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689章 一網打盡
    在釣魚城之戰前,馬千便已是重慶府都統,地位比王堅這個興元府都統還稍高一點。

    彼時,張玨還只是副都統制,李瑕還只是知慶符縣。

    能做到這個位置,馬千亦是善戰。

    興昌六年蒙哥攻蜀那一戰前,川蜀戰場上,馬千與王堅、楊大淵、張實等人是戰功差不多的大將。

    當時,他守重慶府,更懂得看形勢,早早看出蒲擇之失了權勢,不肯受命支援釣魚城,失去了立大功勞的機會。

    搶走這機會的便是李瑕。

    馬千回過頭看,李瑕那幾仗不算難打。釣魚城那地形,本就是立于不敗之地,王堅運氣不錯,炸死了蒙哥。

    真正在川蜀有威望有資歷的是王堅,故而朝廷迅速將其調任他方。

    至于之后李瑕收復漢中,則是因蒙軍本就是要退的。

    就像是長江的大潮退去,李瑕跑到岸邊撿魚蝦,撿得盆滿缽滿,官至四川安撫制置使。張玨也是撿了大便宜,得任副使。

    馬千看李瑕很能謀官,倚著丁黨平步青云,遂也送了厚禮給丁大全,謀到了?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的位置。

    他應得的。

    釣魚城一戰時,蒙哥雖沒打到重慶,但重慶府前期的防御他馬千居功甚偉,應得的封賞卻還要行賂才能得到。

    讓兩個后輩爬到頭上,馬千當然也有不滿。

    但一點小情緒不算什么,他已是一方重臣,做事講究實際。

    他知重慶府這一兩年,確實也從來沒給李瑕、張玨下過絆子,公務往來正常處置便是。

    直到,收到程元鳳的秘信。

    李瑕有異心,此事之前馬千已有隱隱猜測,見信之后,再回想其人近年來所做所為,那便是確鑿無疑了。

    明面上朝廷還未下詔,并非是沒有罪證,實際上李瑕的罪證非常多。只是不能在明面上處置,以免逼急了。

    自古處置這種叛逆,都是先擒殺再治罪。

    馬千愿意平叛,若不及早除李瑕,早晚李瑕也要搶占重慶府。

    問題在于奉右相秘令平叛,而平叛之后,右相靠不靠得住?

    恰在此時,有人登門拜會,說了一句。

    “將軍為的是大宋社稷,那立功之后,哪怕右相不在朝,左相亦可為將軍論功。”

    馬千恍然大悟。

    右相下的令,除掉李瑕。若有罪責后果,右相來擔。有左相來保他無罪有功。

    那剩下的問題便是,如何平叛了。

    臨安與川蜀之間,一趟路程便要半個月到一個月,對話一次基本要兩個月。程元鳳只能將一切交由馬千作主。

    馬千思來想去,斬首李瑕自是最好的。

    但,兵力派不到漢中,重慶行軍漢中,唯荔枝道、米倉道可走,稍有風吹草動,李瑕立刻便會警覺。

    他確實也不擅長奔襲作戰。

    不能斬首,那便只能斬腹。

    若將李瑕的勢力分為三段,首是漢中,腹是川西,尾便是長江以南的蜀南與大理。

    如此一看,戰局在于成都。

    若朝廷能控制住成都,將漢中與蜀南分割開來,李瑕之勢,三去其二,掀不起大風浪來。

    那么,張玨是叛是順,便成了關鍵。

    程元鳳去信試探過張玨的態度,沒得到答復。

    僅這一條,即可將其視為與李瑕同謀了。

    是否確鑿不重要。

    重要的是,絕不能讓張玨徹底倒向李瑕,否則朝廷再難掌握川蜀。

    可除之,且須果斷除之。

    馬千計劃在年節時動手,這是張玨防備最松懈之時。

    他先在年節前派出兒子馬景,以運送軍需之名,將重慶府寧江軍三百精銳扮成民夫,先往成都。

    只等馬景找機會除掉張玨,后續兵力再進發,掌控川西兵馬

    成都與漢中大不相同,官民猶心向大宋。

    從地勢而言,漢中四面屏障,難以攻取;成都卻是平野千里,西府都會。

    從民心而言,漢中離開大宋治下二十余年,士紳百姓早已忘了宋治;成都百姓則是被屠殺殆盡,如今都是各地遷過去的宋人。

    從治理而言,李瑕親鎮漢中,軍民莫不景仰,其手段厲害,一般細作難以滲透,幾乎已自成一國;張玨在成都這兩年,始終是以宋臣自居,從不拒絕東南來的人口、商旅,一切以恢復元氣為先。

