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這樣的。
就覺得自己是對的，別人的勸說都是不理解、不懂、不支持。
尤其戀愛腦，勁頭一上來，就覺得全天下都不懂得這種珍貴又美好的感情，全都是俗人。
倒也沒錯。
這世上俗人居多。但，誰說俗不是一種生存智慧？
“依他？”楊大奶奶聽了她的話，一臉詫異，隨即抿唇不語。
她看上去并不贊同。
沈清芙便道：“年輕人，心性未定，想法總是多變的。子安兄弟，他喜歡這姑娘，又能喜歡多久呢？”
剛才，她跟楊大奶奶說，不如擱置，別再勸他。
給他時間，給他自由，讓他冷靜冷靜，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那，如果過上一年半載的，他還是……”楊大奶奶問道。
沈清芙便笑起來：“既然他如此真心實意，何不依了他？”
楊子安如今鬧得厲害。
但外人很難明白，他究竟是真的執著于關秋月，還是被家里人反對，拗了起來？
倘若，他真心實意，就要這段感情，何妨就順了他的意？
楊大奶奶不說話。
垂著眼睛，帕子在手里絞動，沉吟著。
沈清芙便端起杯子，喝茶。
她并不是要促成楊子安和關秋月。
當然，也不是不看好他們。
說這些話，就只是希望，別再招惹不相干的人了。
已經有一位無辜的小姐受到連累，就不要再連累更多的人了。
“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楊大奶奶抬起頭道，“多謝你費心。”
沈清芙忙放下茶杯，說道：“我年紀小，不懂事，胡言亂語幾句，嫂子不怪我就好。”
楊大奶奶聽罷，便笑起來：“什么不懂事，我瞧你是很懂事的。”
又道：“你說的這些，我說不上好不好，等我回了太太，讓她決定就是。”
拿主意的人，不是楊大奶奶。
但沈清芙看出來了，楊大奶奶動心了，她巴不得消停下來，過幾天安生日子，喘口氣。
“嗯。”她點點頭，溫柔靦腆模樣。
看在楊大奶奶眼里，頓時心里喜歡，捉著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可真是個好人。只可惜，天底下只一個你，不然人人求得一個，這日子就美的沒邊了。”
沈清芙被她逗笑了，說道：“嫂子莫打趣我。”
楊大奶奶是很會說話的一個人。
沈清芙又愛捧哏，兩人說了會兒話，楊大奶奶都舍不得她走了：“多想你是我親妹子，在府上小住兩日。”
說了一上午話，楊大奶奶感覺一腔的憋悶郁氣，都散了大半，心情好多了。
“可惜了，天底下只一個我。”沈清芙用她說過的話，回道。
楊大奶奶又笑，又舍不得，親自送她登上馬車，看著她離去。
馬車駛出楊宅。
沈清芙長長松了口氣。
“大奶奶累著了？”玉盞坐在一旁，輕聲道：”奴婢給您揉一揉？”
沈清芙閉著眼睛，說道：“嗯。”
玉盞立刻坐近兩分，給她揉著太陽穴。
臉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都說大奶奶是個伶俐人兒，細致又周到。但只有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才知道大奶奶其實很不愛這個。
馬車行駛在平坦的路面上，加上玉盞力道適中的按揉，沈清芙有些昏昏欲睡。
她還是覺得，楊大奶奶居然找她說話，很是稀奇。
希望今日沒說錯話。
回到府中。
“大奶奶回來了。”才進了院子，就聽到下人們的行禮聲。
聲音里透著喜悅。
沈清芙不禁臉上涌出笑意：“嗯，回來了。”
走進屋里。
“我回來了。”她看著榻邊坐著，在玩拼圖的男人說道。
謝無憂抬眼看她，面色淡淡：“嗯。”
低下頭，繼續把玩拼圖。
“你沒到門口迎接我。”沈清芙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瞅著他道。
謝無憂捏著拼圖的手指緊了緊，沒有作聲，垂著眼眸，繼續拼圖。
沈清芙看了看他，推了推他的手臂：“哎。”
謝無憂仍然垂著頭：“嗯。”
啥情況。
怎么突然成了鋸嘴的葫蘆了？
沈清芙湊過去，臉在他下方：“喂。”
她離得這么近。
謝無憂再也沒法避開她的視線。
看著她粉撲撲的臉頰，亮晶晶的仿佛永遠充滿活力的眼睛，突然心里一悶。
“今天出門，玩得高興嗎？”他放下拼圖，看著她道。
見他終于說話了，沈清芙便坐好，揪了一粒葡萄塞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葡萄，汁水充沛，一口咬下，唇齒生香。
“還行。”她又揪了一粒，丟入口中，“楊大奶奶夸我了。”
把別人怎么夸她的，說了出來。
“我怎么沒那么會說話？”她有些唏噓，看向他道：“如果我也會，就能把你哄得天天開心，看見我就笑了。”
謝無憂一怔。
仿佛被什么擊中一樣。
沈清芙摘了一粒葡萄，遞給他。
謝無憂垂眼，接過。
水靈靈的葡萄，被他捏在指尖，抿抿唇，說道：“沒有不高興。”
“是嗎？”沈清芙瞅著他。
男人的眼角微微垂著，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但整個人像是籠著一層薄薄的憂郁。
“你照照。”就地取材，沈清芙端過杯子，讓他看水面。
謝無憂一怔，垂眸，看向杯中。
只見水面上，映出一張男人的臉龐。
面頰蒼白，雙眼無神，陰沉沉，丑陋似鬼。
似被針扎到一般，他立刻將視線收回來。
“沒有不高興？”沈清芙見狀，收回杯子，反問道。
謝無憂攥著那粒葡萄，緊緊抿起唇。
心里微微慌亂。
在她眼里，他這么丑？
“別不高興了。”沈清芙說道，“等你身體再好些，我帶你去聽戲。”
如果是她身體不好，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男朋友還老出去應酬，她也不高興。
“不哄你。”想了想，她又道：“三日后吧。只要這幾日，你身體沒有不適，三日后，高低我帶你出門轉轉。”
實在不行，在大門口轉轉。
反正要帶他出去透透風。
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謝無憂點點頭：“好。”
她都這樣哄他了。
他要高興些。
端過桌上的茶杯，他低頭去看，慢慢調整著面上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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