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稀里嘩啦的雨下得很大。
這么大的雨，再加上周圍下了班急急忙忙趕著回家的行人們，人的注意力分散，就很難注意到一些突然靠近自己的東西。
唐今撐著傘緩緩往小區的方向走去。
耳邊的雨聲有些遠，反倒是雨滴打落在傘面上的聲音更為清晰。
雨水不斷砸落地面，濺濕褲腳。
有人不想淋得一身濕氣，便加快了速度跑著回家。
鞋底踩踏過水面濺開水花的聲音一聲又一聲，讓耳邊本就嘈雜的雨聲變得越發凌亂。
在唐今經過那條熟悉的小巷前時，耳邊凌亂的聲音驟然加大。
那道沉默站在雨中的灰色身影像是等待已久，在唐今的身影出現在巷口前時，驟然沖出。
過往的行人匆匆忙忙，沒人注意這么一道毫不起眼的灰色身影。
灰色的雨衣帽檐下，雨水沖過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倒映著的屬于青年的身影越來越近，那雙眼睛里的瞳孔也緊縮到了極致。
掩藏在灰色雨衣下的尖銳水果刀在雨幕中不甚清晰。
但忽而地。
毫無預兆地。
那道撐著傘不緊不慢的身影兀地停了下來。
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朝唐今跑去的灰衣人驟然撲空，猛地一下狠狠摔進了雨里。
一聲清脆的響，那把尖銳的水果刀也從灰衣人的手中掉落，飛到了唐今腳下。
唐今轉眸淡淡看向地上的那道身影，抬腳踩住了地上那把水果刀，將之踢到了身后。
倒在地上的那人見已經沒有機會再對她動手，用力一下抓過頭上的帽子遮住臉，狼狽地爬起身匆匆逃去。
唐今看著那道轉瞬就穿過人群跑遠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地上被她踢進角落里的那把水果刀，想了想，拿出手機聯系了之前跟她問話的那兩位警官。
……
等到唐今做完筆錄再回家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為了保證她的安全，那兩位警官親自送她到了家門口。
“這段時間我們會派警官保護你的安全，如果有什么事的話你就再聯系我們。”
“好，麻煩張警官了。”
“沒事沒事，都是我們應該的……”
送走兩位警官后，唐今在門口站了一會，半晌，緩緩走進客廳，走到了那還制冷著的冰箱前。
有保鮮膜封著，唐今從冰箱最底層將那只粉色小豬拿出來的時候，它也不至于結霜。
唐今將小豬抱出來后，便坐到沙發前，開始一層一層地拆那些保鮮膜。
大概半個小時后，總算所有的保鮮膜都被拆了下來。
唐今伸手在那被凍得固定了形狀的小粉豬腦袋上拍了拍。
沒反應。
她想了想，起身去接了盆水，將那只凍僵了的小粉豬玩偶泡進了水里解凍。
大概十分鐘后，不知是泡水泡太久了還是怎么了，那原本正面仰躺在水盆里的小粉豬沉默地翻了個身，用那粉粉圓圓的屁屁對準了唐今。
唐今非常溫柔地摸了摸它的后腦勺，“怎么了？不開心嗎？”
[……]
回應唐今的，是長久的沉默。
唐今不由得思索了一下，她輕輕“啊”了一聲，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還不等那只附身在小豬里頭的野鬼說些什么，她就將那整只浸滿水的玩偶從水盆里拎了出來，一把扔進了全自動甩干烘干機里。
一個小時后，當唐今將那只重新變得干燥柔軟的小粉豬從烘干機里拿出來的時候，附身在小粉豬玩偶里的某只周姓野鬼已經徹底崩潰了。
[嗚啊啊啊魔鬼啊你，王八蛋你還是人嗎嗚嗚嗚啊啊啊啊——]
即便只有簡短重復的少許文字，唐今卻也能深深感受到某只鬼那深切的哀痛與悲傷。
她悲天憫人似地嘆息一聲，像是看在誰家作孽的死孩子一樣，非常溫柔地將那只豬豬玩偶給抱進懷里，手指輕撫它的腦袋，“不哭不哭。”
[啊啊啊啊被凍的不是你你大爺的你當然不哭了啊，鬼也是會難受的你知道嗎？你妹夫的我腦袋現在都還冰著的啊嗚嗚嗚，嗝，難受死了你混蛋啊……]
唐今抱著那只小粉豬輕哄：“沒事了都已經解凍了，腦袋冰冰的只是殘留的痛覺記憶，待會就好了，沒事沒事……”
[滾啊你嗚嗚嗚貓哭耗子……]
唐今嘆息一聲，沒辦法只能非常好心地跟他解釋起來：“我第一次撞鬼，當然會怕了。我怕你是惡鬼才會把你凍起來的嘛。”
但她這么一解釋，那些小字卻更激動了。
[老子哪里像惡鬼？哪里像惡鬼了啊？！啊？！老子還他丫的給你噓噓，你大爺的你見過哪只惡鬼會在你上廁所的時候給你噓噓啊！！！啊？！]
唐今：“……誰知道。萬一你就有這種癖好呢。”
[……滾啊！嗚嗚嗚——]
唐今搖搖頭，拿起一旁的小毯子給手里那只豬豬裹上，安慰道：“待會我就給你扎一個漂亮的紙人老婆燒過去，當做賠禮好不好？”
[滾啊誰要紙人當老婆啊，丑死了嗚……]
雖然沒有記憶，但提到紙人的時候他腦子卻下意識回想起了那種喪葬用的白紙人的樣子——
又丑又恐怖，誰要那種紙人當老婆啊。他還沒有饑不擇食到那種地步好不好。
唐今又道：“不會。我畫畫很好的，畫的紙人可漂亮了。”
[不要，走開。]
“真的不要嗎？以前我還拿過藝術繪畫比賽的第一名呢。”
飄出來的字體小了一點，像是某人變小的聲音：[我才不要呢，紙人又不會說話……就是個死物。]
唐今很有耐心：“你現在都是鬼了，還計較這個干嘛？就當娶了個啞巴新娘不好嗎？”
[……]
可惡，他說得居然好有道理。
良久，唐今總算沒有再看見周圍亂飄著的“嗚嗚”的字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試探著飄出來，還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小字：
[……真的能畫得很漂亮嗎？]
面對某只鬼怪有些窘迫又有點好奇和期待的詢問，唐今非常肯定地點頭，“當然了。你信我。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都可以給你畫哦。”
那些小字又安靜了下去，像是還在糾結猶豫著什么一般。
唐今又耐心等了他一會，才終于看見有新的白字飄了出來。
[那……那給我畫個眼睛大點的，眉毛彎彎的，嘴巴小小的，臉蛋圓圓的，可愛點的那種……]
唐今點頭記下了他的要求，也沒耽擱，將手里那只玩偶往沙發上一放，就去找畫筆工具了。
當看見唐今居然真的有全套的繪畫工具的時候，其實原本還有那么一點懷疑和忐忑的某只鬼，心里的期待值一下就被抬上去了。
其實……
這個人說的也還是有道理的。
他現在都變成鬼了，當然也只能找找鬼老婆或者紙人老婆了……
鬼老婆的話，萬一要是找到個厲鬼或者是那種恐怖片里常見的斷手斷腳的……那還不如找個紙人當老婆。
不過要是真的成了的話……這紙人也就是他的初戀了。
初戀啊……
這么一想，不由得還讓鬼有那么一點……
小羞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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