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接受過高于正常閾值的快樂刺激后，再給他普通的，那就沒有意思了。
嬰兒會因為見到了新的顏色而興奮，孩童會因為嘗到了甜甜的飴糖而興奮，大人會因為銀子多而感到高興，卻不會因為今天吃了一塊好吃的棗糕而開心一整天。
這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年齡，另一部分，則是因為見識過了比棗糕更好吃的東西，吃到了比飴糖更甜的味道。
姜慈說：“他們在皇陵被困了這么多年，按道理來說，這日子過得非常無聊，一旦有外界一丁點的刺激，都會讓他們非常興奮，就想蔣公公，他這么多年沒跟生人說過話，我們說話他都停不下來。”
悠然的手臂，總不會是她自己給自己弄斷了玩的。
此時天光已暮，馬車在徹底天黑之前到了縣衙處，縣令下午正因為那碎尸的事忙的焦頭爛額，見了姜慈真是恨不得給她磕個頭了。
姜慈也沒閑著，她說：“我方才吩咐的那些可都聽進去了？有發現嗎？”
縣令眼睛微亮，語氣卻有些猶豫，“我們在離案發地有一段距離的一棵樹下，撿到了一枚耳環。”
“耳環？”姜慈一愣，下意識將手一伸，“我瞧瞧。”
縣令自然是早已準備好了，他將耳環遞給姜慈，那是個珍珠耳墜子，看起來不廉價，但也不是什么多貴的東西，估計就是在中高檔的首飾店里頭買的。
縣令說：“不怕王妃娘娘笑話，咱們縣里實際上能住人的地方就只有那兩條主街，大部分的人也都住在那里，案發那里太靠近山上了，那山上雖然說沒什么豺狼虎豹的，但是不方便住人，而且離皇陵太近了，一般應該是不會有人跑到山上去的，而且看這個耳環的外邊不臟，像是最近掉在那的。”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縣令也會這么細的心思。
姜慈對首飾一類沒什么研究，她說：“會不會是死者自己掉的？也許是在掙扎的過程中掉了。”
縣令說：“王妃娘娘所言自然有禮，不過我們沒翻到死者的衣裳，但是翻到了一只鞋子，應當是死者的，也不是被埋，是在不遠處的一個粗樹根旁邊翻到的。”
姜慈眼底微亮，鞋子雖然不如衣裳那么一定能辨認身份，但是一雙鞋能給的信息量有時候不比衣服少。
證物一類都放在另一個房間里，縣衙的仵作領著姜慈進去，愁眉苦臉道：“這案子的線索實在太少了，還不如沒有……到現在為止，尸體也沒拼全，我剛才拼了一下，少了一根小臂，我已經把那地方掘地三尺了，也沒有找到。”
”小臂？”也許是悠然斷裂后又自行愈合的小臂給了姜慈深刻的印象，她想到這里就想到了悠然。
兩人邊說就邊往里面走，停尸房里空間還很大，擺放證物的地方也都是整整齊齊的，姜慈知道，這縣令應當確實干的不錯。
商行川落了一步在后面，他對縣令道：“皇陵的守陵宮女你可接觸過？”
縣令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如果說接觸我自己肯定是沒什么接觸的。但是我們每個月要給他們送飯，送了幾十年了，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而且也很少會面對面，我們每個月把飯菜放在一個特定的地方，她們再來拿便是。”
商行川說：“你可知道那主管事的兩人分別姓什么？”
縣令想了想，說：“似乎是一個姓楊，一個叫什么……什么然的？”
商行川抬眼看他，幾乎是停了幾息，方才若無其事道：“悠然？”
縣令頓時想起來了，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當時還說呢，說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像個嬤嬤，倒像個尋常宮女，悠然嬤嬤還同我說，她本來就年輕，叫嬤嬤反而顯得老了呢。”
兩人正說著話，也走到了停尸房的解剖臺前，這里其實嚴格來講只能說是一個長條形的桌子，上頭置一塊木板，木板蓋著白布。
那尸體……只能說也難為官差們了。
商行川走過來一瞧，腳步不易察覺的往后退了退。
眼前的尸體介入白骨和新鮮尸體之間，骨頭上黏連著血肉，剝離的并不干凈，附著著沒有清理干凈的泥土，整個畫面又殘暴又惡心。
姜慈嘴里含著姜片，一張口不小心咬到了，辣的她一激靈，緩了緩才開口道：“除了小臂和頭顱之外，其他地方殘肢完整，另外，死者的腳部皮肉完整，兇手們沒有對這里下手。”
灰白的腳在解剖臺上，蟲子從里頭鉆了出來。
姜慈邊說邊拿起一根大腿骨仔細看去，“分尸手法……也很粗糙，兇器目測有三種，剔骨刀、斧子，和鋸子。”
“另外，兇手行兇時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尸體上的咬痕非常多，這是一群做事稱得上干凈的瘋子。”
干凈和縝密是兩回事。
若是縝密，這里的尸骨會埋得非常深，任誰來了都發現不了，而至于碎肉，燉了煮了喂野狗都行，實在不必大張旗鼓費時費力的挖，偏又埋得淺。
而干凈，則是說他們在精神狀態明顯不穩定，稱得上瘋狂的時候，卻還記得要清理現場。
不管怎么看，都透著矛盾。
商行川說：“未見死者的皮膚。”
姜慈下意識說：“因為太碎了，這切的很奇怪。”
一旁的縣衙仵作應聲，道：“老夫在這衙門干了幾十年，的確是從未見過這樣的。”
商行川卻道：“死者腹部的皮不見了。”
姜慈一愣。
縣衙仵作也呆了一瞬，不解的看向他。
商行川目光微凝，他看著白布之上的殘尸，語氣沉冷，“前朝后主曾酷愛美人燈，美人燈便是將女子身上最美的那部分皮肉剜下，用以制燈，若是一人皮肉不夠，便多添幾人的皮肉，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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