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紉機運作的聲響在殿上響起。
片刻后，韓十娘停了下來。
“只縫了一個荷包，可以嗎？”韓十娘不安地看向甄小姷。
甄小姷微笑著點頭，“拿給父皇看看。”
太監總管親自上前，接過荷包在手上檢查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不敢耽擱，快步走去皇帝身邊，將荷包雙手呈上。
皇帝接過荷包，本來是沒怎么在意的，但荷包一入手，看到那細密嚴絲合縫的針腳，甚至上頭還縫制了白色的兔子圖案。
他剛剛有注意到，那拿來縫制荷包的墨色碎布上可是什么都沒有的。沒想到這短短幾息內，不僅制成了荷包，還縫制了裝飾的圖案。
皇帝起身徑直走去縫紉機旁邊，圍著縫紉機轉了一圈，還彎下腰仔細打量這縫紉機的結構，甚至伸手去觸碰縫紉機的桌板。
“再縫制一個荷包給朕瞧瞧。”皇帝看向韓十娘。
韓十娘緊張得手都在顫抖，等觸碰到縫紉機時才稍微鎮定了些，她在皇帝的盯視下，重新縫制了一個荷包，這次荷包上的圖案變成了一朵小花。
“妙哉！”皇帝近距離看著荷包的成型，眼里充滿了驚嘆。
看到皇帝神情里的贊賞，韓十娘當即心下一定，與一側的文琪交換了一個互相安撫的眼神。
“這機栝物件確有幾分趣味，不過到底是給婦人用的玩意兒，若僅憑此就能被提拔為五品員外郎，若以此作為選拔的標準，只怕這天底下得冒出不少員外郎來。”晉王突然說道。
皇帝臉上的驚嘆頓時消失。
韓十娘和文琪神色微變，剛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晉王找出第二個自主研發縫紉機的人出來再說這話比較有說服力，如果天底下有那么多能工巧匠，這縫紉機早就發明出來了。”甄小姷反駁。
晉王眼神一冷，但隨即面上露出了包容的神情，說：“太子妃維護太子之意可以體諒，可這不過是個加快針線活的物件，看起來很了不得，實則雞肋，看這物件上頭用的鐵器精巧程度，尋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而富貴人家自有擅長女紅的女工，為女工量身打造機栝物件就能被提拔成五品員外郎，說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晉王言之有理，若只是這樣一個物件，的確難以勝任員外郎一職，旁人定然也不會服氣。”又有一人開了口。
文琪霍然看去，說這話的竟然是他父親。
文首輔并沒有看文琪，臉上也是一派公事公辦的樣子，附和了晉王的話后又對皇帝說道：“想來太子殿下也是看了臣幾分薄面才破格提拔犬子，不過為了維系其他正在準備科考的士子的公允，臣懇請陛下收回犬子員外郎一職。”
皇帝背著手緩步走回座椅前，沒有馬上回應文首輔的話。
“文首輔能如此明事理，大義滅親，實乃名士子風范。”晉王露出了笑容，夸贊了一句。
文首輔嘆了口氣，“本官也是在犬子上任后方才知道他被提拔成了工部員外郎，若早些知道，定會當場謝絕太子殿下的好意。”
“此事全賴太子監國期間任性妄為，任命官職本該由內閣草擬任命書，若不經由內閣，那內閣還有何存在的意義？”晉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趙宗郢。
甄小姷正要說話，趙宗郢輕拍了下她挽著自己手臂的手。
“你們可說完了？”趙宗郢淡然地看向晉王。
晉王爽朗地笑了兩聲，“看來太子并未認可老夫所言。”
趙宗郢唇角勾了勾，“這物件的確不是為尋常百姓打造的，叔公未曾戍守邊關不懂這物件的好也是情理之中，有了這物，邊防守衛便有新衣可更換，不必破洞了血跡斑斑了還在穿舊衣。”
晉王愣住。
文首輔也愣住。
殿上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不僅如此，縫紉機還能解放勞動力。”甄小姷打破了這個沉默。
“如果是成衣鋪買了這縫紉機，就能大量縫制衣物，少了時間成本，普通衣服就會變得很廉價，這樣尋常人家只要花一點點銀錢就能節省掉自己縫制衣服的時間，這些時間就可以用來去做別的事情，或者用來陪伴家人享受生活。”
“縫紉機看起來只是加快了針線活，但實際上卻大大改善了大昭百姓的生活，這樣利國利民的豐功偉績，只是提拔為員外郎，一點都不過分吧？”
甄小姷的語氣并不強勢，有一種娓娓道來的敘事感，聽起來挺悅耳的。
文琪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既有一種被夸得太好的羞意，還有一種“原來我為大昭做了這么大功績”的恍然。
韓十娘看甄小姷的眼神里滿是欽佩和感激，她一直以為自家相公被提拔是走了后門，從來沒想過，這縫紉機對大昭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站在文首輔身后的文墨望著對面用淺顯易懂的話為文琪辯解的甄小姷，眼里漣漪淺淺。
能以女兒身學醫并救下一城百姓，這樣的奇女子世間怕也僅此一人。
“如此看來，工部員外郎一職，文琪也是擔得起的。”皇帝下了一個結論。
晉王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么。
文首輔則一改先前大義滅親的架勢，嘆道：“是我小瞧了此物的用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有這等見微知著的本事，實乃大昭之幸。”
甄小姷瞥了眼文首輔，暗自嗤笑，不管是時間重置前還是時間重置后，她都不喜歡這個文首輔。
“太子監國有道，朕頗感欣慰，以后這大昭交到太子手上，朕也能放心了。”皇帝笑著說道。
“父皇，眼下文琪的官職是沒問題了，但還有一件事沒解決，到底是誰在彈劾，索性叫他來當面對質，也省得他以后在背后亂嚼舌根。”甄小姷揚聲說道。
皇帝頷首，看向了晉王，“晉王叔，既然彈劾的奏折是你帶來的，那你應當知道是何人寫的奏折。”
晉王深深看了眼對面夫唱婦隨的兩人，沉聲道：“老夫這就派人去把彈劾之人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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