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質樸的回答！
沈清芙愣是不知道怎么接。
這，的確不是他們家的事情，是旁人家的事情。
“你瞧瞧你。”她故作玩笑道，“我豈能不知道，這與咱們無干？但無干的事，難道就說不得了嗎？”
“言之有理。”謝無憂點點頭，看過來，“芙兒以為呢？”
“你問我做什么？我在問你。”沈清芙道，“你怎么看這事？倘若是，發生在咱們家？”
她很想知道，如果他還活著，遇上謝不辭如此，會如何做？
謝不辭沒回答。
他神色淡淡，一手虛握在身前，緩緩邁著步子。
“說話呀。”等了一會兒，沈清芙催促道。
謝無憂緩緩開口：“若是我，并沒有什么。若是不辭，怕要受些委屈了。”
謝家不止一個兒子。他想當然以為，自己或謝不辭的身上發生這種事，會如何。
前面一句，沈清芙聽懂了。
是這樣的。他這樣的身體，別說娶個小門小戶的妻子，他就算娶塊大石頭，家里也會應的。
只要他高興。
“二弟為何會受委屈？”她不太明白這句。
謝無憂便道：“不辭，日后要襲爵的。”頓了頓，“如無意外。”
如無意外，光耀武安侯府的責任，便落在謝不辭的身上了。
謝不辭是將來的武安侯，他的妻子，便是將來的侯府夫人。
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如何擔起這重擔？
所以，謝不辭就會受些委屈了。
他要忍痛割愛，放棄喜歡的女子。
輕輕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著，敲打著夜色。
燈籠的模糊光暈，照出沈清芙復雜的神情。
“我以為你會嚴厲教訓他，”她道，“甚至罵他一頓。”
她想象中，謝無憂的反應是：
“他不會。”
“我會打斷他的腿。”
一直以來，謝無憂給她的印象，就是非常在乎這個弟弟，和侯府的將來。
如果謝不辭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不符合他對他的期待和要求。
“你沒想錯。”謝無憂的腳步停下來，看她一眼，然后移向旁邊，“若是以前，我一定會罵他一頓。”
不惜狠狠斥責。
他望著長廊外面，只留給她一張清俊極了的側臉。
沈清芙繞到他正面，仰頭看著他問：“以前會？現在不會了？為什么？”
謝無憂抿了抿唇，喉結輕輕滾動，說道：“舍不得。”
將一個人的心愛，硬生生剝去，太殘忍了。他舍不得，弟弟受這種苦。
他以前不懂。什么愛情，什么喜歡，都是虛妄，是不可理喻的任性。
但現在，他懂了。謝不辭是他的親弟弟，他硬不起心腸。
“哇，你對他還真是好。”沈清芙難免有些怪腔怪調。
她從前就知道，他對謝不辭很好。
沒見她剛穿來時，每次謝不辭找茬，他都會連她一起教訓嗎？
謝無憂看見她轉身走開，不禁一怔。
她剛才，是不高興了？
追上前：“芙兒。”
“嗯。”沈清芙努力裝作平靜的樣子。
“你剛才，不高興了？”謝無憂捉住她的衣袖，問道。
沈清芙淡淡道：“沒有。怎么會？”
“我覺得你不高興了。”謝無憂的聲音有些小心，“我說錯了什么嗎？”
沈清芙搖搖頭：“沒有。”
見他仍有些不安似的，她索性站定腳步，大聲說：“沒有！你別多想！”
她就是有點吃醋。
她是他的女朋友，他能不能對她最好啊？
不，不能。
謝不辭在她眼里不管多討厭，都是他的親弟弟。他心疼弟弟，那不是理所應當的？
“走了走了。”她拽過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前走，“太晚了，回去睡覺。”
多大點事。
她轉頭就忘了。
“嗯。”謝無憂跟著她的腳步，輕聲道。
回到玉蘭軒，一陣洗漱更衣過后。
兩人就寢。
“抱著它睡吧。”沈清芙將抱枕一把塞他懷里。
握著荷包睡覺，太寒磣了。
咱有抱枕！
“嗯。”謝無憂抱住了胖胖的月亮。
她不想跟他牽著手睡，他明白。
她害怕再打著他，雖然他其實沒關系，但她還是給他做了抱枕。
芙兒真好。
“楊子安喜歡什么人，并不很要緊。”男人輕緩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來。
“啊？”沈清芙打了個哈欠，說道：“何出此言？”
只聽男人慢慢說道：“他行三，上面還有兩位兄長，楊家的榮耀不系在他身上。”
哦。有道理。
這是一個嫡長子繼承家業的年代。
“嗯。”她這會兒腦子有些轉不動了，只囫圇應道。
“我以前對你不公平。”過了一會兒，男人又說道，“時常是不辭冒犯你，可我……”
他各打五十大板，每次都連她一起教訓。
“委屈你了。”他輕聲道。
沈清芙聽到這話，心里有些舒服。
打了個哈欠，她道：“我原諒你了。”
狗男人，還知道反思。
她高興了，便道：“其實我沒怪過你。”
易地而處，如果她是謝無憂，“沈清芙”這個小妖精居然屢次惹弟弟/妹妹生氣，她絕對只會教訓她，不會教訓自己的弟弟/妹妹。
安靜。
謝無憂不說話了。
寂靜在這方空間中無聲流動，醞釀著昏昏沉沉。
“我會活得久一點。”耳旁，男人低而輕的聲音又響起，“這樣誰都不會受委屈。”
一下子，沈清芙的困意全被驚走了。
她睜開眼睛，轉頭看向枕旁：“你在想什么？”
一句又一句，全沒關聯的事情，他腦子里在瞎想什么？
“睡覺！”她道，“你會活得長長久久，一切困難也都會迎刃而解。而我，會陪著你。”
什么都別想。
沒什么用，只會空耗心神。
不如好好睡一覺。
“睡吧。”她拍了拍他懷里的抱枕，“不要再瞎想了，聽到沒有？”
說完，自己躺好，閉上眼睛。
“芙兒……”耳邊又傳來一聲。
沈清芙睜開眼睛。
看著上方昏暗的帳頂。
用什么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呢？
唰。
她反手扯過那只香蕉抱枕，把尖尖那頭塞他嘴里：“閉嘴。睡覺！”
有完沒完了。
“唔。”謝無憂。
被粗暴堵嘴，是他沒有想過的。愣了愣，慢慢把抱枕取出來。
重新抱在懷里。
默默把未說完的話，在心里說出來：“芙兒，你也睡。”
兩道呼吸聲交織著，飄蕩在昏暗的空間內。
懷里抱著心愛的月亮軟枕，謝無憂只覺心里滿滿當當的。
看來她的確沒生氣。
從主院回來的路上，他覺得她生氣了。但他不知道她為什么生氣，便反復分析說過的每句話。
她沒生氣就好。
“我會陪著你。”她堅定的話，在耳邊回響著，一遍又一遍。
紛涌的思緒逐漸沉入黑暗。
那句“她會陪著他”，始終飄在意識的上空。直到入了夢，也沒有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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