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外，在經歷過鐵浮屠攔路，陳芝豹白衣送行后，隊伍才算是真正啟程上路。
一百鳳字營輕騎在徐鳳年的吩咐下，與隊伍拉開距離，在后面數十丈外跟隨。
徐鳳年和鄭吒并騎當先而行，舒羞、魏叔陽、寧峨眉三人緊隨其后，再往后就是兩架馬車。
第一架馬車內，蘿麗跟李淳罡有一搭沒一撘的聊著天，兩個劍道高手湊一塊，聊的自然是劍道。
姜泥反正也聽不懂，便在一旁捧著一本書看，看的卻是一本“千劍草綱”，默默背誦其內容。
不過她背劍譜，不是為了學武，而是為了賺錢。
徐鳳年這次出行，帶了許多從聽潮亭內拿出來的武籍。
不知是別有用心還是真的懶得自己看，他讓姜泥讀給他聽。
姜泥自然是不愿意的，可當徐鳳年告訴他，給他讀書按字算錢，一字一文，姜泥立馬真香。
跟蘿麗的交流告一段落后，李淳罡就時不時的瞄姜泥，瞄著瞄著還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姜泥注意到他的窺視，板著臉放下書，沒好氣的質問道：“老頭，你看什么？”
李淳罡嘿嘿一笑，手捏劍指在面前虛舞，口中道：“小丫頭資質不錯，想不想跟我學點真本事啊？”
姜泥展顏一笑，毫不猶豫的道：“不學。”
李淳罡一愣，忍不住身子前傾，湊到姜泥面前道：“為啥不學？當年來求老夫，想做我徒弟的笨蛋，可以從北涼排到東海。”
姜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所以‘笨蛋’才想做你的徒弟啊？”
“呃……”
李淳罡被噎得無言以對，一旁的蘿麗失笑搖頭道：“你還是省省吧，如果她肯學武，哪還輪得到你。”
李淳罡一想也是，姜泥乃是天生劍胚，只要肯練劍，成就劍仙也就是時間問題。
有蘿麗這個跟她關系莫逆的劍仙在，如果她愿意學武，哪還會等到今天？
這里的劍仙并不是指真正的仙人，而是指修習劍道達到陸地神仙之境的人。
李淳罡不解的對蘿麗問道：“她為什么不肯學武？”
蘿麗眼中浮現出一抹心疼，看著姜泥道：“因為她姓姜，身上揣著‘神符’。”
李淳罡愣了愣，隨后恍然道：“西楚那個姜？”
蘿麗默默點頭，姜泥則是微微垂下頭，轉過身繼續背書。
李淳罡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想通了里面的關竅，不由嘆息道：“徐驍倒是干了件好事。”
作為楚國的亡國公主，徐驍出于善心保下并收養了她，可再怎么說，楚國也是被徐驍所滅。
有這份亡國之仇，破家之恨在，姜泥若只是個不通武功的普通人，北涼王府倒是勉強還能容得下她。
可一旦她學武，擁有了威脅到徐鳳年的武力，哪怕是徐驍都容不得她，更別說王府其他人。
姜泥顯然也是個聰明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才會說出那句“廢物命長”。
李淳罡嘆息一聲后，又正色對姜泥道：“小丫頭，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來自外部的威脅。”
“你剛才也聽到了，你是天生劍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姜泥頭也不回的道：“意味著什么？”
李淳罡道：“意味著只要你開始練劍，很快就能成為頂尖高手，自保綽綽有余。”
“再加上你若拜我為師，到時候不僅我會護著你，你還有阿麗這個好姐妹，她家男人也是個陸地神仙，這天下沒有人能傷你一根毫毛。”
聽完李淳罡這番話，姜泥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便沒了后文。
看到姜泥的反應，李淳罡不免有些抓狂，“你這是什么反應？難道連掌握自身命運的機會，你都不愿意去抓住嗎？”
姜泥渾身微不可查的一震，掌握自身命運……的機會嗎？
作為觀察力達到入微級別的絕世高手，蘿麗跟李淳罡自然發現了姜泥這一反應。
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驚喜之色閃過。
這事似乎有門。
