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不宋 > 199.撲城
  一聲金鳴,趙孟啟猛地睜開眼睛,從地上一躍而起,探頭從垛口往外看去。

  此時天色漸亮,太陽雖然還未升出地平線,但已經能朦朦朧朧看見遠處事物的輪廓了。

  離城一里左右的地方,叛軍正在列陣,預示著攻擊即將展開。

  這里是北城,一如趙孟啟所料,叛軍的主攻方向就在這里。

  做出這樣的判斷并不復雜,由于吳江城的地理,南邊是吳松江,東邊不到五十丈是運河,西邊勉強夠寬,但是遍地尸體不利行動,并且要正面陽光直射。

  劉修禮在南邊和東邊各放了一兩百人,西邊放了五六百人用以牽制,剩下三千多全都集中到了北邊。

  吳江城頭也做出了相應的布置,奉化軍所屬全部都安排在北墻之上,還有一千多民壯,披上了武庫中多余的皮甲紙甲,不停忙碌著,協助軍士守城。

  用紙做護具,聽起來很不靠譜,實際上紙甲屬于大宋的制式裝備,不僅能抵擋弓箭,對劈砍的防御不比鐵甲遜色多少,只是不如鐵甲耐用。

  紙甲通常被用來裝備輕步兵和弓弩手,特別是二線部隊,用紙甲的比例會比較高。

  而劉修禮這四千戰兵全員披甲,其中有兩千是鐵甲,其余是皮甲和紙甲。

  當第一縷金光從東邊天際射出,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一座龐大而齊整的軍陣,平鋪在原野之上,閃著森森甲光,映入守軍眼中。

  軍陣最前端,擺放著十幾輛巨大的排車,看起來很是簡陋粗糙,但接近一丈長寬的厚木牌卻能有效防御箭矢。

  排車后面,是一隊隊扛著長梯的兵士,他們將緊隨排車,借助掩護慢慢接近城墻。

  再后面則是以都為單位的方陣,其中三成是刀盾手,立于前排,其他都是弩手。

  軍陣的最后,橫陣著八架砲車,每一架都需要三四十個人才能移動和使用,另外還有十幾架弩車,每一架也要六七人。

  這時代的士兵,對軍事行動是沒有知情權的,去哪里,要打誰,為什么打,他們多半都是不知道的,將領怎么說,他們就只能怎么做,這也是古代容易發生兵變的原因。

  眼下,明擺著是要進攻大宋自家的城池,但劉修禮只說城中有叛賊,自己是奉旨平叛,這些士兵也不敢不信,畢竟這軍中所有骨干軍官都是對他唯命是從。

  劉修禮騎著馬,吊在軍陣之后,身周是兩百多名最精銳的重裝步兵。

  朝陽升起,照亮天地之間,驅散最后一絲迷霧。

  劉修禮從馬上立起,劍指吳江城頭,“進攻!”

  悠長而蒼涼的號角聲,連綿吹響,旌旗招展揮舞,凜然殺氣沖天而起。

  鼓車上,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掄起鼓槌,奮力擊向牛皮大鼓。

  咚!咚!咚!

  鼓聲如悶雷,節奏緩慢,卻強勁有力,震徹八方。

  整座軍陣徐徐而動,如滔天巨浪一般,滾滾向前壓迫。

  刀盾手隨著戰鼓節奏,以刀身拍擊盾面,同時放聲大吼,數千人踏著鼓點,腳步轟然,齊整如一人。

  這聲勢排山倒海,壓向城頭,令人頭皮發麻,精神愈發緊繃。

  看著衣甲鮮明,旗幟張揚,移動中依然保持著隊列嚴整的叛軍,趙孟啟神色不由肅然起來,“倒是一支強軍啊。”

  陳驍鯤此時身披重甲,手按佩刀,死死盯著叛軍,語氣平靜道,“當年,陳老將主最為看重的兩人,便是姜大哥和劉修禮,一直苦心栽培,將半生兵法傾囊相授,若是只論將才,劉修禮其實還在姜大哥之上,若不是芷娘選……”

  說到這里,陳驍鯤突然住口,似乎涉及到了什么隱私之事。

  趙孟啟也沒什么八卦之心,繼續說道,“雖然這叛軍的攻城器具有些簡陋,但看這架勢,是打算死磕到底?”

  陳驍鯤判斷道,“無論臨安還是鎮江的大軍,最多只要三四日便能到達此處,所以劉修禮的時間并不多,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速戰速決,一決勝負。”

  “你是說,他只打算攻打一次?搞一波流?”趙孟啟眉頭微皺。

  陳驍鯤點點頭,“是的,所以接下來的攻勢將無比兇猛。”

  從昨夜起,趙孟啟就一直親自掌握著最高指揮權,但他清楚自己對軍事方面還需要很多學習,并不適合指揮眼下的守城戰,于是想了一會后說道,“若是你來指揮,有幾成把握守住城池?”

  要我來指揮!?

  見面不到半天,燕王能如此信重,將自身安危交托給我?

  陳驍鯤一驚,快速思考后,慎重回答道,“殿下,末將無必勝之把握,唯決死之信念!”

  趙孟啟認真看著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從此刻起,你全權接管戰場指揮!”

