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經過一番仔細地盤問之后，唐今算是明白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她帶回家的這只孤魂野鬼，除了自己是個“姓周的嫩得能掐出水的單身帥哥”外，什么都不記得。
再往下問也問不出什么。
唐今收了本子，和平時上班時一樣，用非常職業友好的態度道：“放心，我會找個大師來幫你超度的。”
[……]
沉默良久，才又有一行小字微顫著飄到唐今面前：[醫生，你覺得我還有救嗎？]
唐今反問他：“你覺得呢？”
[嗚嗚嗚嗚可是我還這么年輕啊醫生，我甚至都還沒有談過女朋友呢嗚嗚嗚……]
“是嗎？”唐今淡淡問了一句，“那需要我幫你燒個紙人嗎？”
那幾行飄著的小字頓時一卡，等小字再出現在空中的時候，就凝實了許多，像是某人在咬牙切齒一般：
[你好狠的心啊醫生哥哥……]
沒有再管那只因為自己英年早逝而哭哭啼啼的孤魂野鬼，唐今將手里的本子和筆放了，就去做早飯了。
在臥室里那只附在唐今床上的周姓野鬼在憂郁哀愁了一小會之后，就又重整旗鼓了。
幾行白字穿過重重阻礙飄到了正在廚房做飯的唐今面前。
[醫生，你做的啥？怪香的。]
[床能吃東西嗎……]
[醫生哥哥~你能不能幫我燒點吃的？我下輩子一定好好報答你啊~]
唐今將做好的早飯端到餐桌上，洗完手后便開始吃了。
而那些從臥室里像是某人的聲音一樣飄出來的小字還在碎碎念著，即便唐今沒搭理他一個字，他自己也能自娛自樂地說個沒完。
[醫生啊，你說我死之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醫生，你在醫院是不是經常看見這種生離死別啊？你說我這么年輕就死了，我爸媽是不是特別傷心啊……]
[不過我都不記得我爸媽長啥樣了，說不定我都沒有爸媽呢，哈哈……]
[對了醫生，你爸媽呢？你沒跟你爸媽一起住嗎？有空還是要多去看看他們啊，不然跟我一樣的，就是想看都看不了……]
[誒對了，我現在都變成鬼了，那是不是說明人也能轉世投胎啊，那要是我轉世投胎的話……]
吃完早飯后，唐今將客廳的電視打開，調大音量，又翻了一個蒸汽眼罩出來，就躺在沙發上戴上了眼罩。
耳朵里聽著電視里播放的電視劇，眼睛感受著蒸汽眼罩熱氣的關懷，那些源源不斷從臥室里飄出來的白色小字就完全跟不存在一樣了。
而在自言自語了半個多小時之后，臥室里的那只野鬼也終于歇了。
大概是發現不管自己說什么唐今都懶得搭理他，那只本來還在感慨人生的野鬼又開始放飛自我了。
[醫生哥哥，你可真高冷啊，明明昨天晚上還把人家壓在身下這樣又那樣呢，哼！]
取下蒸汽眼罩就看見了這么一行字的唐今：“……”
要不是那玩意現在附身在一張大床之上，光看這句話，唐今都懷疑他是不是要嬌俏地跺個腳腳了。
光是想想唐今的后背就隱隱有些發涼。
說句實話。
她現在寧愿是自己精神病犯了。
……
家里有這么一只鬼，這個家一時半會是待不下去了。
唐今回房間換了件外衣，便拿上鑰匙準備出門。
看她這架勢，床上那只野鬼頓時憂傷了起來，[醫生哥哥又要去哪？到底還是我的魅力留不住哥哥了嘛，嚶嚶嚶……]
唐今回眸平靜地看了那張床一眼，“我去廟里找個大師，抓緊時間今天就幫你超度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然，不管身后那只野鬼如何撕心裂肺地挽留，唐今都還是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不過。
她也并不是真的要去廟里請大師來超度。
畢竟都建國以后不許成精了，這年頭哪還有什么大師。
即便有。
家里那只鬼還有一魄不全，就這么超度了下輩子恐怕會受盡苦痛，一般有點人性不想損壞了自己陰德修行的大師，都不會選擇直接超度。
更何況，家里那只鬼現在還跟她沾上了因果。
