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病人,要照顧他的情緒。不能對他大喊大叫,也不能斥責他、教訓他,更不能刺激他。
從前大家都是這么對待謝無憂的,有時候沈清芙覺得,他有些被寵壞了。
“你要去別院居住,說得輕巧。別院在哪兒?你怎么去?你的書,帶不帶去?常吃的藥,帶不帶去?廚子,帶不帶去?丫鬟小廝,帶不帶去?衣裳鞋襪這些日常用度,帶不帶去?”
她一口氣,問出一大堆。
“你眼下病著,今晚說不得要加重,你現在去別院,就不怕折騰得病情更加嚴重嗎?”
“謝無憂,你一向聰明,大家都說你聰明,你告訴我們,你想到這些沒有?”
她盯著他,神情強硬:“如果沒想到,那你現在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你告訴我們,你為什么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你知不知道,你豈止是糟蹋自己的身體,也是在糟踐我們對你的關心!”
將他養這么大,容易嗎?他如此不愛惜,病著還要瞎胡鬧,是要把侯夫人的心肝摧折了吧?
沈清芙很氣他這樣。他身體不好,從小病歪歪的,上天虧待他了嗎?給他這樣一個愛他、寵他、包容他的母親,還給了他出眾的身世,令人敬佩的才華,他卻不珍惜!
她倒是身體好,可是呢?她從小沒爸沒媽,在福利院長大,為了買房子努力拼搏直接年紀輕輕嗝屁了!
跟她比,他慘嗎?他慘個屁!
屋外臺階下,丫鬟小廝們圍成一圈,聽著里面傳來的聲音,面面相覷。
有面露驚訝的,因為大奶奶如今嚴厲,她居然敢斥責大爺!
有不住點頭的,比如屋里人多,就退出來的來福,他覺得大奶奶說得對,大爺折騰啥啊?
也有擔心的,比如玉盞,覺得自家主子沖動了,萬一大爺被刺激到,有什么差池,主子可就是罪人了!
只有月明,咬著嘴唇,眼里閃動著不服氣。大奶奶怎能這樣過分,平日里不照顧大爺也就罷了,如今怎么還喝斥起來了?
大爺病著,被她這樣沖撞,萬一更嚴重了可怎么好?偏生太太仁慈,這也不管她!
“咳,咳咳。”屋里,傳來謝無憂的咳嗽聲。
月明忍不住上前,敲門道:“太太,大奶奶,千萬冷靜,不要動氣啊!”
屋里的情形,卻并非她想象的嚴峻。
被沈清芙這樣疾言厲色地教訓一番,謝無憂只是輕微的咳了兩聲,便平靜下來。
她說了那么多,語氣雖是嚴厲的,可字字句句都是細致和周到,全都是為他著想。
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就連聽她說話,心里都止不住的歡喜。
“芙兒說得對。”侯夫人用力攥著兒媳的手,心里只覺得芙兒說得太好了,每一句都說在她的心坎上,她看向大兒子,“無憂,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搬去別院。”
謝家的別院啊,都在城外,坐馬車要半天的工夫。他若是有個不妥,她怕都來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侯夫人心肝摧得疼,她坐不下去了,起身道:“你好好想想。”
攥著沈清芙的手,走到門口時,她回身道:“芙兒,你替我同他說說,好好說說。”
她這一天,受了太多驚嚇,委實遭不住了。幸而芙兒是個明理的孩子,又會說話,侯夫人很放心她。
“母親,我不敢。”沈清芙卻低下頭,搖了搖。
當著領導的面,她就算說了什么,領導看在眼里,不會誤會她。
可萬一領導走了,謝無憂有個什么,她就算什么也沒說,又怎么洗得清?
這種事,沈清芙不干。
“你不用怕。”侯夫人嘆氣道,知道她在顧忌什么,“人啊,各有命數。無憂啊,有他自己的命。我想得明白,你也不要怕。”
這么多年來,侯夫人小心翼翼地養著大兒子,無數次的擔驚受怕。隨著時間將至,她反而有種認命感。
說完,她拍拍兒媳的手,邁出門檻。
月明就在臺階下方,忙上前兩步,扶住了她:“太太。”
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想到什么,臉色一沉。
“回靜博苑。”她說。
侯夫人前腳剛走,陳大夫給謝無憂扎了幾針,也道:“大公子,你好自為之。”
收起金針,背起藥箱,大步往外走去。
很快,屋里只剩下沈清芙和謝無憂兩個人。
來福走進來,但沒出聲,垂手立在不起眼的地方,聽候差遣。
“咳,咳。”謝無憂輕輕咳著。
陳大夫給他扎了幾針,將他體內的郁氣疏散許多,他這會兒舒服了一些。
來福便道:“小的給您倒杯水?”
“不喝。”謝無憂淡聲道,“等會兒吃藥。”
來福便不做聲了。
沈清芙坐在桌邊,神情淡淡,也不做聲。斟了杯水,慢慢喝起來。
來福低頭站著,覺著屋子里靜得古怪,不禁抬眼瞧了瞧。
哦。他看明白了,大爺和大奶奶,這會兒不大對付。是因為剛才大奶奶喝斥的那些話吧?
來福不是長壽,他沒長壽會說話。眼觀鼻,鼻觀心,把自己當根柱子。
“大爺,藥熬好了。”一聲拉長的音調,由遠而近,很快進了屋子。
長壽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大爺,該吃藥了。”他不知屋里先前的異樣氛圍,端著藥碗就走到床前,喂到謝無憂嘴邊。
謝無憂接過,一口又一口,慢慢將藥喝完。
藥汁子聞著香,喝著苦。而吃了這么多年的藥,謝無憂早已經聞不出湯藥的清香,看見就想吐。
“吃顆蜜棗,甜甜嘴。”接過空碗,長壽變戲法兒一樣,從荷包里拿出一顆蜜棗。
這是他從前哄謝無憂吃藥的招數,小時候的謝無憂有段時間特別討厭吃藥,長壽就偷偷給他吃顆蜜棗,哄哄他。
后來謝無憂大了,但長壽心想,誰說大了就不能吃了?大了也能吃,老爺們也照吃,礙著誰了?
謝無憂下意識要接過,想到什么,抬了一半的手僵住。握了握,慢慢放下:“我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長壽愣了一下,便將蜜棗收起來:“哎。”
端著空碗,轉身走出去。
來福跟著一同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大奶奶怎么不出來?
“看什么呢?”長壽拉了他一把,低聲道。
來福收回眼神,跟他一起出了屋子,才道:“大奶奶沒出來。”
“傻子。”長壽笑罵道,“你真是生了顆榆木腦袋。”
大奶奶出來做什么?大爺那話,分明是支開他們。
“不是。”來福搖搖頭,說道:“你不懂,先前有這么一回事兒……”
把沈清芙喝罵謝無憂,他端著藥來之前,兩人之間氣氛古怪的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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