  “喏!”陳驍鯤抱拳,突然感覺身負千鈞,同時也立刻進入了狀態,開始理清作戰思路。

  雖然臨陣換將,看起來有些草率,但趙孟啟更明白外行指揮內行的危害,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辦吧。

  或許是排車過于笨重,叛軍行進的速度并不快,花了一刻鐘才走完半里的路程。

  這時,戰鼓聲突然急促起來,排車后面號子聲大作,整個軍陣的速度開始加快,很快逼近到七十丈處。

  陳驍鯤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將手一揮,冷然道,“傳令,石砲發射!”

  片刻后,投石機的梢桿高高揚起,將四枚十幾斤重的石彈投向早已瞄準的排車。

  劉修禮望著空中飛來的黑點,想到‘新式震天雷’,心頭一緊,瞬間提高了注意力。

  石彈的目標是排車,不過宋朝的投石機是人力拉拽,準頭其實很差,只有一枚石彈擦著一輛排車頂部過去,其它連邊都沒有挨到。

  不過這關系不大,這些石彈即便落點不準,在地上彈跳后依然撞入人群,無視盾牌,甲胄,犁出一條條血肉胡同,每一枚造成的傷亡,少則三四人,多則十幾人。

  沒有預期中的爆炸,劉修禮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氣,這一輪幾十人的傷亡,遠遠沒有達到他的承受范圍。

  而叛軍素質比水寇高出數倍,只是稍有混亂便恢復過來,繼續向前推進。

  人拽投石機的優點就是復裝很快,于是第二輪石彈很快落下,砸中一輛排車,將其毀壞大半,一時間木屑橫飛。

  不過叛軍都有甲胄,只要不是被石彈擊中,木屑對他們的傷害并不大。

  當叛軍又往前推進了十幾丈時,第三輪石彈砸中了三輛排車。

  陳驍鯤見此,立刻下令,“床弩發射!”

  二十多名軍士同時揚起木槌,狠狠敲在機括上,粗大的床弩弩矢應聲射出,刻意避開排車,鉆入軍陣中,頓時血光四濺,慘嚎聲轟然響起,頃刻間便有上百人倒地。

  這樣的傷亡下,叛軍不再那么淡定了,靠前的士卒在慌亂之下已經無法保持隊列,各級軍官瘋狂呼喝,才勉強保持著建制。

  就在這時,戰鼓變得更加密集起來,催動軍陣發起最后的沖鋒,同時己方的砲車弩車也停下來固定好,準備對城頭展開反擊。

  陳驍鯤一看,連忙大喊,“請殿下立刻離開城頭!”

  見趙孟啟只是搖頭,陳驍鯤無奈,只好先專注指揮,下令已經等了好一會沒動的投石機再次發射。

  這一次,投石機的目標不再是排車,而是叛軍的砲車,雖然還是沒有準備命中車體,落下之后卻轟然爆炸。

  四聲巨響中,一架砲車當場散架,一架燃起熊熊火焰,另有三架弩車也被摧毀,傷亡的士卒卻有幾十個。

  這威力雖然很強,但因為是老配方的火藥,燃燒性遠遠大于爆炸性,所以還在這些叛軍的認知范圍內,并沒有引起特別大的恐慌。

  劉修禮見這和自己所知的震天雷并沒有什么兩樣,不禁開始懷疑所謂‘新式震天雷’的真實性,不過心中反倒是更加安定。

  隨即他命令弩車分散前移,而砲車立即反擊,同樣也是投擲出了震天雷。

  可惜他這砲車的準頭更加感人,總共六枚震天雷,一枚離著城墻還有五六丈,炸了個寂寞,三枚撞在城墻上,反彈回來,也炸了個寂寞,給地上留下幾攤火焰,有一枚還是啞火,倒是有兩枚從城頭飛過,在城中炸響,點燃數座民居。

  接著城頭的震天雷再次光臨,又燒毀了一架叛軍砲車,還引發了殉爆,造成了成倍的傷害。

  見此情形,劉修禮氣得跳腳,卻也不敢再使用砲車,更不敢用震天雷,因為叛軍已經沖到離城墻不到二十丈距離。

  黑壓壓的人潮瘋狂涌向城墻,十幾輛排車在視線中越來越大,就連士兵的臉龐都已清晰可見。

  陳驍鯤冷冷一喝,“射!”

  十幾支巨型弩矢應聲而出,目標全是排車,在這種距離自然是全部命中。

  命中部位不同,排車質量有異,所以有些弩矢只是洞穿木牌,殺傷排車后面的人,有些弩矢卻給排車造成了比較大的損壞。

  隨即就是五百多發弩箭接踵而來,在人潮中掀起大片大片的血浪。

  叛軍有甲,可以很大程度上抵御箭矢,所以陳驍鯤一直忍著,一直等到破甲箭鏃可以發揮最佳效果的距離,一舉殺傷三四百名叛軍。

  看見城上守軍終于露頭,等待已久的叛軍弩手也立刻發射,頓時一千多發弩箭如蝗蟲一般撲向城頭。

  叛軍的床弩也立刻開始發射,努力壓制城頭。

  叛軍人潮趁這機會,變得更加瘋狂,甚至拋開排車,高高舉著盾牌,全力向城墻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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