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家里那只鬼附體的物品基本都是那些她常碰常用，沾染了她生氣的東西。
孤魂野鬼下意識地會靠近生氣含量多的東西，生氣越多，他們的靈魂就能維持越久。這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但在沒什么意外的情況下，即便周圍有生氣，枉死的鬼魂都還是被困在他們死去的地方，除非在極重的怨氣下成為厲鬼，或者被外力強行拖走——
就這么來看，對方應該是在野外飄蕩的時候被她的生氣吸引，結果又在靠近她時被她那本能的吞噬妖性從原地拽走，就這么被她卷攜著給帶回了家。
那少的一魄有可能就是被留在他原本死亡的地方了。
最可疑的地方當然是那條小巷子了。
這段時間發生在她周圍的枉死事件，也就這么一個了。
離開小區的時候，唐今就順路轉去那條小巷前看了一眼。
但很可惜，事情往往不會盡如人意。
小巷里雖然盤踞著一些飄散的孤魂，但卻沒有單獨被留下來的魄。
不是這兒嗎……
唐今沒有再繼續找下去，這世界上的孤魂野鬼到處都是，隨便一個路邊都可能蹲著四只在一起搓麻將，真要在茫茫鬼海找那么一魄無異于大海撈針。
唐今選擇另一個更為簡單有效的解決辦法。
在路過某個寫著“算卦看命”的攤子時，唐今花錢從那位瞎眼道袍“大師”的手上買下了一只系著蝴蝶結小肚兜，據說能夠驅邪鎮宅的小粉豬玩偶。
盡管那位大師的眼中寫滿了“這年頭像你這么好騙的傻子可不多見了啊”，但唐今還是非常爽快地付了錢，抱起那只屁屁溜圓的小粉豬玩偶回了家。
驅邪鎮宅當然不太可能了。
但唐今主要圖它可愛，能夠幫忙降壓。
怎么說呢？
比如。
在午夜十二點時，看著那只附在床上“giegie”“giegie”叫個不停，要她快點上床睡他的野鬼悠悠哉哉地飄出來，尋尋覓覓著她的氣息向她靠近，然后被驀地吸進她手中的那只小粉豬玩偶里。
再然后。
用保鮮膜將整只小豬完完全全地密封起來，扔進冰箱最下層的冷凍柜里。
聽說。
保鮮膜可以防止鬼怪到處亂跑。
在看到那只小豬明明沒有表情，卻隱隱顯露出絕望的眼神時，唐今緩緩，緩緩，緩緩地，關上了冰箱門，輕輕露出了一個精神狀況極其穩定的溫和笑容。
那些小字是某只野鬼聲音的具象化表現，在被保鮮膜完全封住后，聲音傳不出來了，那些小字自然也就從唐今的面前消失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唐今的心情都非常不錯。
又是一周過去，周五快要下班的時候，隔壁心理科室的老王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了唐今一句：“怎么了？最近有什么喜事嗎？”
唐今笑了笑，“沒事，就是覺得今天的天氣真好。”
老王似懂非懂，但看她那派安靜祥和的模樣，不由得也跟著看向了窗外那烏云密布的天空。
“轟隆——”天地一白，一聲驚雷，窗外噼里啪啦地就下起了雨來。
老王跟著唐今一起在窗邊站了一會，良久，心情有些沉重地拍了拍唐今的肩膀，“小唐啊，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再來我科室看看？”
唐今輕笑一聲，“改天吧。”
“早點啊。千萬別耽誤。”
“嗯。”
……
處理好了家里的麻煩鬼，即便回家的路上雨下得極大，打著傘都幾乎看不清五米以外的人，唐今的心情也還是很不錯。
一直到她走出地鐵站，經過那條熟悉的小巷前，一道穿著灰色雨衣的身影驀地從巷子中沖出，拿著水果刀猛地撲向她時。
唐今的心情才算是跟著天上那些墜落的雨滴一起，落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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