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承歡 > 第 85 章 第 85 章
  略帶薄繭的修長手指輕輕拂過她如凝脂般的臉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他嘴角微揚:“怎么,反悔了?”

  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皇上對自己并無反感,若太后執意要送,他總是要收下的。

  作為天下之主,他應該喜歡由他掌控的一切的感覺罷?就讓他覺得自己只能靠他施舍同情憐惜才能活下去,或許能博取個好些的待遇。

  阿妧搖頭,急急的道:“奴婢不敢奢求別的,能在皇上身邊做個服侍茶水,就已心滿意足!”

  皇上不會答應。

  阿妧一面哀求,一面在心中漠然的想著。

  若收下太后的人,皇上只會收入后宮,做近身服侍的人,會知道皇上太多的秘密。

  “阿妧這般貌美動人,自然要做朕的人。”趙峋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可他半垂著眸子,阿妧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抬了抬手,阿妧順勢站了起來,含羞帶怯的望著他。

  趙峋將人帶到懷中。

  阿妧濃密而卷翹的長睫因緊張而輕顫,她的呼吸已經亂了,瑩白如玉的手顫抖攀上了趙峋的肩。

  “皇、皇上——”

  懷中的溫香軟玉著誘人,可他還從未在福寧殿中臨幸過人,自然也不會為阿妧破例。

  很快阿妧便感覺攬在自己腰上的手已經松開,她驀地睜開眼睛,眼神中全是驚慌和無措。

  趙峋那雙漆黑的眸子清明,哪里有半分□□。

  她怯怯的松開了手。

  “朕今夜還有些公務要處置,你先歇著罷。”趙峋毫不留戀的起身,聽到動靜,崔海青已經進來服侍。

  阿妧下意識的跟著動作,她小聲道:“奴婢服侍皇上……”

  話沒說完,只見趙峋清冷的聲音響起:“不必了。”

  皇上是不會讓她近前的,阿妧心里清楚,轉而道:“奴婢去給皇上煮參茶,皇上夤夜忙碌政務,也該用些滋補的。”

  這一夜讓她安然入睡,倒也不現實。

  趙峋微微頷首,聽著殿外的雨聲,想著她才淋了雨,也不想她來一趟就病倒了,仿佛他有意磋磨人似的。他淡淡的道:“讓人將東西給你送來,就在偏殿煮。”

  阿妧忙恭聲應是。

  趙峋頭也不回的離開,阿妧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也去了偏殿。

  果然等她到時,烹茶的工具已經準備好。

  阿妧請宮人給她尋了個小杌子來,她親自蹲在小火爐前看著。先前她帶來的竹筍火腿湯已經被撤走,想來趙峋沒有嘗上一口,阿妧識趣的沒有多問。

  因見今夜皇上留下了她,福寧殿的內侍和宮人們對她都多了幾分客氣和恭敬。

  她將來是要入后宮當主子娘娘的。

  既是皇上沒有讓她去跟前服侍,阿妧煮了一盞參茶只送到了崔海青面前,并不敢去打擾趙峋。

  到底在大雨中走了一趟,有些著涼,阿妧守著小火爐暖身子。

  子時將至,皇上還沒有要就寢的意思。

  阿妧小小的打了個哈欠,繼續盯著茶水。

  整座福寧殿雖是燈火通明,卻極為安靜,阿妧原本緊繃的神經,驀地慢慢放松下來。她豎起耳朵聽了會兒,趙峋怕是一時兒半會兒也不會歇息,她閉上眼,挪了挪身子坐在腳踏上,準備靠在塌邊小憩片刻。

  連日來她寢食難安,這片刻的松懈竟真的讓她睡了過去。

  等趙峋批完最后一份折子,放下筆時,子時將過。

  “皇上,您看阿妧姑娘如何安置?”崔海青提醒趙峋,今夜福寧殿還有人在。

  殿外的春雨已停,讓她回去亦無不可。

  趙峋反問道:“她在做什么?”

