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按下心中的激蕩之情,問起陸忠這十年來的經歷。
陸忠道:“我琢磨著世子和沈三公子很可能被扯出城的百姓帶走了。
當年從涼州撤出的百姓大都安頓在了西北各處州府,這十年來,我輾轉這些州府。
每到一處地方,我便去找個富貴人家做護衛,然后四處打聽世子他們的消息。
可惜我找了整整十年,都沒有找到他們。”
陸忠說到最后,神色黯然。
沈初見他雖然滿臉絡腮胡子,身形瘦削,但一雙眼睛依然堅毅有神,和她說話的時候,腰背都挺得筆直。
露在外面的手虎口處厚厚一層繭子,便知這十年來他應該一直在鍛煉,沒有松懈過。
她低聲問:“忠叔,這些年你沒想過找安定侯幫忙,或者找六皇子幫忙嗎?”
安定侯便是當年率軍趕往涼州支援的定州守備周奇。
雖然趕到涼州的時候,涼州已被屠城,但周奇率軍擊退了北戎,收復了涼州。
戰后,周奇憑著這份功勞被陛下封為安定侯,他的妹妹周嬪也被晉封為貴妃。
周貴妃的兒子四皇子也頗為受寵,后來被封了恒王。
周奇曾是陸伯伯的副將,在陸家軍中歷練過幾年,后來陸伯伯見他能力卓著,便推薦他做了定州守備,自此才脫離了陸家軍。
有著這份舊情義,周奇又肯率軍支援涼州,沈初以為陸忠發現湛哥哥和小哥哥還活著的消息,應該會告訴周奇。
但陸忠卻搖搖頭,神色有些復雜。
“當年剛發現世子和沈三公子可能還活著時,我是想告訴周奇的。
但戰后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我根本就見不到他,也不敢將此事告知別人。
后來他要進京受封,沈家同時又被定為了逆賊,我便不再敢替世子和沈三公子還活著的事了。”
陸忠頓了頓,抓了抓臉上的絡腮胡子,臉上多了幾分怒氣。
“至于六皇子......當年北戎圍困涼州數日。
國公爺帶著陸家軍上下與北戎人誓死抗衡,沒讓北戎人殺進城內一步,直到最后一刻。
五萬陸家軍啊,全都死在了涼州,他們為了大魏百姓,沒有后退過一步。
可是朝廷呢?戰后連個追封都沒有,好像他們沒有防住北戎人,他們就該死一樣。
國公爺護衛了西北一輩子啊,戰死卻只落得個草草下葬。
別人不說不提也就算了,六皇子,哦,不,如今該叫睿王殿下了。
他是國公爺的親外甥啊,他掌著飛鷹衛,又受皇帝崇信,他卻也從來沒為陸家軍說過一句話,要過一次追封。”
沈初聽到一半,突然低呼一聲。
陸忠的話被打斷,關切地問:“小楚楚,你怎么了?”
沈初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摸了摸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忽然間同時在肚子里活動起來,一腳又一腳,用力蹬著她的肚皮。
一腳比一腳用力,踢得她肚皮疼,
“我沒事,忠叔,你繼續說。”
陸忠接著說:“就沖著他一句話沒為國公爺和陸家軍說過一句話,我就能斷定裴淵這小子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砰,砰砰!
沈初的肚子又被狠狠踢了幾腳,這回踢中了她的胃,疼得她差點痙攣。
奇怪,這倆小家伙從來沒有這樣同時用力踢過她,就好像在生氣一般。
“想當初國公爺多疼他啊,他倒好,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陸忠是個性子直的武將,大概將他會的詞都罵出來了。
砰砰砰,砰砰砰。
肚子踢得更厲害了。
沈初突然生出一種奇妙的直覺來。
她連忙打斷陸忠的話,“忠叔,其實睿王他沒有你想的那么壞。
我與他共事了大半年,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人。”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的幅度小了幾分。
陸忠半信半疑,“是嗎?那他為何不為國公爺和陸家軍請功?
不為別的,至少陸家軍那些將士的撫恤金總得有吧?”
沈初錯愕,“朝廷沒給陸家軍將士的家眷發撫恤金嗎?”
陸忠咬牙切齒,“發個屁的撫恤金,那一戰過后,所有人都在為安定侯擊退北戎而歡呼。
根本沒有人提起陸家軍,就好像他們不曾存在過一般。”
陸忠說著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憑什么啊,我們也都曾奮勇殺敵,不怕死,不怕累,最后還死在了戰場上。
憑什么活著的人可以領賞金,死了的人連一筆撫恤金都不能給到妻兒?
裴淵那個小子若是個好的,他為什么不能幫陸家軍說句話?”
沈初震驚萬分,肚子的疼痛讓她回神。
“或許他也不知道此事,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沒為陸家軍說話,但他一定不是您想的那種人。
改日我帶您見見他,見到他,您親自問問他就知道了。”
陸忠哼了一聲,“好,等見到他,我倒要親自問問他,問問他還記不記得疼愛他的舅舅,還有世子表哥。”
總算不再罵裴淵了。
沈初松了口氣,發現肚子里的孩子也平靜下來,不再踢她。
她有些好笑。
是巧合嗎?還是兩個小家伙真的在為他們的爹爹鳴不平?
還在娘胎里就知道護著他爹了?
就離譜!
她好氣又好笑地拍了拍肚子,看了一眼陸忠的神色。
很明顯,忠叔不信任裴淵,甚至心中還有幾分怨懟。
若忠叔知道她肚子里懷的孩子就是裴淵的,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她拉著陸忠道:“忠叔,你以后就跟在我身邊吧,我們一起找湛哥哥和小哥。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在哪里,但只要他們還活著,我們就一定能找到他們。”
陸忠重重點頭。
想起什么,他又接著道:“我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我聽說安定侯世子身邊有個護衛,是當年安定侯夫人在涼州撿到的孤兒。
我找到了當年跟在安定侯身邊的老嬤嬤,根據她的描述,那個護衛的年齡和相貌與沈三公子很像。
還沒來得及核實這個事,緊接著就傳來你為寧安侯府申冤昭雪的消息。
我就將這件事丟在了腦后,現在想想,或許是一條線索。”
沈初心中一動,“安定后世子?”
陸忠點頭,“小楚楚,你見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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