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下，還能夠鎮定自若的，倒是謝無憂這個當事人了。
“我很好。”他指間捏著一粒白棋，淡淡說道：“還會更好。”
坐在他對面的謝不辭，立刻說道：“那是自然！哥哥一定會長命百歲！”
聽到這里，謝無憂有些無奈。
“哪有那么多長命百歲。”他道，“壽終正寢，已是極好。”
面對兄長淡然平常的模樣，謝不辭終于知道，自己緊張太過了。
“哥哥一定會的。”他認真道。
哥哥這么好的人。
比他活下來的價值大多了。
謝不辭由衷希望哥哥能長命百歲，而不是英年早逝。
“謝你吉言。”謝無憂眼也未抬，落下一子。
謝不辭也捏起一粒棋子，剛要落子，忽然發現不對：“我輸了？”
謝無憂才抬起頭，看著他道：“在想什么？都要輸了，還不知道？”
“我……”謝不辭有些羞愧。
謝無憂將棋子收回罐子里，說道：“這幾日，不必再來了。”
謝不辭站起身，看著哥哥永遠沉著冷靜的臉龐，心里羞愧，又難受。
“是，哥哥。”他又看了哥哥一眼，然后轉身離去。
他一走，謝無憂臉上的沉靜就不見了，涌出一絲煩躁。
“喀。”他把棋子拍在棋盤上，“來人。”
桃葉立刻上前，規規矩矩地垂著眼睛，動作麻利地收拾棋子。
謝無憂起身，往外走去。
妻子正抱著女兒，在院子里曬太陽。
快三個月的小貓，已經長大了許多，再不是抱一抱都怕傷著它的樣子。
此刻，它伏在沈清芙的臂彎里，瞇著眼睛，任由沈清芙給它梳毛。
沈清芙揉捏著小貓軟乎乎的皮肉，梳理著它順滑的毛發，在賞菊。
花匠抱來十幾盆菊花，正開得好，黃的，白的，粉的，綠的，怡然又清雅。
“走了？”見謝無憂走過來，她看過去道。
謝無憂垂著眼，手指撓了撓小貓的下頜：“嗯。”
沈清芙看著他不樂的樣子，忍著笑，低頭道：“你叔父又把你爹惹毛了。”
“我沒有。”謝無憂反駁道，看著女兒解釋：“爹沒有生氣。”
他怎么會生氣呢？他是那么小氣的人嗎？
可不能讓孩子誤會他。
沈清芙聽了，卻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看看孩子爹繃起的臉，忙道：“對，對，你沒生氣。”
“你爹高興呢，你叔父如此關心他，他太感動了。”她看著懷里的小貓說道。
謝無憂看過來，眼神怨怪。
沈清芙趁機把小貓塞他懷里：“快哄哄你爹，你叔父沒能把你爹惹毛，為娘把他惹毛了。”
“喵~”
驟然換了個懷抱，小貓掙扎起來。
然而謝無憂在它背上一捋，它立刻舒服地不動了。瞇起眼睛，舒服的發出呼嚕聲。
“我能有什么事？”忍了又忍，謝無憂還是沒忍住，“我現在還不夠好嗎？他——”
他不明白，弟弟為何如此！
他每天洗臉的時候，都會通過水面看自己的樣子。
他長了些肉，氣色也養好了許多，已經許久沒有犯病了。
自從嚴靖文那件事后，這都多久了，快四個月了，他一次也沒有犯過病！
為什么弟弟——
“他關心你。”沈清芙便道。
謝無憂依然不快：“只有他關心我嗎？”
父親，母親，芙兒，誰不關心他？
沈清芙便道：“他太關心你了。”
不然，還能怎么說？
謝不辭太蠢了？
這話在心里想想就罷了，說出口是不行的。
謝無憂心里知道為何如此，但同樣的，他也不能說出口。
“好了，別氣了。”沈清芙站到他身邊，挨著他的臂膀，“這才哪到哪，以后生氣的時候多著呢。”
這話，叫謝無憂不知怎么接。
是了，他若是眼睛一閉，倒是不必因為弟弟而煩惱。
但他熬過去這一關，活一年，就看他一年的蠢樣，活兩年，就看他兩年的蠢樣。
這可真是，來日方長。
“要過生辰了，開心些。”沈清芙撞了撞他的手臂，“你不開心，我就打到你開心。”
她如此插科打諢，想要哄他開懷。
謝無憂不禁軟下神情，諸多不樂散開：“好，我開心了。”
比起他過二十歲生辰，與芙兒長長久久地相守，其他算什么？
不過浮云爾。
謝無憂的生辰終于還是到了。
這一天，府里上下都熱熱鬧鬧的，喜慶洋洋。
就連下人們都打扮一番，穿著最新的衣裳鞋子，戴上首飾荷包墜子等。
臉上擠出大大的笑容，好像在比誰笑得開心。
謝無憂在主院吃過早飯，就蹲在玉蘭軒，不出去了。
“從前怎么，今兒還怎么。”沈清芙拉過玉盞，叮囑道：“要高興，等到明天。聽懂了嗎？”
玉盞福了福：“奴婢懂了。”
轉身出去，叫過院子里伺候的，挨個訓話。
別弄那些夸張做派，沒得反而惹主子煩心。
沈清芙進了屋。
謝無憂在玩拼圖。
她便坐在旁邊，抱著小貓，看書。
謝無憂玩了拼圖，又玩多米諾骨牌。
他并不說話。
仍有少許蒼白的臉上，神情如以往那般冷靜，不見絲毫焦灼或不安。
沈清芙覺著，他心中未必如此平靜。
“你坐著，我去廚房。”她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站起身道：“給你煮一碗長壽面。”
謝無憂一怔，抬起頭。
“你就別跟去了。”沈清芙安排道，“我手笨，你在旁看著，我做不好。”
這會兒又沒有掛面，能直接往水里一扔。
她得和面。
然后搟成面條。
謝無憂平靜的臉上，終于破功：“好，我等著。”
“嗯。”沈清芙說完，就干脆地抬腳出去了。
謝無憂的午飯，是一碗雞湯面。
一根長長的面條，盤繞在碗底，清亮的雞湯上浮著少許油花，點綴著幾根青菜和蔥花。
“不包好吃。”沈清芙坦然道，“但保熟。”
謝無憂拿起筷子，說道：“芙兒做的，一定好吃。”
低下頭，夾起那根面條。
面揉得很筋道，煮的火候也正好，他慢慢咀嚼，咽下。
把湯也喝完了。
“明年我過生辰時，你也給我做。”沈清芙見他吃完了，笑瞇瞇道。
謝無憂抬起頭，說道：“好。”
等會兒午睡起來，他就去廚房，學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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