  “阿妧姑娘一直等在偏殿中。”崔海青回道。

  趙峋起身去了偏殿,卻見到阿妧蜷縮成一團,委委屈屈的靠在塌邊,并不敢擅自坐上去。她竟已睡著了,爐火已經熄滅。

  睡著的她安靜而乖順,顯出幾分稚氣和天真來。

  太后這次倒挑了個好人選。

  趙峋凝視她片刻。

  就在崔海青猶豫著要不要叫醒阿妧時,趙峋忽然上前俯身。

  他將睡著的阿妧抱到了榻上。

  “找人看著她。”趙峋微微蹙了眉,方才他感覺到阿妧炙熱的呼吸就在他的頸邊,略微有些不自在。“找床被子拿來。”

  見阿妧還沒醒,趙峋沒有多停留,自己去了寢殿。

  崔海青吩咐了宮人一聲,跟去服侍趙峋。

  等到宮人們替阿妧墊好枕頭、蓋好被子時,殿中的燈熄了大半,只留下幾盞幽暗的照明。

  四下一片安寧靜謐,值守的宮人們也開始打盹。

  阿妧緩緩睜開了眼。

  她算是留在了福寧殿,后宮娘娘們都沒有的待遇。

  從今后,她在后宮中會愈發招眼起來。

  坤儀宮。

  本來今早宮妃們來請安,皇后要宣布陳御女揭發曹選侍謀害大公主是否屬實。

  后宮里許久沒有這樣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故此今日到場的人不少。可偏生一早有另一樁消息,令后宮上上下下的心思都分走了。

  永壽宮的大宮女阿妧昨夜去了福寧殿,一夜都沒回來,第二日皇上去早朝后,才見她從福寧殿離開,回了永壽宮。

  眾人恨得牙根癢癢,偏又拿阿妧沒辦法。

  她是太后的人,她們還敢到永壽宮去追問不成?

  原本謀害大公主一案,明眼人都看出這跟阿妧脫不開干系,怕是要除掉她。還沒個結果,皇上就寵幸了她,還允許她在福寧殿過夜!

  哪怕是得寵如鄭貴妃,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鄭貴妃直接稱病,說是身子不適不能來請安。

  結果張皇后一早就知道了,是太后讓她多壓幾日,就是為了等來這個結果。

  她意興闌珊的宣布了最終的結果。

  原是陳御女跟曹選侍有舊仇,聽曹選侍口中提到過阿妧,想著后宮見過阿妧的人不多,她在御花園出了事定會疑到曹選侍身上,便想著設計一法陷害曹選侍。

  陳御女人贓并獲,她先前找珍獸苑的人要過動物用的迷藥,利用了她有恩的兩個宮女,完成了這個拙劣的計劃。

  人證物證都擺在面前,陳御女再無法抵賴。

  趙峋下旨,奪去陳御女封號,貶為庶人去皇莊附近的廟里苦修。

  景和宮。

  趙峋下了朝沒去永壽宮,直接來了景和宮。

  宮人們面露喜色,他擺了擺手不讓宮人通傳,自己走了進去。

  “娘娘,您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也要吃些東西。”勸她的是大宮女春桃,她苦口婆心的道:“千萬別熬壞了身子,不若請太醫來瞧瞧。”

  “本宮什么都不想用,你們下去。”鄭貴妃強忍著怒意。

  春桃正想再說時,瞧見趙峋進來,她面上一喜,忙悄無聲息的行禮。

  趙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了塌邊的小幾上。聽到這聲響,鄭貴妃愈發煩悶,起身掀開帳幔:“出去!本宮不是說——”

  當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時,鄭貴妃眼前一亮。

  “怎么,連朕都不見了?”趙峋望著她,唇畔含笑。

  鄭貴妃才想起身,驀地想起前些日子她被拒之門外,扭身不去看趙峋。“哪里是妾身不見皇上,分明是皇上不想見妾身!”

  見她還記仇,趙峋并不動怒,溫聲道:“朕這不是來看你了?”

  “事關大公主,朕不得不嚴查。”趙峋見鄭貴妃還沒回轉過來,遂在床邊坐下。“朕知道,委屈你了。”

  鄭貴妃能得宮中得寵數年,亦是會拿捏分寸的。

  她轉過身,撲到趙峋懷中,委屈的道:“大公主是金枝玉葉,若為著這事,妾身不委屈。可您不理妾身,才真真是傷了妾身的心!”

  往日里她最愛盛裝,襯得她美艷無雙,今日未施脂粉,還哭紅了眼圈,格外惹人心疼。

  “是朕不好。”趙峋牽著她下了床,指著小幾上的點心道:“你瞧瞧這是什么?”

  鄭貴妃瞧見這打包的方式,就知道是趙峋特地命人從宮外買來的杏花樓點心,她在潛邸時最喜歡的。

  “皇上慣是如此,只會拿這一招哄妾身開心。”鄭貴妃嘴上說著,卻是眉開眼笑的去取點心。

  趙峋神色溫和,語氣縱容。“能讓得貴妃開懷,法子老套又如何?”