是以蘿麗也開口勸道：“是啊姜泥，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你是不想跟世子為敵吧？”
“其實你擁有一身絕世武功后，未必要與他為敵啊，說不定他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救他一命呢。”
姜泥沉默半晌后，終于放下手里的書，轉回身認真的道：“好，我跟你們學武。”
“不過不是為了將來能救徐鳳年一命，而是在他快死的時候，可以先刺他一劍，讓他死在我手里。”
蘿麗與李淳罡大喜過望，對于她那傲嬌的說法，兩人自然沒有當回事。
蘿麗興奮的道：“好，等一會兒扎營，我就把我的獨門功法傳給你。”
李淳罡連忙瞪眼道：“你等會兒，丫頭，不是讓她拜我為師嗎？為什么要學你的功法？”
蘿麗理直氣壯的傲然道：“因為我的功法厲害啊，我六歲開始習武，十歲入金剛，十二歲入指玄，十五歲入天象，如今十八歲，已經是陸地神仙，你的功法能行嗎？”
“呃……”李淳罡傻眼，這還真沒法比，惹不起惹不起。
李淳罡十六歲入金剛，十九歲入指玄，二十四歲躋身天象。
此后關閉劍鞘整整六年，一劍不出，終在三十歲那年，練成那劍意渾厚的一劍開天門，踏入陸地神仙之境。
可跟蘿麗相比，就直接被碾壓成渣渣。
蘿麗見李淳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便主動開口道：“老頭你別急啊，我只是要把自己的功法傳給姜泥，又沒說不讓她拜你為師。”
“我的功法雖然厲害，可我不懂怎么教徒弟啊，所以我只負責傳授功法，到時候具體教導還得靠你。”
李淳罡一聽此言，頓時滿血復活，歡喜的道：“好好好，丫頭仗義，那就這么說定了。”
在兩人溝通時，姜泥卻在掰著指頭算著什么，然后她臉就苦了下來，看著蘿麗道：“阿麗，你六歲開始練功，練了十二年才成陸地神仙，我都已經十七歲了，現在才開始還來得及嗎？”
蘿麗雙手抱住姜泥的臉左右揉了揉，笑瞇瞇的道：“怎么來不及，你天生就是為劍而生，練一年相當于別人練十幾年。”
“哪怕是保守估計，只要你不偷懶，最多兩三年的功夫，你即便不能成就陸地神仙，但打打金剛指玄肯定沒問題。”
她沒打算讓姜泥走自己的路，先從武俠階段的劍道開始練起，而是打算直接傳她融合了第五卷天書的“太極玄清道”。
畢竟自己是沒辦法，作為輪回者，她沒辦法做到一步到位，直接修煉最好的功法，只能起于微末，慢慢積累。
以姜泥的逆天資質，加上遠超原版的功法，兩年時間足以讓她突破至上清境，具體到第幾層，還得且行且看。
不過再怎么說，哪怕達不到陸地神仙的程度，也不會比本世界的天象境弱。
畢竟突破上清境后，便能施展“神劍御雷真訣”，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借法天地，標準的天象境能力。
一旁的李淳罡附和道：“就是，你以為天生劍胚是開玩笑的？”
姜泥聞言這才放下心來，然后就開始幻象自己腳踏飛劍，在天空任意翱翔的畫面。
而外面駕車的青年，聽著車廂內幾人的對話，心里卻是羨慕不已。
可惜，這種事是羨慕不來的。
她是槍仙王繡之女，資質也不算差，可誰讓她是練槍的，跟人家劍道八竿子打不著。
否則她跟蘿麗關系同樣不錯，如果自己向她求教，她未必不肯教。
……
太陽西斜，隊伍在一處河灘邊扎營休息，徐鳳年獨自一人站在遠處河灘上，怔怔的望著淺淺的河面。
三年游歷歸來時，在遇到鄭吒夫婦前，他和老黃在這里烤地瓜，到河里抓魚。
在徐鳳年很小的時候，老黃就已經來到北涼王府，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
這么多年來，他已經習慣老黃在身邊，尤其是三年游歷，讓老黃成為了他身邊不可或缺的親人。
可如今，老黃為了給他闖出第三條路，卻付出了性命，這讓他一直心緒難平。
眾人似乎也看出徐鳳年此時心情不佳，都沒有去打攪他，只是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青鳥在打水生火，準備埋鍋造飯，好在她只需要負責幾個人的伙食，倒也算不得什么。
寧峨眉和那一百鳳字營輕騎并不在這里，而是在百丈外的一片開闊地扎營，他們的伙食自有火頭軍準備。
舒羞和呂錢塘充當侍衛，在營地周圍巡視。
