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寄云生于宣和二年。
作為整個大梁最受寵的小公主,從小到大她是真的沒吃過半點苦頭。
剛生下來那會兒,滿宮上下對她寶貝的不得了,她剛會爬那會,想去夠御書房桌上的香爐,明明手都沒碰上,公公宮女們呼啦全圍了過來,生怕她有半點閃失。
或許是天生性格使然,她學會說話之后,就成了個社牛,看見路邊的狗都得跟人家打聲招呼。
而且她親爹也是個不靠譜的,什么地方都偷偷帶她去,有一次她撒嬌說要去看上朝,結果商行川還真同意了。
姜慈那天去大理寺了不知道,要是知道她肯定不會同意,因為她親愛的女兒在那一天鬧出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那一日,原本涉及到民間有傳聞說宣和帝得位不正,說他是篡位所得的皇位,此事茲事體大,官員基本都不敢掉以輕心,上朝之前都提心吊膽的,結果卻看見宣和帝抱著自家小女兒出來了,都愣了一下。
一開始的時候,官員們是很謹慎的,雖然還沒有封號,但誰不知道小公主是陛下捧在手心里寵著的。
但過了一刻鐘之后,公主并未有什么動作,也并未看向他們,就慢慢的放松下來了。
寄云揪著商行川的袖子,摳上面的金線玩。
她玩的不亦樂乎,直到那底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她有些被嚇到了,大眼睛里頓時蓄滿淚水,往底下看去,只看到烏泱泱的人頭。
商行川拍了拍女兒的后背稍作安撫,淡淡的道:“此事不宜鬧得過大,將謠言的的發起者抓住聽候發落,其余人……”
“把……把他們都抓起來!”商行川話音未落,突然被他的嘹亮的一嗓子打斷了。
商行川:“……”
底下眾官員:“……”
小姑娘氣鼓鼓的,雖然她根本聽不懂發生了什么事,但她以前在御書房的時候曾聽到娘親這么和爹爹開過玩笑的。
她最怕的就是尷尬的場面,那當然要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她握緊了拳頭,期待的看向底下的眾官員。
官員們死鴨子似的沉默。
她有點茫然了。
明明之前楊青這么跟爹爹開玩笑的時候,爹爹就會笑的,怎么到了他這里就沒人笑了呢?是不喜歡她嗎?
她現在正是口齒伶俐的時候,平常話就多的要命,現在更是,她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商行川一個字也沒聽清。
“不能抓。”他眼底多了些笑意。
其實此事他并不是很在意,這東西哪個皇帝在位時沒被人議論過,只是官員們對此十分在意。
“為什么呀?”她仰著小臉。眨巴著小鹿一般的眼睛。
商行川想了想,說:“若是百姓只是說話便把人都抓起來,那以后總不能讓天下人都變成聾子,啞巴。”
他當然知道寄云聽不懂這些,這話也是說給底下的官員們聽的。
寄云點點頭,然后一指底下的官員,“那就把他們抓起來吧。”
底下的官員們瞬間惶恐,這怎么就要抓他們了?
商行川沉默片刻,伸出兩根手指,把她上下嘴皮子一捏,手動閉嘴。
對著底下一雙雙眼睛,商行川說道:“公主年幼,言行無狀了。”
他這么說是客氣,但官員們哪能這么接話呢?頓時底下又開始新一輪的吹捧,說公主天真爛漫、童言無忌。
此事之后,商行川更是毫無顧忌,走到哪都把寄云抱在懷里,有一回在御書房,兩位大臣待的太晚,商行川吩咐了留下用膳。
本來兩人是正襟危坐,身體力行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結果今天碰到紀云突發奇想,從御書房抓了塊糕點說要帶給爹爹吃,到了御書房沒看見爹爹,只看見兩個陌生的大人。
寄云身后還呼啦啦跟著一群宮女太監呢,兩名大臣立馬就要起身見禮,寄云看見他們,眼前一亮,脆生生的說道:“伯伯,你們餓嗎?”
大臣恭敬回答:“回公主的話,臣不餓。”
寄云頓時瞪大了眼睛,“啊?”
兩人生怕惹了公主不高興,一見他這個表情立馬就該改了口還是有些餓的。
于是寄云高興了,她伸出手,上面躺著一塊被蹂躪的看不出原形的糕點,說道:“這是我好不容易從御膳房里偷出來的,伯伯,你們吃吧。”
兩人對視一眼,表情十分無助。
雖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但是……這吃下去之后,還能順順當當上朝理事嗎?
