復，可又見不得有人以權謀私，這才尋了最是公道的晉王大人遞奏折給陛下。”
“文員外郎是太子提拔的，與首輔何干？”皇帝身子歪向右邊的扶手，懶洋洋地反問。
工部侍郎抬頭看了眼趙宗郢，回話的音量低了三分：“首輔許是怕落人口實，才故意將自己摘出去，請了太子殿下幫忙提攜長子。”
“夠了！”皇帝語氣多了些不耐煩，“憑文員外郎的本事，即便首輔親自提攜，朕也會支持。”
工部侍郎張了張嘴，想要問文琪到底有什么本事，余光瞥見晉王在搖頭，他當即閉上了嘴。
“皇上，張侍郎的本意也只是為了不讓天下讀書人寒心，并非惡意詆毀文首輔。”晉王這時說道。
皇帝面色稍緩，對工部侍郎說道：“念你是出于替廣大士子討要公道，你狀告文首輔以權謀私的事就不與你計較，晉王叔方才已見證文員外郎的本事，你既然相信晉王叔的為人，那便讓晉王叔同你說道清楚，今后可莫再詆毀首輔。”
“遵命！”工部侍郎拜了下去。
文首輔冷眼看了眼工部侍郎，忽然站起身來，拱手朝皇帝說道：“張侍郎頂著以下犯上的名頭也要為天下讀書人討要公道，此舉理該嘉獎，好做讀書人的典范。”
在場的人都驚訝地看向文首輔，工部侍郎震驚過后，心里更是生出了一種為之前狀告文首輔以權謀私的事愧疚的心理。
文首輔沒有去看在場其他人的表情變化，他接著說道：“臣由此受到了一些啟發，六部以往晉身皆是論資排輩，自身本事反倒在其次，長此以往，真正有本事的人很可能就被埋沒了，臣建議給朝堂上下所有官員來一次考核，好好考較大家的本事。”
皇帝聽得來了興致，“哦？首輔想要如何考核？”
“一要考核大家的履職情況，二要考核大家的品行，是否德不配位。臣建議，此次考核由張侍郎來當發起人，為大家樹立剛正不阿的表率。”文首輔說道。
工部侍郎面色一變，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微臣不過是盡了分內的一點責任，可論不上表率。”
“如此好事到了張侍郎面前都能被推拒，張侍郎的品行足以窺見一斑，張侍郎莫要再推拒了，考核發起人非張侍郎莫屬。”文首輔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就依照首輔所言。”皇帝拍板。
工部侍郎的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
這明面上是把他當做表率，實則是將他架起來烘烤，朝堂上下能靠關系上位的，后臺通常都比較硬，他們要是知道這次考核因他而起，只怕都恨不得食他的肉，啃他的骨頭！
“既然事了，老夫便不叨擾皇上了。”晉王朝皇帝隨手行了一個淺禮就告辭了，走時還把一臉頹喪的工部侍郎帶走了。
而文首輔也隨即向皇帝告辭，并叫文琪和韓十娘跟他回去。
只剩下趙宗郢和甄小姷沒走，因為皇帝留下了他倆。
“太子，近來你與鎮北王走得倒挺近，朕記得，你從前是不喜與鎮北王來往的。”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宗郢。
趙宗郢神色淡然，從容不迫地回答：“兒臣的確不喜鎮北王的行事風格，不過先前在神女遭人算計險被迫害時，他出手相助，雖是報恩，但也叫兒臣看到他重情重義一面。”
皇帝的目光在趙宗郢和甄小姷之間打轉，片刻后他張口想說什么，突然一個小公公快步走進來，來到太監總管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太監總管又走到皇帝身側，彎下腰附耳傳達。
“放他進來。”皇帝直接開口吩咐。
很快，有人快步走進來，腰上的環珮隨著步伐叮咚作響。
甄小姷一眼認出，來的是忠勇侯世子沈斳。
沈斳看到甄小姷也在愣了一下，而后眼里迸發出濃濃的恨意，他走到中間朝皇帝撲通跪下去，行了個大禮。
“沈斳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起來吧。”皇帝淡聲道。
沈斳沒有起身，而是跪在冰冷的地上，朝皇帝大聲說道：“求陛下網開一面，我娘早已經知錯了，她現在每日都在家中的小佛堂里抄經文，有在誠心悔過，求陛下饒恕她一次！”
皇帝面無表情，沒有回應。
甄小姷和趙宗郢對視了眼，她開口問：“沈斳你這是做什么？”
沈斳含恨地看向甄小姷，少年臉上滿是倔強，“我爹鐵了心要休妻，這下你滿意了吧！！”
“休妻？”甄小姷詫異地反問。
“你別假惺惺裝作不知情，若不是你跟陛下說了什么，陛下怎么會讓我爹休妻。”沈斳恨恨道。
甄小姷一頭霧水，抬頭看向皇帝，“父皇，我與您說什么了？”
面對她的發問，皇帝臉上的神色比方才要緩和了些，對她說道：“此事以后再告訴你，你先和太子回東宮。”
甄小姷沒有動，問了一句：“父皇是想為我母親討公道？”
這里她說的“母親”其實是前侯夫人，眼下她名義上還是前侯夫人生的嫡女。
皇帝卻以為她知道自己此舉是為了成安，于是默認了。
而沈斳看到這一幕，大概也明白并不是甄小姷和皇帝說了什么，而是皇帝自己想替兒媳婦懲罰他娘。
沈斳膝蓋一轉，跪著爬到甄小姷跟前，“阿姊，我求你饒恕我娘吧，只要你饒了我娘，以后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姐姐，我求你了……”沈斳再也繃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看著沈斳這副可憐的模樣，甄小姷多少有些心軟，朝皇帝說道：“多謝父皇的心意，不過現在就算把蘇氏休了，我母親也回不來，不如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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