九斗米老道魏叔陽一扎好營帳，就找了個地方躺下睡覺。
他的功法比較特殊，是在睡眠中進行修煉，跟趙希摶的大夢春秋屬于同類型功法。
只不過品級要差了一些，但都是道家玄門正宗。
魚幼薇就像個小透明，帳篷扎好后就一直待在帳篷中擼貓，既不出去走動，也不跟其他人交流。
蘿麗和姜泥進入一間帳篷后，便一直沒出來，還讓鄭吒和李淳罡守在帳篷外，不許任何人打攪，包括徐鳳年在內。
兩人一邊為兩女護法，一邊在帳篷外聊上了。
閑聊一陣，熟稔起來后，鄭吒忽然的對李淳罡道：“老李，我問你個事。”
李淳罡頷首道：“說說看。”
鄭吒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道：“如果有一個地方，不但可以讓你斷肢重生，恢復手臂，問鼎劍道至高，還能復活綠袍兒，你愿不愿意去？”
聽完鄭吒的話，李淳罡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霍然扭頭望向鄭吒。
鄭吒坦然與他對視，眼中清澈萬分，目光沒有絲毫閃爍。
沉默良久后，李淳罡才苦笑道：“天下哪有這種地方，便是那所謂的上界，也不可能做得到這種事，別拿我老頭子尋開心了。”
對于他和酆都綠袍的故事，不知道的人幾乎永遠接觸不到，而能接觸到的人，基本都有所了解。
所以對于鄭吒這個陸地神仙，知道自己跟綠袍兒的事，李淳罡絲毫不覺詫異。
鄭吒微笑道：“仙神也不過是一群掌握強大力量的人而已，沒什么好說的，但我說的那個地方，卻是真實存在。”
說到這他望向遠處的天空，幽幽道：“阿麗與我是同一年出生，可她如今卻比我小十歲，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李淳罡臉皮止不住的抽動，他已經猜到鄭吒問題的答案，但還是開口問道：“為什么？”
鄭吒重新轉回頭看向李淳罡，肅然道：“因為她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死了整整十年，直到我機緣巧合去到那個地方，將她從記憶中復活過來。”
李淳罡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道：“從記憶中……復活過來？”
鄭吒肯定的點點頭，道：“不錯，從記憶中復活過來，因為我對她的記憶，停留在她死去那一年，所以復活過來的她，年齡同樣停留在那一年。”
“也是在那個地方，我和阿麗遇到了我們的師父，擁有了如今這一身修為。”
李淳罡神情無比認真的問道：“你確定你說的地方，不是在上界？”
鄭吒搖頭道：“不是，那個地方可以說就在凡間，也可以說不在這個世界。”
“那里是天地眾生的一個機緣，但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去那里。”
李淳罡沉默片刻，又開口問道：“去那里，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鄭吒想了想，道：“也沒什么大代價，唯一的代價就是，不能經常回到外界，只能偶爾回來待上一段時間。”
“不過其實對你來說，只要能跟綠袍兒在一起，無論身在何處，又有什么區別呢？”
李淳罡認可的緩緩點頭，不再多作猶豫，“你說得不錯，只要能跟綠袍兒在一起，無論是在九霄之上，還是在九幽之下，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
“那么我什么時候可以去，要怎么去？”
成了，鄭吒心下暗喜，面上卻只是露出一個微笑，道：“不必著急，那個地方二十年開啟一次，兩年多以前剛剛開啟過，我和阿麗就是那時候回來的。”
“再過十七年多，那里便會再度開啟，到時候我會帶你去，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活到開啟之日。”
李淳罡上車，惡魔隊的底蘊和綜合實力，又會得以大漲。
以他的劍道天賦，未來必然是絕世劍仙之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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