身后的太監立馬說道:“小公主,這不是您留給陛下的嗎?若是給旁人吃了,陛下要不高興了。”
大臣冷汗都出來了。
寄云說:“我娘說……做人要大大方方,不能摳門!哥哥你放心,我現在把這個給伯伯吃,待會兒再去御膳房偷一個就行啦。”
“御膳房關門了。”小太監當機立斷。
“啊?”她皺起了眉,像是認真思考了很久很久,方才說道:“那還是留給爹爹吃吧。”
大臣長舒一口氣。
恰好這時,商行川回來了,寄云立馬獻寶似的將手里那塊碎成一團的糕點遞到他手里,說:“爹爹,吃!”
商行川看著那糕點,又看看太監和低下頭的大臣,柔聲說道:“來者是客,好東西是不是該給給客人吃?”
寄云搖了搖頭,“但是……爹爹是寄云最重要的人,好東西要先給爹爹才對。”
商行川無奈,將她手里那團摳下來,背過身去假裝吃了,再把她抱起來,哄著她,“爹爹吃完了,在這里無不無聊,要不要去找娘親玩?”
不開玩笑,大臣這輩子沒聽過商行川用這么溫柔的嗓音說話。
這幾年大臣們基本上也摸清了這位新帝的脾性,他是屬于那種看起來非常好說話,甚至于你不管什么時候跟他說話,他都是和顏悅色的。
但是和明德帝不同,他在政事上稱得上一句殺伐果決,絕不會拖泥帶水,遇事抓大放小,他甚至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明德帝在官員明面上的待遇實際上偏低,雖然人人都知道當官兒的肯定不會只有表面上這點兒錢,但還是有很多官員是真的清貧,除了明面上的俸祿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的收入。
商行川首先把貪官砍掉之后,國庫充盈不少,第一件事并非大興水利或是修建防御,而是給大部分官員漲了俸祿。
其實大梁朝的底子非常好,圣祖皇帝開國之時打下了非常充盈的基礎,明德帝雖然處事昏庸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是暴君,把蛀蟲砍掉之后,剩下的這些官員還是能用的。
寄云說:“娘親這幾天一直在大理寺……都不陪我玩兒,我想讓伯伯陪我玩。”
商行川看著兩個大臣說:“你們家中可有孫子?可有帶孫子的經驗?”
他們哪有這經驗?頓時都搖了搖頭。
他看似抱怨實則炫耀地說:“她年紀小膽子也小,怕生的很,只能朕帶著。”
他剛說完就看見怕生的小女兒沖人家甜甜的擺著手,看不出半點怕生的樣子。
后來姜慈忙完那一陣子,終于是有空陪她了,在這方面在這方面寄云從不厚此薄彼,爹娘她都一樣喜歡,白天可以找爹爹玩,晚上一定得挨著娘親睡覺。
因為娘親身上真的很軟,還香香的。
當然,每當這個時候爹爹的目光就不那么善意了——但她可以裝作看不見。
轉眼間到了冬天之后,寄云肉眼可見的變懶了,對小孩子來說早起實在很痛苦,很多時候上行川都下朝了她還沒起床。
商行川忙于政務,姜慈時不時往大理寺跑,于是乎……最后帶孩子這個任務,落到了悶葫蘆沉淵手里。
他們兩個只能大眼瞪大眼。
于是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了她都是睡到中午醒過來,然后由薄荷姐姐給她穿上好看的小裙子,忍冬姐姐梳上好看的發髻,或者有時候小姨有時候也會進宮來看她。
但她知道一個秘密。
小姨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姨一定喜歡悶葫蘆大哥哥!因為她每次過來,除了給自己帶零嘴之外,就是想方設法的和悶葫蘆大哥哥說話。
寄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和他說話。
因為上天給了他嘴,但好像真的沒給他說話的功能,她嘰里呱啦說上十句,他也只會回一個“嗯”
有一次,她都親眼看見啦,看見小姨把悶葫蘆堵在墻角,兩人好像在說話,再然后……悶葫蘆就跟被誰打了一拳似的,臉紅紅的,然后慌不擇路的跑了。
梁青都說了這叫談戀愛,她最愛看別人談戀愛嘍!