    從兵力而言,李瑕去歲調了大批兵馬往漢中,成都兵力空虛

    總而言之,在兩年多的時間內,成都就根本沒可能被經營成李瑕的勢力范圍。

    李瑕自己尚且還是宋臣,短期內能做到的只是讓蜀人吃上飯,對他觀感不錯,這已是極不容易了。

    成都,還是處在大宋掌握中。

    故而,馬景領兵抵達成都之后,并沒有受到張玨的提防。

    他甚至立即就有了情報渠道

    成都有個虞姓大商人開設的五間金銀關子鋪,混雜著許多由臨安來的 臨安來的細作。

    這些人出自皇城司或京湖退下來的老兵,個個精干,又有銀錢開路,短短幾日,便已收買了張玨府中幾個下人。

    負責此事的并非那虞姓商人,只是借這商人為掩護而已。背后是左相府中一幕僚,名于德生。

    于德生個子矮小,看起來頗為平凡。

    他做事卻是極有效率,只在正月初九,便已探得張玨其實已只帶二十余人出了成都,駐在綿遠河畔的一間驛館。

    正月初十,他便助馬景包圍了這間驛館

    驛館位于成都北面五十余里,處青白江與綿遠河交匯之處,再往東便是金堂縣。

    因有商旅平時從金堂峽穿行,故而設置驛館。

    官道邊的樹林間,馬景指揮著三百寧江軍精銳悄無聲息地靠近。

    地勢已觀察過了,綿遠河在東北方向,正面是一條官道,南面是青白江。

    派人繞到西、北兩個方向包夾,再防止張玨跳河而遁,已可以圍殺。

    機會很好。

    于德生跟在馬景身后,不聲不響地看著他指揮,很少提出建議。

    因為,兵事上他不如馬景,那便少插手。

    于德生只是透過樹木,望著驛館前豎著的大旗,喃喃道:“張玨微服出行,為何要豎旗呢?”

    之后,有哨探過來,向馬景稟報道:“將軍,驛館內該有馬匹數十匹,護衛有近五十人,不止二十余。”

    馬景有些詫異,轉向于德生,問道:“情報錯了?”

    于德生搖了搖頭,沉吟道:“情報沒錯,張玨只帶了二十余人出城之所以有五十人,必是因他是來接人的看來,李瑕便在這驛館當中。”

    馬景眼神乍變,興奮起來。

    “李瑕真在這驛館中?”

    “不難猜。”于德生道:“能讓張玨在這年節之際親自出城五十里相迎,只有李瑕。他已察覺到成都城內眼線太多,特意選擇在城外碰面密談。”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1馬景大喜。

    “我卻覺得,李瑕行事太厲害了。”于德生道:“他已察覺出朝廷想要對他動手,且判斷出此事關鍵在于張玨,才能正月初十便至成都,動作太快了。”

    “三百精銳,持弩圍殺,畢全功于一役。”

    馬景覺得自己運氣真好。

    于德生卻只覺后怕。

    若是晚來一兩月,讓李瑕先說服了張玨,做什么就都晚了。

    馬景重新做了調度,先封鎖了李瑕、張玨逃跑的道路。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在心里不停告訴自己“要慎重,慎重。”

    就像是在捉一只正在埋頭啄米的雞,他踮著腳,一步一步悄悄地從它后方接近。然后,突然一撲。

    “動手1

    隨著這一聲喝令,寧江軍士卒從樹林間竄出,手持弓弩直撲驛館。

    “爾等何人?!不得上前”

    “殺1

    “嗖嗖嗖”

    站在驛館外守衛的不過八人,眼見樹林中有兵士殺出,馬上便要躲進驛館中關門防守。

    只第一輪箭矢射來,當先便有三個中箭身亡,其余五人亦有兩人中箭。

    “敵襲1

    “噗”

    敵人太多,箭矢充沛,馬上便是第二輪弩箭射來,正在關門的五人登時又中箭倒下兩人。

    “保護大帥1

    “保護副帥”

    驚呼聲四起,驛館中的雙方護衛紛紛拔刀,但已有敵人沖進驛館

    陸小酉正在馬廄附近與李澤怡說話。

    他近來十分倚重李澤怡這個隴西歸順過來的將領。

    馬術又好,又懂兵法,可以學的地方頗多。

    至于李澤怡,他雖不太看得起陸小酉,卻已感覺到有要被重用的架勢。

    別的不說,這次李瑕只帶二十親衛出行,其中就有他,而他去年才歸順

    “知道大帥為何帶我來嗎?”李澤怡喂著馬,笑了笑,道:“我是隴西降將,此次,大帥必是對宋廷將領有所忌憚。”

    陸小酉搖了搖頭,道:“沒這么復雜,是我點你隨從護衛的。”

    “那是因為大帥也信得過你”

    忽然,驛館殺喊聲起,兩人對視了一眼。

    “張玨要殺大帥?”

    “什么?1

    “咣啷”一聲,陸小酉已拔刀在身,直沖大堂。

    “保護大帥1

    對面,張卯正領著人站在院中,才聽到堂上似有杯盤破碎之聲,馬上便聽得殺喊聲響起。

    回過頭,正見陸小酉領人殺氣沖沖過來。

    隱隱有種李節帥擲杯為號,要除掉張帥的感覺。

    “保護副帥1

    張卯拔起背上的斧頭,立刻便迎上陸小酉