  既是趙峋肯這樣給她找了臺階下,鄭貴妃面色由陰轉晴,立刻被哄得高高興興。

  “皇上,曹選侍可是無辜的,還有人疑心妾身。”鄭貴妃想起什么,神色傲居道:“妾身才不屑于做那些不入流的事。”

  趙峋微微頷首,“朕知道貴妃的心。”

  “皇上,既是曹選侍受了委屈,不知您怎樣補償她?”鄭貴妃趁勢討賞,畢竟是她宮里出去的人,也事關她的體面。

  趙峋神色不變,“朕沒打算補償她。”

  不等鄭貴妃問,他挑了挑眉,語氣淡淡的道:“縱然是陳御女所為且栽贓,曹選侍真的完全無辜?”

  鄭貴妃心中一緊。

  曹選侍確實故意在陳御女面前說漏嘴,才引出這件事來。

  “朕想著她是你宮里的人,總要留些體面。”趙峋點到為止。“告訴她,下不為例。”

  莫非,皇上表面上沒罰曹選侍,卻連她的面都不肯見了,這與失寵有何分別?

  還沒等鄭貴妃斟酌著說些什么彌補,趙峋起身要走。

  “皇上去做什么?”鄭貴妃把曹選侍拋在一邊,忙道:“午膳就留在妾身這兒用如何?”

  趙峋并沒讓她如愿。

  “朕要去永壽宮給太后請安。”

  去永壽宮?鄭貴妃美目圓睜,怕是去看他的新寵罷?

  可她再勸就是僭越,只能眼睜睜看著趙峋離開。

  當福寧殿的賞賜送來時,蘇貴人正從外面回來。

  見一行人拿著不少東西往西偏殿走去,她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異樣來。

  她身邊的宮女彩英則是艷羨的看著,皇上對熙貴人真是恩寵有加,接連侍寢,還賞賜不斷。

  自家主子已經近兩個月未曾見過皇上,更別提侍寢了。

  “主子,既是熙貴人有寵,您也該把握才是。”彩英低聲道:“皇上來琢玉宮時,您好歹也露個面。皇上還曾夸過您寫得一手好字……”

  她正說著,忽然自悔失言的閉了口。

  蘇貴人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不必再提,我心中有數。”

  彩英自是有錯,不敢在出聲,扶著蘇貴人快步回了錦春閣。

  凝汐閣。

  阿妧命人打賞了來送賞賜的宮人內侍,待送走她們后,大家都圍了上來。

  桂平最后進來,興奮的道:“主子,這茶葉聽說除了咱們凝汐閣,只有妃位以上的才有!”

  這個消息足夠振奮人心,自己主子雖是位份低些,可皇上對主子上心,這才是最要緊的。

  阿妧抿唇笑笑,眼中的神采卻是亮了亮,似是也很高興。

  來送東西的小路子說,只有凝汐閣有這份厚賞,各宮娘娘們都只有茶葉而已。

  她打量了自己房中的布置。

  當初大家都只以為她會封為御女或選侍,這樣已經很好。但她先是封了美人,很快又晉為貴人,這便有些不夠看。

  她特意把皇上賞賜的那兩件古玩擺出來,那兩件寶貝跟一些劣質的插瓶瓷器放在一處,會愈發顯得她這房中寒素。

  或許她該感謝鄭貴妃,景和宮最是奢華,這對比太過明顯。早晨皇上才從凝汐閣離開,她又服侍得讓皇上滿意。對于皇上來說,整個后宮都是服侍他的女子,位份的尊卑在他心里沒那么重要。

  “把多寶格上那些成色不好的擺件都換下來,把這些都擺好。”阿妧挑了幾件,剛好能填充多寶格的。

  除此之外,還有兩幅畫在,阿妧沒急著掛,只讓人暫時收起來。

  “熏香往后只用些淡雅的花香果香,不必用濃重的。”阿妧想起今日在景和宮聞到的香味,吩咐道:“過些時日,直接用鮮花插瓶。”

  朱蕊等人忙應了。

  她不要做第二個鄭貴妃,就得顯出些不同來。

  朱蕊和茉香帶著海棠和紫菀忙碌起來,桂興和桂平去外頭當值,她們干活都很利索,很快房中便煥然一新。

  “主子,聽說皇上今夜留宿景和宮。”桂平在外面走動多,跟內侍們交好,消息也靈通些。

  阿妧點點頭,她本就沒覺得皇上會來凝汐閣。

  “朱蕊,你去打探一下,蘇貴人是因何病了的。”阿妧想起今日蘇貴人去景和宮探病時,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引起她的注意。“是否與哪個高品階宮妃有關。”