甚至于為了近距離看沉淵和姜玉搖談戀愛,姜慈甚至還讓姜玉搖專門進宮小住了一段時間,這樣的話,寄云也有事兒干了。
她最愛干的事兒就是當沉淵和姜玉搖單獨相處的時候,給她在門口弄一個小凳子,她就坐在凳子上,歪歪地坐著,近距離觀看。
當然,她們說的話她也沒往耳朵里進,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只是隱約覺得這兩個人好像有點像爹爹和娘親給她的那種感覺。
她最喜歡的還是爹爹和娘親,每次爹爹下朝,她就在宮門口等著,只等他一走出來,就能看見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從凳子上下來,然后踉蹌著眼巴巴跑到他身前,張著雙手,一雙大眼水汪汪看著他,“好想你呀!爹爹!”
直到她四歲的時候,逐漸長大了一些,優越的基因方才顯現出來,她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誰看了都得夸一句以后定是個美人。
當然這一點還是毋庸置疑的。
四歲那年,一個小哥哥走進了她的視線。
小哥哥看上去比她大一點點,是跟著母親進宮面見皇后的。
他個子不高,但生的很白凈,看起來家世很好的樣子,他穿著白色金線勾勒的衣袍,一張臉緊繃著,從臉色來看,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萬。
寄云敏銳的在她身上感覺到了和悶葫蘆哥哥相似的氣息。
他的母親恭敬的喚自己娘親為皇后娘娘,他也垂著眸子跟著這么叫。
母親溫柔的叫他,問他今年多大了。
他抿著唇,好像有點緊張,小聲說:“我六歲了。”
“那比我們家寄云大兩歲。”
小哥哥看了她一眼,又緊張的別開眼睛。
寄云噔噔噔跑到小哥哥面前,說:“小哥哥,你是誰呀?”
小哥哥姓裴,說起來身世還很坎坷。
他原本是新任刑部尚書裴大人的兒子,不幸剛出生就被人貍貓換太子,被人帶到了一個鄉下農莊里生活了五年,直到半年前一個機緣巧合,他的身世才被人知曉,被裴大人認了回來。
此事在京城里人盡皆知,裴家家風清正,裴大人也做不出那種直接把之前那個被報錯的孩子直接拋棄的事,因此現在府里有兩個大少爺。
裴夫人今天帶他進宮,也算是為他的將來掃清障礙了。
小哥哥低聲說:“我叫裴律,見過安國公主。”
去年開始,商行川為寄云賜了封號。
寄云想了想,伸出手來,說道:“我們出去玩吧。”
裴律看了眼娘親,說:“我……不敢亂走。”
寄云說:“沒事的,我帶你去御膳房偷糕點吃。”
裴律打了個磕巴,“偷……偷?”
偷東西不是很嚴重的事嗎?
裴夫人面露緊張,姜慈笑道:“她愛吃,御膳房的師傅們便給她留了糕點的,只是她如今都四歲了還改不過來,老說是偷來的。”
裴夫人和裴律這才放松下來。
于是,裴律便被寄云牽著,大大方方的去御膳房偷糕點了。
“你要小心……不能被大師傅發現。”寄云將手比在唇邊,煞有介事。
裴律也很緊張,“那要是被發現了怎么辦?”
寄云想了想,說:“好像也不會怎么樣。”
裴律:“……”
不巧的是,今天御膳房沒有糕點了。
因為早在兩個時臣前,就被她吃的一干二凈。
寄云望著空蕩蕩的柜子,靈機一動,“那我們來親手做吧!”
裴律從前在鄉下過得是苦日子,做飯生火都是會的,但他瞧著這小公主金尊玉貴恐怕是不會,于是試探道:“公主會嗎?”
“會呀!”她重重點頭。
……
于是,兩個時辰后,裴夫人著急于自己寶貝兒子怎么還沒回來,同姜慈一塊去了御膳房尋找,結果御膳房大門一開,蒸汽熏了整個屋子,寄云和裴律兩個小家伙在灶膛前忙的不亦樂乎。
裴夫人和姜慈一人拎起來一個。
裴律渾身漆黑,仿佛剛從炮筒爬出來——燒火燒的。
商寄云滿身雪白——臉上手上全是面粉,就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
身旁的薄荷說道:“娘娘,奴婢本來怕公主受傷,特意在此守著,但公主兩個時辰也未能徹底把火生起來,便作罷了。”
姜慈:……
媽的,更丟人了。
烏漆嘛黑的裴律破天荒的露出一排小白牙,靠在他親娘懷里,小聲說:“娘親,我好開心啊……”
他真的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
裴夫人一愣,又聽到他說:“娘親,公主……我好喜歡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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