  朱蕊答應下來,她服侍阿妧去沐浴更衣。

  終于能得了一日松泛,阿妧躺在床上,困意漸漸襲來。

  看著床角特意掛上的精致香囊,她唇角翹了翹,很快睡了過去。

  壽康宮。

  這里是太妃們的居所,因貴太妃有失心瘋,劉太妃便成了眾太妃之首。

  “姑母,如今那阿妧也太得寵了。”賢妃來給自己姑母劉太妃請安時,忍不住抱怨起來。“皇后娘娘竟也縱容著,并無約束的意思,遲早成患。”

  劉太妃蹙了蹙眉,道:“人是太后賞的,皇上愿意寵她,這才是盡了孝道。”

  賢妃有些不悅,涉及太后,她倒不敢再說什么。

  “想想你該怎么爭得皇上寵愛,早些懷上皇嗣才要緊。”劉太妃未曾誕育子嗣,名下撫養的端王,還是馮太后給的。“皇后身子虧了,怕是難以再有孕。若你能誕下皇嗣,太后必然全力扶持你,扶持劉家。”

  聽到自己姑母訓話,賢妃只得順從應是。

  她未曾有孕過,也請太醫調理過身子。雖是她恩寵不多,看在劉家有從龍之功的份上,皇上也并未冷落她。

  “若是阿妧爭氣懷上皇嗣,怕是皇后要抱過去養。”賢妃猜到了皇后的心思。

  阿妧宮女出身,能當上貴人已經是天大的福氣,短時間內難以再晉位。

  “無論是誰懷上皇嗣,只要不是敬妃和鄭貴妃那邊的人,便罷了。”劉太妃經歷過風浪多些,也更能看得開。“你只要穩固自己的地位,便是沒有子嗣,抱一個來便是。”

  賢妃忙應了。

  又陪著劉太妃說了會兒話,才要走時,透著窗欞看到了一抹淡雅的身影走過去。

  是貴太妃。

  “當年這宮中,有誰的恩寵能比得過她?”劉太妃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眼中閃過一抹嘲諷。“自己得寵,又誕下皇子。如今,卻落得個瘋病。”

  賢妃很快收回了眼神,像有些不舒服似的,告退離開了壽康宮。

  之前阿妧在跟蘇貴人閑話時,偶然聊到詩詞書畫,蘇貴人主動說若她想看書,可以過來借。

  雖說在入宮前阿妧識得些字,后來也有人教過她些四書五經中淺顯的內容,比之世家出身的蘇貴人,終究是沒法比的。

  不過蘇貴人的一番好意阿妧沒辜負,她來借了兩本畫冊回去。

  “那些詩詞我不大懂,倒白費了那些好詩書。”阿妧有些難為情的笑笑,神色卻很坦然。“還是畫冊好,看個熱鬧。”

  蘇貴人抿唇而笑,溫聲道:“何必妄自菲薄,各有各的好處罷了。”

  眼看快到午膳時候,蘇貴人沒有再留阿妧。

  凝汐閣。

  用過了午膳后,阿妧怕積食沒有立刻去歇著。她去洗了手,還特意展開了一方帕子墊著,才捧出了蘇貴人的書。

  那些精妙的技法她是看不懂,意境也難以悟到,她蹙著眉認真的翻看,一時間倒困意全無。

  “熙貴人在看什么,竟看得這般入神。”忽然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阿妧猛地回過神來。

  竟是皇上來了。

  她忙放下了書,就要起身。“皇上您來了,妾身失儀……”

  趙峋走到了她身邊,抬手扶住了她。“是朕沒讓人通傳,坐罷。”

  “在看畫冊?”趙峋在軟榻上坐下,他墨色的眸子中噙著一抹笑,隨手翻了兩頁。“朕的熙貴人竟是個風雅的人。”

  阿妧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難為情的事一般,俏臉微紅,就要把畫冊收起來。“妾身只是附庸風雅罷了,不過是蘇姐姐肯借書給妾身。妾身有不懂那些詩書,便借了畫冊瞧個熱鬧。”

  她不是謙虛,是實情。

  阿妧口中的“蘇姐姐”,趙峋想了片刻,應該是繡春閣的蘇貴人。

  “正好妾身有件事想請教皇上。”阿妧像是要岔開話題一般,讓朱蕊去取趙峋賞賜下來的畫。

  趙峋挑了挑眉。

  “妾身不懂這些,又怕掛錯了惹人笑話,倒辜負了您一番心意。”阿妧親自抱著畫卷過來,在趙峋身邊小心翼翼的展開。“您看這畫,妾身要掛在房中還是外間?”

  這兩幅花鳥山水圖,趙峋不過是隨意讓人找出來的,見阿妧如此看重,他倒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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